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复旦大学赵星：苹果VisionPro入场，“元宇宙时钟”向前拨快

Vision Pro 的出现对元宇宙意味着什么？

元宇宙被普遍认为是下一代交互平台，代表人类数字生活，让人们不限物理或数字场景进行社交、娱乐、生产、消费，而XR设备就是连接人与元宇宙之间的钥匙。

如今，随着 Vision Pro 的发售，能否为 XR 和元宇宙带来新的热度增量和全新活力？

在复旦大学教授、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院长赵星看来，苹果 Vision Pro 第一代很难特别成功，但第三代很难不特别成功。“整个信息产业，难点从来就不是内容、生态或者金融系统，前置启动的从来都是硬件。没有算力、GPU这些年的积累，哪来的大模型，GPT又不是2023年才提出。”

近日，复旦大学教授、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院长赵星接受了VRAR星球记者的独家专访，针对他是如何看待元宇宙创造的价值？Vision Pro能在多大程度上推动元宇宙产业的发展？元宇宙学术界与产业界之间的合作又存在哪些问题等进行了深入探讨。

以下为本次访谈对话实录：

VRAR星球：成立“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的初衷及深层考虑是什么？

赵星：我们团队自2001年互联网起步时就开始学习前沿信息领域，人类对于“数字生活”的大航海，差不多也是那时启航。期间，热点不断生长，产业交替喧嚣，头部不停沉浮。对于总有些“迟钝”的学界而言，唯一不变问题一直是：我们需要一个怎样的数字未来？经过二十年的思考，我们的答案是：现世代人的需求，应是一切考量的逻辑起点。

“元宇宙”最该如此。自几万年前人类诞生，尚无语言文字的“人类”，就开始在山洞的墙壁上作画，描述他们意识中的牛鬼蛇神与“虚拟世界”。此后的诗歌、小说、图书、戏曲、影视剧、电子游戏、社交媒体，最近的XR（拓展现实），一脉相承。

逃离“沉重的肉身”，这本就是人类最本质的需求之一，哪怕短暂的也好。

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成立，最底层的考虑就是，从人的角度去重新建构“元宇宙”。我们认为，一方面，“元宇宙”所指代的“人类数字生活”是本质需求，所以一定会发生；另一方面，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想逃离现实，不是不要现实。

因此，包括“元宇宙”在内的所有数字化，逻辑不在“虚拟”，而在“现实”；焦点不在“虚实”，而在“交互”。

VRAR星球：近年来元宇宙热度大跌，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元宇宙要想实现复兴，需要的条件又有哪些？

赵星：首先，“元宇宙热度大跌”这个大概是指公共媒体的热度。对学界而言，自有其脉络传承。对真正的、非炒作的产业界而言，也有其推进节奏，典型的如苹果公司。2021年到2022年，产业界说得多，做得少，真正投入的更少，根本谈不上什么成功与失败。

反而2023年，一些真正的投入和成效开始显现。先不说苹果的Vision Pro几天时间就完成了全年一半的销量目标。最近Meta的元宇宙部门虽然继续亏损，但收入达到历史新高，母公司股价更是一年涨了超过150%。“元宇宙第一股”罗布乐思，也成为了2023年12月全球移动端下载第一的“游戏”，事实性成为了美国青少年最青睐的线上平台之一。“虚幻引擎”的母公司Epic Games，号称已有6亿元宇宙用户。

顺便说句，罗布乐思，还有EPIC，第一大股东都是腾讯。很有趣，但也很容易想明白原因的现象是，现在有些成效和闭环的“元宇宙”企业，反而特别低调，对“元宇宙”产品情况，能藏则藏。

当然，目前的“元宇宙”绝对有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目标方向虽然对，但实现路径一开始就被带偏了。第一，用户手里都没有入口硬件，构建线上生态有什么用？特别线上平台本来就是瓶颈期。第二，内容生态都没有建立，构建交易甚至金融体系有可行性？特别金融监管本来就是最难突破之处。

所以，“元宇宙”不是下落，而是根本没开始。

开始的起点，我们自2021年底就保持一个观点：必须有一个高渗透率的C端交互硬件面世，整件事才可能开始启动。乐观的估计，我们认为是2025年。目前看上去，如大家想的一样，苹果AVP最有可能。有了苹果这条“鲶鱼”，Meta、三星一定还有华为，迟早会把这事玩明白。

VRAR星球：您如何看待元宇宙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

赵星：人工智能是鱼，元宇宙是水。我甚至隐隐猜测，未来很多线上虚拟世界实质上是为数智人、智能体建设的。进到虚拟世界，我们觉得AI是NPC，AI觉得愚蠢的人类又来帮我训练数据了。所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重心放到线上虚拟世界呢？

另外，硬件方面，近年一定是XR+AI，至于是从XR到AI，还是反过来做，不同的企业可能有不同的选择。

VRAR星球：不论是元宇宙还是AIGC，这些新的科技趋势都在不断刷新着人们对于世界的想象，站在高校视角，您认为如何让学生更好地适应这种变化，如何让教学、科研与科技发展更好地契合？

赵星：讲一个故事。23年秋季学期，我们在复旦开了一门课《智能社会与“元宇宙”》，讲大爆炸的人工智能与带引号的元宇宙。因为是通识核心课，选课的多是18岁左右的所谓M世代群体。

整学期下来，他们不断的修正我的认知。例如，数字人，他们不要真人形象，甚至不要3D风格化，只要二次元；有学生随便交个课程作业，就是一个类GPT的有趣应用；刚入学没学过任何计算机和美术课程的学生，也能开发游戏作为期末作业；有学生课间的拉我到一个角落，告诉我国外虚拟资产怎么怎么做真的能赚钱......还有一次我说不太看好苹果第一代Vision Pro的用户接受度，因为头戴、因为拖着电池、因为拖着笨重，有学生表示反对，认为那就是苹果个性化的一部分，发售一定会一抢而空，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ta说对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需要“适应这种变化”的，不是下一代年轻人，而是傲慢的我们？

VRAR星球：元宇宙的发展需要跨学科、跨领域合作，在促进元宇宙学术界和产业界之间的合作上目前存在哪些问题？对此您有哪些建议？

赵星：政产学研的合作，自然是“元宇宙”这样的大跨度横断产业发展的核心。最近上海刚公布了第二批的“重大场景清单”，我们看到了上海最重要的几所高校，都已全面介入。

VRAR星球：元宇宙是一个宏大的概念，涵盖大量前沿技术，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如今为元宇宙产业生态提供哪些赋能？

赵星：很幸运能有这样的机遇，去面向未来筹谋与探索。最近两年与政产学研各界合作了很多有意思产业研究、场景建设与技术开发项目，例如协助中国移动规划建设了“中华商业第一街”南京路步行街的元宇宙，合作推出数字人主播资讯电视节目《早安元宇宙》获得了广电总局创新节目奖，跟随华东师范大学校长钱旭红院士给出了“数智人大学”理念等。

这个过程中，也发现“正确认知”是非常稀缺甚至最为宝贵的资源。当今很多社会认知都建立在公共媒体的一般性传达上，对于“元宇宙”特别是其细分领域，经常会有普遍性的认知失误、路径依赖与迷之自信。这可能也是最后成功的总是极少数的核心原因吧。研究院的一个重要角色是，在相对中立和第三方的视角，不停地被政产学研各方“协同洗脑”，最后或许能更为全盘、审慎又积极地去看待整件事情。

我们研究院刚成立就在浙江台州建了一个赋能中心。台州的地方政府非常明智，2022年地方政府的元宇宙产业推进伊始，就聚焦一件事：交互设备上的各种Led屏幕材料。现在已经取得了显著地产业进展。

VRAR星球：中国的元宇宙产业和国外相比存在哪些不同？造成这些区别的原因是什么？

赵星：目前，中国的元宇宙产业现在大体有三方面可以努力：一是底层的软件和硬件，芯片当然是难题，软件也不乐观。现在元宇宙的软硬件关键技术，国外一些企业已经在全球开始形成新的垄断，中国目前没有看到任何企业能够与之全面对抗（只有腾讯在国外有一些战略性占位）。

二是交互终端，也就是接下来元宇宙最为关键的应用层。中国有机会，但暂不在头部。

三是在未来数字内容的生产上，特别是结合了AIGC的内容生产，中国有全球教育水平刚刚好、数量足够大甚至是最大的内容创作群体，以及庞大的数字内容消费群体，做到全球第一应该没有太大的悬念。

目前这三个方向，各国进度不一，但是无论哪个方向，自主可控和国产替代都是必须去做的一件事情。

当然，理论上讲，中美所说的“元宇宙”差别是显著的。美国一开始说的“元宇宙”，不用怀疑，就是“虚拟世界”，核心是建线上虚拟空间。中国的“元宇宙”本质上是深度数字化，政府也认为其是新质生产力的一部分，核心是建数实融合空间。这个分野其实在之前的“数字化转型”中就已经存在。当然，苹果觉得，既然这样，那就叫“空间计算”吧。

VRAR星球：苹果 VisionPro 可以说是目前最强大的元宇宙入口之一，在您看来，Vision Pro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推动元宇宙产业的发展？

赵星：苹果的Vision Pro第一代很难特别成功，因为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困难的一个消费电子器件。但它的第三代很难不特别成功，因为那是苹果，“乔布斯的遗作、库克的白月光”。十年内，苹果Vision Pro的下限是ipad+AirPods，上限是智能手机+个人电脑。整个信息产业，难点从来就不是内容、生态或者金融系统，前置启动的从来都是硬件。没有算力、GPU这些年的积累，哪来的大模型，GPT又不是2023年才提出。

VRAR星球：您认为中国的元宇宙企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赵星：“元宇宙”也可以被认为是一个时间的概念，即人类从物理空间生存进入数字空间生活的历程。所以我们也曾有“元宇宙时钟”的提法。苹果Vision Pro的发布，无疑让这个时钟开始拨快与加速。

若真的相信“元宇宙”所代表的那件事是未来，做在无声处，退在喧嚣时，这就是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若决心已下，警惕元宇宙一开始讲的那些故事，里面充斥着想当然的伪需求。有数据称苹果Vision Pro供应链的中国大陆企业占比高达60%，远高于Iphone的25%。每一次革新，都会带来新机遇，认知不对，稍纵即逝。

文/Vivi（文中未标注的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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