金新：学军黑旋风李觉

学军黑旋风李觉

金新

学军历史上不乏思想者，否则就出不了“HS”的学生，但被打成右派的只有李觉老师一人。

其实，李老师是学军的“半路出家和尚”，大学本科毕业原本发配到临安昌化一所偏远山区学校教书，1978年落实政策方投奔学军麾下。

将李觉比作“黑旋风”，原因有三——

其一，他与李逵500年前同一胞，均为李氏后裔（研究者认为李逵实有其人）；

其二，他上了大学等于没上，不会见风使舵，与大字不识一个的鲁莽汉李逵无异；

其三，他有勇无谋，是一个使板斧的爽快文化人。

李觉爱看报纸是出了名的，岂止爱看，简直走火入魔。你说他1957年的时候如果不爱看报纸，会被“右”一回吗？“《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确实！

李觉看报与一般人不同，别人看报是为了了解执政为民者的意图武装一下舌头，他是“鸡蛋里挑骨头”而为民请愿，他十分喜欢孟德斯鸠的一句名言：“对一个人的不公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当然，李觉到学军业已50矣，残酷的政治沧桑基本磨平了他的棱角，但坐在他后排办公的我还是能从他看完报的无声语言里想象出一个当年“风华正茂”而“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李觉来。李觉每天午休看完学军图书馆所有报纸后有个结束的三部曲：吸鼻涕、咳嗽、点烟。奥妙在一声部里：有时仅仅一声短促的吸溜，言下之意是——他妈的，没花头，白看；有时是一短一长的吸溜，短者如前，长者颇像冰箱压缩机故障长时间做功不停的尖厉呼啸，言下之意是——还有点干货；有时两记犹如救命车呼啸而过的吸溜，言下之意是——你个王八蛋，落在老子手上有你好看。估计李觉当年成为屈指可数的在校大学生右派，与他看报后一声部中的最后一种状态有关。当然，我说的只是可能，具有逻辑之或然性。

当然的当然是，李觉毕竟.具有兵马铁戈如梦来的生涯,“偶尔露峥嵘”在所难免，尤其是他参加了民主党派成为民进学军的支部主任与中共学军支部书记糜懿模肝胆相照后。

好在老大姐糜懿模是个胆量肚量雅量俱全的人，尽量让着李觉，还知人善用——有段时间学军校办工厂卖微电机的巨款要不回来，厂长愁容满面，糜懿模“好钢用在刀刃上”，特派李觉持“板斧”赴河南“力如牛猛坚如铁”。记忆中，彼时系李觉人生中最“春风得意”的阶段，有一次居然在我面前打起了官腔，让我一时真的难以适应，心想：“你明明是李逵，为何要不由自主成李鬼？”

糜懿模作为学军党支部书记，在处理与民主党派的关系上堪称楷模，她任职期间是学军历史上多党同心同德的黄金时期（基层组织一般不讲“多党合作”）。当然，这种“‘楷模’说”是对比的结果，老大姐退休后“红利”就一度消失了。老学军一定记得，有一次校长陈士良根据教育局编制与实际工作需要决定让全校老师选举一位副校长，计票后民进会员翁启蕴票数“鹤立鸡群”，然而有“头发长见识短”者强词夺理道：“正校长陈士良是无党派人士，副校长沈钦国是无党派人士，再来一个民主党派翁启蕴，不是要把‘我们’给吃了？”想来娴熟于多党合作“荣辱与共”理论的老书记糜懿模若听到这“笑话”一定会瞠目结舌。想来这一定是陈士良在哪次政协会议上听来的馊主意，学军怎么可能会出这种有违中央意图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胚子呢？令人欣慰的是，后来的刘诚平与眼下的陈萍都执行得相当好，特别是“小辣椒”，与民主党派非常融洽。

由于糜懿模的大度，李觉老师着实惬意了一阵。然而，“老汉难提当年勇”!

李觉在学军的10年左右时间里，最喜欢善意调侃的两个人，一是叶绍昆，一是方启銘。叶老师1987年退休后“泥牛入海无消息”，方启銘就两样了，李觉虽1988年告老，但经常要参加学军民进支部的组织生活，而方启銘是民进会员，就难逃他的“火力”射程了。好在方老师学历史的，“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的事知道得多了，且为复旦“世事洞明皆学问”的高材生，经常让着老同志李觉，但也有反击时，反击之下可见李觉力度一如“强弓之末未能穿鲁缟”，毕竟老了，已基本失去了当年调侃叶绍昆老师的极强攻击力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哎，还用问吗？

最后一次见李觉的面是在学军中学会议室，组织生活之余，李觉突然对我说：“金新，我的遗体告别仪式你一定要来参加的！”颇类得知宋江告知毒酒真相而坦然面对死亡的悲壮，闻之，笔者不禁潸然泪下。

看来李觉是有预感的，不久他便仙逝了。

李觉是晚间上厕所倒下的，脑梗，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连一句“生时服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之类的话都来不及讲，带着一肚子的酸甜苦辣走了，将年轻时的盛气与晚年的衰情统统格式化而归零，不带走人世间的一片浮云，更别说校史上过生日照片这一蛛丝马迹了。

早想写一点有关李觉的东西了，只是“画鬼容易画人难”。

李觉老师，你感觉到我二友弟因“同行”而平面化的大手笔文字抑或“高头讲章”了吗？

我只能立体化的小手笔，然而你又“憨直、淳朴、鲁莽”着活起来而不是死下去了，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千古”。

金圣叹有语：“李逵是上上人物，写得真是一片天真烂漫到底。”看他意思，便是山泊中一百七人，无一个入得他眼。《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他好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