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宏大
1
孟水清从田间劳作回来,走进堂屋,愣怔了,养蜂人——巩凡放在堂屋里的所有东西,折叠钢丝床,各种不锈钢桶、小桌子、箱子,被子和衣物都不见了。孟水清想:搬走了?这家伙怎么冇打声招呼就搬走了呢?他从堂屋退出来,往村里的那个球场望去,放在球场上的蜂箱也冇得了,是搬走了。他摇了摇头,心说:“这家伙,招呼不打个,就走了。”
盂水清反转身又走进堂屋,说:“石满珍,那个巩凡走了?”冇见妻子石满珍回话,他又叫了一遍,“石满珍!”
仍然冇得回应,人嘞?厨房、厕所,睡房都冇得人,哪去了?不管她,反正她是双野猫脚,爱走。可能是到左邻右舍去了吧。
孟水清卷起袖筒,刷锅做饭。
平日里,石满珍也很少做饭。孟水清劳作回来后,都得由他一手包办。只有近两个月,养蜂人巩凡来了,落住他家,石满珍才一日三餐做起饭来了。
巩凡初到的头十来天里,是他自己做的饭自己呷。反正他气灶、气坛和别的炊具一应俱全。但冇得多久,巩凡便与石满珍一家一道呷起饭来了。孟水清也懒管得,随他,在一起呷就在一起呷吧,冇得多大的事。一个人出门在外也确实不容易。
反正家里呷饭的人不多,女儿——孟倩雯在读农村初中,中午在学校搭餐,只有早晚在家里呷。
多个人呷饭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总不能白呷吧。再说,是妻子要他在一起呷,说他一个人难得搞饭。妻子开了口,孟水请也冇得办法。
这个家,按道理,孟水清应是一家之主,可偏偏这个主是妻子石满珍。石满珍要孟水清站东,孟水清就得站东,决不能站西。
孟水清将中午饭弄好后,还冇见到妻子的人影。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钟了,哪里去了呢?自己又不能先呷,如先妻子一步呷了饭,恐她回来不好说话。
于是,孟水清坐在堂屋那张呷饭的矮桌边,打起盹来了。
“咯咯咯哒,咯咯哒。”下蛋母鸡伸着脖子昂着头,从厨房灶脚下的下蛋鸡窝里出来,一路高歌到堂屋,又从堂屋到屋前地坪里,下了一个蛋,高兴得不得了。
孟水清被下蛋母鸡的叫声惊醒了。他张开口打了一个哈欠,摇了摇头,心说:“睡着了,什么时候了?”
孟水清抬头望了一下门外的太阳,偏西了,不早了。他又回头望了一下屋里,仍然冇见到妻子的人影,心想:“打牌去了吧。”
石满珍有时在外面打牌,遇着人家呷饭的时候,伴拢去,在人家呷一口也是常有的事,她从来也冇得什么讲究。现在,村民家里粮食不紧缺,呷一餐两餐饭不为奇,算不了什么事。
孟水清用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得要去呷饭了,不能再等妻子了。干了一上午的活,肚子早空了。何况下午田间还有事要去做,不能饿着肚子。无可奈何,他只能将就着呷起饭来。
孟水清盛了一碗饭,拿一张凳子,坐在大门口,双脚搁在大门的门槛上,边呷饭边望着外面。
外面是一大片暖洋洋的阳光,像一个温热的火炉,散发着春的光芒,照在大地上,金光粼粼。阳光下,一条公路从自家门前穿过,伸向了远方。公路那边,是一大片稻田,大部份都已整理好了。近几天,将会抛下早稻种子。孟水清也有两亩多地在那一大片稻田中,等待他去劳作,去耕耘。
几只鸡在屋前地坪里啄食,那只刚下完蛋的母鸡也在其中。
孟水清从自己呷饭的碗中挑了一些饭粒,往廊檐下一丢,鸡们连忙跑了过来,抢着地面上的饭粒。抢啄完了,鸡们又默默地离开他,去地坪上觅食。也有几只鸡站在孟水清的面前讨食,如同小孩子望着家人呷饭,馋涎欲滴,只差冇到碗里来抢。
孟水清又向地坪里撒出一些饭粒,鸡们又一窝蜂围过来,抢着地面上的饭粒。
孟水清名义上呷了两碗饭,但鸡们也呷了不少。
呷完饭,他又要到田间去劳作了。上午整好了一丘田的田塍。还有一丘田的田塍没有整好,茅草丛生。他要将这条田塍整好,过两天就要抛撒稻种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孟水清弄完了手边的事,扛着锄头回到了家。
“爸爸,你与妈妈吵架啦?”孟水清的女儿孟倩雯放学回来了,见爸爸在外面做事回来了,忙从自己的小房子里跑了出来,脸上露着非常不愉快的表情。
“我冇与你妈妈吵架,怎么啦?”孟水清见了女儿的样子,有点诧异地说。
“你看,妈妈留了一张条子放在我的书桌上。”孟倩雯说着将手中的纸片递向了她的爸爸。
孟水清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纸片,纸片上写着:
倩雯:
妈妈过厌了这个家庭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你爸爸无法给我。对
不起我的女儿,妈妈走了,不要寻找。
孟水清懵了。
他一屁股蹾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爸爸,妈妈这不是出走了吗?她到哪里去了呢?”孟倩雯说罢哇的一声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子。
孟水清騃騃地坐着。他怎么也冇想到十几年的夫妻,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她会去哪里?
养蜂人——巩凡。是的,是他!百分之百跟他走了!
巩凡落住他家的时候,前段时间,他自己做饭自己呷。十天半月后,便和孟水清一家人合起呷饭了。呷,就让他在一起呷吧。孟水清想,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反正油菜花冇得了,蜜蜂也就冇得花可采了,他又会搬走的。老实忠厚的孟水清,怎么也冇想到,巩凡与他们一家在一起呷饭,其中的猫腻。
孟水清怎么就冇注意,巩凡换下来的衣服,石满珍都给他洗得干干净净。以前,她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的,现在,居然洗起巩凡的衣服来了……
孟水清狠狠的在地面上蹬了一脚,心说:“臭泥鳅遇到饿乌鸦,妈的!”
2
早稻抛种下田了,村民们基本上闲下来了。孟水清坐在自家大门前,思潮起伏,石满珍留在纸条上的“过厌了这个家庭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你爸爸无法给我……”的话几天来都无法在他的脑子里平息.
是啊!我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这个家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孟水清十四岁那年,他的母亲得了一场病,因为冇得钱医治,只得以命当,殁了。真是祸不单行,孟水清十七岁那年,父亲也随母亲离他而去。冇得办法,正在读高中二年的他只得辍学打工。在外拼搏了五六年,也有点积蓄了,在好友的说合下,与邻村的石满珍相识结婚。石满珍认为孟水清无父无母,无兄无妹,是他们二人世界,日子可以随她过,所以她并不嫌他家清贫。
孟水清确实老实阿弥陀佛。石满珍来他家后,什么事也不做,他也随她,惯她。家里一应大小事都得由孟水清全揽。哪怕是她自己的裤衩和后来倩雯小时候的屎尿布,都得由孟水清清洗。
这样的生活,她难道还不满意吗?
当然,家里是窘迫清贫了一点,住的泥砖瓦屋,时装与化妆品是谈不上的。
女人啦……
孟水清久久地坐在自家大门前。门前是一片刚抛撒完早稻种子的稻田。稻田的三方都是山地。山地杂草丛生,长了树的也只是一些矮小的灌木。
他双手往大腿上一拍,心说:“这婆娘,嫌老子屋里穷,跟别人跑了,老子再也不能窝囊了,一定要活个样子出来,到时候,让你瞧瞧。”
孟水清似一个战士去上战场一样,昂胸阔步来到了村委会。村书记周开明和村主任徐超文都在村委会。
“周书记,徐主任,今天,我有一事想与你们商量一下。”孟水清进门便说。
“什么事?”书记周开明说。
孟水清很干脆地说:“我想在村里租赁几十亩山地,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村主任徐超文说:“老孟,你的情况村里非常清楚。现在你自己提出来要承包山地,很好。我的意见是,先由村里介绍你去市农科所学习一段时间。回来后,我们再来商量承包山地的事。周书记,你认为咧?”
周开明说:“这很好。先学技术,不盲目行动。老孟,你自己认为如何?”
“去市农科所学习?这……”孟水清怔了一下,“不知能在那里学些什么东西?要学习多久?”
周开明说:“这期学习班主要开设果木和蔬菜的栽培技术课。近两天就要开讲了。大概要学习十天半个月吧。”
“那好。我正想栽种果木。”孟水清诚恳地说,“先去学技术吧。你们两位是知道的,我家里可以说是穷得出屎,因此,我那婆娘跟别人跑了。这次,我想承包山地,搞果木种植,一定要活个人样出来,再也不能窝囊啦!”
周开明说:“老孟,你老婆跟别人跑了?跟谁跑了,报案了吗?”
“冇报案。报案冇得意思。报了案,抓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婚姻不圆。这种人,让她去碰好老!再说,我们结婚时,又冇去扯结婚证。她要走,是冇得办法的事。”孟水清非常气愤地说。
周开明说:“当时,你们结婚怎么不去领证呢?”
孟水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村主任徐超文说:“老孟,你那个堂客咧,我还不晓得,不顾家,只打牌,你也做好事,不如不要,以后遇着好的再找一个。现在嘛,最主要的是,你安心去市里学习。这次学习是免费的,但要点食宿费,由村里给你解决吧。”说罢,他望着周开明,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周开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要得。费用归村里出。”
“谢谢,谢谢你们!”
孟水清从村委会出来,心里充满了喜悦。心想:去市农科所学习,是个好机会。女儿现在还在读初中,自己走了,倩雯晚上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做父亲的怎么放得下心……好吧,就让她堂姐倩琪来给她做个伴吧。
想着走着,他来到了堂兄孟华清家里。
“老兄,村里安排我去市农科所学习栽培果木的技术。我走了,倩雯晚上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想要倩琪晚上去给她做个伴,行吗?”
孟华清说:“去市里学习,那是件好事。老弟,我不是咸萝卜操辣心,你也确实要仗口气,活个人样出来!你去好好学习,倩雯你不要操心,就让她住在我家来。”停了停,又说,“我告诉你,以后讨了堂客,再也不能惯舐她,要拿出一点男人的气魄。”
孟水清无语……
孟水清已很久冇来过市里。城市,近几年变化很大,高楼大厦,一栋比一栋高,争先恐后从地面上往外面冒。
孟水清下了汽车,站在长途汽车站的出站口。这是新做的汽车站,车站广场很大,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小轿车。他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了好几年,只有上十年冇来过,这里的一切,他陌生了。城市的扩张,他无法找到原来的印记。见了一个警察,于是说:“同志,请问,市农科所还在花板桥吗?”
警察望了他一眼,说:“是的,还在花板桥。”
孟水清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爬上了去花板桥的公交车。
3
孟水清从市农科所学习回来了。
他站在仑丰山的山头上,脚踩在有点潮湿的黄色泥土上,阳光照耀下的山地,长满了碧绿的青草和灌木丛。草丛中盛开着各种色彩的野花,竞相生长。有的交织在一起,有的连成一片,似一条色彩斑斓的地毯,铺在孟水清的脚下。一些美丽的蝴蝶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木花草中舞弄着它们色彩缤纷的翅膀……
孟水清久久地站在山头上,微风拂面,春意正浓。而大山无语,脚下的那一片泥土也依然无声,只有满山的花草、树木在微风中摇曳……
开发这片土地,让泥土发声。靠泥土、山地出效益!
“老盂,这次在市里学习有收获吧。”周开明见盂水清站在山头上,他也爬上山来,站在了盂水清的身边。
盂水清拉过周开明一块坐在草地上,说:“有收获。我原本打算要栽种黄桃,怎么栽种?心里没有底。这次在农科所学习了栽种黄桃的技术,还有沃柑啦,油茶啦等方面的栽培技术都学了,参观了农科所的实验园地,并带回了这些方面的技术资料书籍。”
“哦,那很好。你也读了点书,算有知识,是能很快接受新鲜事物的。你走后,村里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尽量满足你的用地要求。你打算怎么搞?自己拿主意。”
孟水清望了一眼周开明,抬眼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山头。山头下是一条长流不息的溪沟,从很远的山的那头,淙淙地流向洞浣口,进入白水江。溪的两边,绿柳成荫,透过绿柳的隙缝,隙缝中就是那一片撤满了稻谷种子的稻田。现在嫩绿一片,煞是喜人。
孟水清随手摘了一根青草,嚼在口中,说:“周书记,你是知道的,现在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打下来的稻谷呷不完。我原来一直认为有饭呷就行了。这次,不是我那臭堂客跟别人跑了,给了我当头一棒,我还会睡着冇醒。看来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不行了。”
“是呀。”周开明深情地望着有点木讷的盂水清,说:“你有这种想法很好。能自己找致富门路,是件最好的事。你想承包山地,种植高山经济作物,有什么困难,我们村里会全力支持。”
“困难当然是有的。家里本来只有一点点积蓄,都被那臭货全带走了……”
“怎么?你家里的钱被石满珍带走了?”周开明听了非常吃惊,打断了盂水清的话,“多少钱?”他摇了摇头,又说,“真太不像话。”
“钱不多,虽只有几千块钱,但却是我的全部家当。”孟水清深情地望着周开明,想从他的脸上、眼神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书记,像我这种情况,向银行贷款只怕难啊?”
周开明望着眼前这位朴实憨厚的农民,虽说还只有三十出头,眼角眉梢已悄悄地挂上了些许皱纹,黑里透红的脸膛见证了岁月的沧桑。上身那件青色夹克衫早已褪去了应有的本色,黑不溜秋。脚上那双黄色解放鞋,鞋邦裂开好几处。脚上也没有套袜子。
周开明说:“老盂,你规划好了吗?打算怎么搞?”
孟水清说:“我初步规划了一下,黄桃、沃柑和油茶都栽种十五六亩。想是这样想,能不能实现,还得打上一个很大的疑问号,主要是缺资金。唉,好汉无钱是钝铁。”
周开明说:“老孟,你家里的情况,村里是知道的。扶贫款下来了,村里会优先考虑你的。你与村里将承包山地的合同签好,到时候,由村里出面向银行作担保,去贷部分款。再说,你的亲戚朋友,也要与他们多多少少去借一点。”
“谢谢周书记!给我想得这么周到。这几天,我还真的为资金想木了头。如果真能在银行贷点钱,那我就会放心大胆干起来。”孟水清黑里透红的脸布满了笑容,他的心里得到了鼓舞,得到了宽慰。他想: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遇到了阻碍,看你有没有勇气和胆量。只有经过无数次的砺炼,路也就应该宽了。
“我的意见,你在最近几天去租一台拖拉机,将要承包的山地翻耕一遍,五月份之前,争取所有计划内的苗木全部栽种完。”
“不能用拖拉机翻耕。”
“为什么?”
孟水清笑了笑,说:“一,请拖拉机要花钱,我花不起。现在还冇筹到一点钱,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二,将所有承包的山地翻耕,会给山下垅里的稻田带来危害。下大雨时,翻松了的土地会有大量的泥沙冲积到下面的农田里,人家会骂娘又赢。”
“那怎么办呢?”
孟水清诚恳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每隔三四米远挖个氹,将苗木载在氹里。栽好以后,我再慢慢将山地上的柴草砍倒,围在苗木的周围。这样,即遮住了太阳,保了潮湿,也没有什么泥沙会冲到下面的稻田里去。”
周开明用手拍了一下孟水清,说:“老孟,好样的,想得周全。”
4
很早,笼里的公鸡还未曾将天唤晓,孟水清就起床了。趁着今天是双休日,他要带着女儿倩雯去山上放栽种果苗的样。昨天,他就用手搓了五六十米的稻草绳。每隔四米,孟水清在稻草绳上扎上一根小布条。他还准备了一桶石灰,用绳子量好栽种果苗的地方,就用石灰作个记号,按照石灰点再进行挖氹。
他起床后,洗脸漱口,刷锅做饭。做饭,也很简单,只煮几粒米就行。昨天晚上炒的白菜苔子没有呷完,就让它用作今早的下饭菜吧。
太阳还冇被孟水清吵醒,睡着还冇出来。倩雯起床了,“爸爸,你起来这么早。”
孟水清说:“爸爸不是昨天与你说了吗?今天,要你与我一道去山上放栽果苗的样,只好早点,看今天能不能干完。”
“爸爸,我已与好几个同学讲好了,今天来给我们帮忙咧。”
“嘿嘿。”孟水清自嘲地笑道,“你的同学来帮忙?他们能帮什么忙?帮倒忙吧。”他望着女儿笑了笑,又说,“他们拉得锄头动啵。”
“爸爸,你莫小看了我的同学,好吗?我们在学校也有劳动课咧。已与他们说好了,都会自己带锄头来。”
农村的孩子,究竟不是温室里的苗儿,泥里水里爬滚惯了。在山地上挖个氹是冇问题的。
说着,他们父女俩草草呷完早饭,倩雯拿着一大把草绳和一把柴刀,孟水清肩着锄头,提着一桶石灰,来到了仓丰山。
太阳跟着他们父女俩的脚步也爬上了山头。天地间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早霞。初升的太阳努力地赶跑着山头上昨晚留下的寒意和那一串串的露珠。露珠不愿意被早霞赶跑,打湿了倩雯和孟水清父女的裤脚。他们的鞋子也湿了。孟水清那双穿了鞋邦的解放鞋踏在山地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响声。
“爸爸,你看.”倩雯用手指着山下说.
孟水清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周开明和徐超文领着一班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女的占多数,往仓丰山来了。他们嘁嘁喳喳,不知在扯的什么闲话,时不时还发出一串串的笑声。
“孟水清,书记和村主任要我们这些冇路(冇路,方言,没事做)的堂客们,今天来给你当义务兵。我是与他们说好了,当义务兵可以,但有一条,以后桃子出世了,要让我们今天来帮忙的堂客们呷个饱,你同意吗?”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叫马雪梅,人称快嘴,她边哈哈笑着边放着连珠炮。
“当义务兵?”孟水清一时半会还冇领悟过来。
马雪梅仍然哈哈只滚,说:“周书记说了,我们今天一不要你开工资,二不喝的你水,三不呷你的饭,以后只呷你的桃子。”
孟水清有点吃惊地望着两位村干部,望着这一行人。
周开明脸上带着笑,说:“是这样,早两天,我和徐超文分别与大家作工作,要他们发扬雷锋精神,做一天义务工,志愿给你挖一天栽种果苗的氹。”
“马雪梅是张快活嘴,她来了,肯定热闹。”徐超文也说。
马雪梅仍然哈哈只滚,说:“我怎么啦?不说不说,阎王不要。你们这些男人晓得个屁。”说罢,她来到孟水清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着鬼脸说,“孟水清,我告诉你,我今天特此请来了一个重要佳宾,你要好好的把握。石满珍也走了很久一段时间了,莫饿坏了你裤裆里那个东西,也要找地方打湿一下。”
这时,又一个女人哈哈笑着说:“马雪梅,你这样关心孟水清,你的东西就借给他用一用噻。”
“只要我男人冇意见,我的东西可以借给他用咧。”
“哈哈……”
俗话说,三只游鱼子闹烂一塘,三个堂客们闹烂一房。山头上,有了几个堂客们,嘻嘻哈哈一片,好不热闹。
孟水清面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满肚子对乡亲们的感谢之言,让堂客们的嬉笑声给堵住了。
这女人堆里,还有一个人被马雪梅的嬉笑也弄得面红脖子粗,她是胡素芳。
胡素芳糊里糊涂嫁给贺学兵时,她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无忧无虑地开放在阳光里。她是由媒人牵线,父母也看中了贺学兵年纪轻轻有一门好木工手艺,在外搞建筑装模,也有一点积蓄,同意了这门亲事。可谁知,他们结婚四年还不到,一次,建筑工地的脚手架坍塌,贺学兵从十层高楼倒了下来,就再也冇回到胡素芳的身边。
结婚三四年,胡素芳冇为贺学兵育得一男半女,她不想过早让自己升格做妈妈,趁着年轻好好地玩几年,拖娘攀崽的日子不好过。贺学兵和他的爸妈也就让着她,不生就不生。
现在,贺学兵走了。她冇为他留下一点血脉,她感到很内疚。贺学兵走了三四年了,胡素芳还守在公婆身边,冇说要改嫁。她想留在公婆身边,作为一种补偿。
昨天,马雪梅找到她说:“素芳,我与你说句真心话。贺学兵走了三四年了,你也守了三四年了,对得住他们了。我说你,趁着还年轻,嫁出去吧。我也问了你的公婆,他们也很愿意你找一个终身相托的人,长期守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她拍了拍胡素芳的肩头,笑着又说,“女人嘛,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个时候你错过了,到了五十、六十岁,你想都莫想做那件事了。”
马雪梅说得胡素芳满脸通红,她重重在马雪梅的肩头上捶了一拳,说:“哪个像你!”
马雪梅抱着胡素芳的肩头,嬉笑着说:“婆娘,我与你说真的,孟水清与你大不了一两岁,他的堂客跟养蜂的跑了。现在,他又是我们村里的重点扶贫对象。他人老实厚道,只有一个女儿,你嫁给他,保证你好过日子。您想照顾一下这里的两个老鬼,隔得近,不很好吗?孟水清是不会说什么的。”
胡素芳无语。她难道不想嫁人吗?她是想找一个终身相托的人,但自己有过婚史,冇结过婚的男人不会要她,何况冇结过婚的男人都会比自己年纪要小。符合自己年纪的男人真还少之又少。再说,自己是个本份的人,无法向别人开口。
“婆娘,我告诉你。”马雪梅见胡素芳红着脸冇说话,于是又说,“明天,孟水清在他承包的仓丰山挖氹栽黄桃,书记和村长邀了一些在家冇路的人,做义务工帮他去挖氹,我也去。你明天一定也要去,知道吗?
这时,孟倩雯的同学来了七八个,有男生、也有女生。
“唉呀,你们这些学生娃娃也来帮忙,拿得锄头动啵?”又是快嘴马雪梅的声音,“倩雯,你去陪你的同学们,告诉他们怎样挖氹,牵绳子放样的活,让你素芳阿姨帮你爸爸牵。你走,你快走。”说罢,马雪梅牵着胡素芳的手,从孟倩雯的手中夺过草绳,强行塞给了胡素芳。
山头上,又是一片哈哈声。
5
天地良心,石满珍跟养蜂人走后,孟水清冇想过女人。白天干农活,晚上一觉睡到大天光,冇得任何非分之想。日子就这样无声无色,无动无响地打发,倒也清静。
今晚却让他非常难熬。他先看了一阵电视。电视的音不能开得过大,隔壁房里女儿要学习,不能影响她。电视无味。躺下。躺下起来,起来躺下。周身似有一团火在跳动,火苗呼呼几乎烧着了全身。他仰卧仆卧,左侧右侧,翻来覆去,床板也被他弄得呀呀响,名堂搞尽了,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孟水清从来冇与胡素芳有过接触。甚至连一个照面,一句话都冇得,只能说是认识。今天,她帮他牵了一天绳子,相隔四十多米远,也很少说话。但两双眼睛时不时相撞了,撞出了火花,沿着一根长长的草绳在传递。
一绺靓丽的黑发,扎一个麻花辫爬在后背,宽阔的额头上两道弯弯的柳眉,眉毛下是双闪光的眼睛,秀挺的琼鼻,圆圆的脸庞在太阳的照耀下显着红润光彩,一米六七左右的身躯托起一个不瘦也不胖的恰到好处的身材,给人以舒缓,优雅如一束腊梅,默默地报春,给人以希望。虽不算是绝世佳人,但也不难看。
孟水清从不注意女人,就是与石满珍相亲那会,他也冇认真看一眼。他认为和一个女人结婚过日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冇得必要在乎女人的颜值。
今天,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一不小心眼睛就望向了胡素芳。
胡素芳也在拿眼睛望他。
傍晚,离开时,他们还互相留了电话。
他拿出手机,按开界面,望着今天新储存的那个手机号码出神,可不可以拨个电话呢?
孟水清的手机是个很小的‘联想’品牌,还不到四百块钱,买了好几年。他冇开通微信,也不需要微信。一个月,难接打几个电话,交一百块的话费,要用一年。
突然,他往自己大腿上一拍,灵感来了,发个短信吧。
他知道发短信。发短信比打电话好,发短信不会吵着女儿,并且,短信的费用比电话便宜很多。
“胡素芳……”他写下她的名字,后面,他不知道写什么才好。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管他,发出去吧,随她回不回。
很快,手机响了一声,回话了:“什么事?”
孟水清不会打字,只能手写。手写还是女儿早两年教会他的,“你还冇睡呀?冇得什么事咧。发条短信,表示一下谢意,谢谢你今天帮我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在干什么啦?”他马上回了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慌了手脚。
“谢什么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那么多人在帮你做事。再说,就睡什么啦?还早着呢。”
孟水清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只有晚上八点多钟。今晚的时间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呢?“既然还早,可不可以出来到外面走一走?”
“好吧,哪里见?”
“就在前面公路上吧。”
今晚的月亮特圆。
满天的繁星聚集在明月的周围,天空就像一把臣大的晶莹透亮的大伞,遮掩着整个大地,一片银光闪亮。
平坦的油子公路,路的两边栽着樟树。樟树的枝条手牵着手,形成一道很长的绿荫隧道。月光从樟树的枝叶缝隙中窜过,给公路撒满了斑斑点点的光亮。
夜晚的公路上冇得什么汽车,也冇得行人,村民们都躲在家里看电视。只有孟水清和胡素芳悠闲地踏着公路上的星星点点的月光。两人虽说并排走着,但中间却隔了一道空气筑的墙,这道空气墙阻碍着他们,暂时还无法逾越。
“这么晚,邀你出来压马路,打扰了。”孟水清望一眼走在旁边的胡素芳,很不自然打开了话腔。
“还早咧。”说着,胡素芳送出了一道深情的秋波。
“我明天要去广西南宁买果苗。”
“你一个人去?“
“嗯啰。”
“广西南宁,那么远,你要会个伴去才好吧?”胡素芳深情地望着孟水清,语气中溢满着关心和体贴。”
“一个人去冇问题,反正我又不带现金。再说,周书记已在网上帮我联系好了。”
“好吧。你一个人去要绝对注意安全。”胡素芳偏过头,望着孟水清,孟水清也望着她,两双眼睛又一次相撞了,又一次撞出了火花。胡素芳的心跳了一下,她接着又说,“我还与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啦。”
“我听说你这个黄桃和沃柑要三年才能挂果,要三四年后才是盛产期。头个一两年,你可否在果苗中穿插种植收益快的西瓜呢?”胡素芳仍然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木讷憨厚的男人,虽然他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但朴实的几句话,足让自己神往。她不需要刻意的形式,平淡中也许蕴藏着真情。
孟水清听了胡素芳说的话,吃惊不小。她一个普通妇女,怎么会想到这个上面去呢?现在的农村妇女,大部分冇得什么事做,搞点家务,然后就是麻将馆。石满珍连家务都很少做,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在外面疯玩。孟水清想,自己如若真能与她走在一起,定是个很好的内贤助:“胡素芳,谢谢你提醒。我还真冇想到这个方面去。你提出的这个办法很好!等将果苗栽好后,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在果苗中穿插种植西瓜。”
“去广西有多少天?”
“我不会待太久,来回最多五天吧。”
“是这样好吗?你走的这几天,我帮你去县种子公司联系一下,看是到他们那里买种子还是买他们育好的秧苗。”
“买种子公司育的秧苗好,成活率高些。让你去呀,那太谢谢你啦!
“不要说谢,好吗。”胡素芳嫣然一笑,孟水清的心醉了。
胡素芳又说:“你看要订多少。规划一下。”
“暂定千把蔸吧。”
“好,按你说的办。如果要放定金的话,我帮你出,就是。再说,你走了的这几天,倩雯怎么办?”
“上次,我去市里学习的时候,倩雯是住她伯伯家的。这次,也只能仍然让她住伯伯家了。”
“那也好。”
简单的几句对话,两颗都曾经过创伤的心,在慢慢地靠拢、拉近……
孟水清大胆地伸出了自己粗壮的大手,拉住了胡素芳细腻的女人手。胡索芳的手就像刚出笼的热面包,热透了孟水清的全身。
6
果苗被孟水清买回来了。
“孟水清,你这个鬼,创业精神蛮足噢。”周开明说着在孟水清的胸前捶了一拳,“很好。就是要有这样的劲头。只有这样不怕脱不了贫,不怕致不了富。”
孟水清听到周开明这样说自己,心里似吃了蜜,有一种特别满足感。
这次去广西南宁,他两个通晚冇睡。他乘座的是普通绿皮火车,高铁,他不能坐。每用一分钱,他都得掂量着。本来临走的头天晚上,胡素芳想要他邀个伴同行,他何尝不有个伴一道去广西。如果当晚他开口要她一道同行,他相信,她一定会满口答应。
一颗伤痕累累的寂寞的心,是多么希望有一颗细腻的心来陪伴、来烘热。
虽说与胡素芳接触不多,但他觉得,她有一颗温暖的细腻的心。
钱,这个东西还不允许他这样做。多一个人去广西,就多要一个人的花费。无可奈何,他只能割舍与胡素芳一道同行的欲望。
孟水清满脸的笑容说:“全仗你们的关心和支持,我才有信心。”
“是这样。”周开明说,“明天,我安排上个老实诚恳的人来帮你栽果苗。可能要付点工资,但不急于现在就付,欠在那里。我知道,你的资金可能有点紧张,等以后有效益了,再付给他们。你认为如何?”
“既然领导想得这么周到,那怎么不好呢?”
正说着,胡素芳一阵风吹来了。她向着周开明笑了笑,便说:“回来了,路上安全吧。”
周开明见胡素芳是一个人来的,他望了一眼孟水清,接着又望着胡素芳,心里打着鼓:“他们拉上关系啦?是的,一个家庭就是一台戏,缺一个角色就不好开锣,就应该找个候补顶上去。”
孟水清见周开明在跟前,有点尴尬地说:“还好,比较顺利。”
“西瓜秧苗已在种子公司给你定好了。暂定一千蔸,不要这么多也冇关系,再多要一点也可以。”
“怎么?你们还打算栽种西瓜?”周开明听了胡素芳说的话,打心里高兴,也有点吃惊。他本来打算说‘你’的,话到口边改成了‘你们。“很好。在果苗中穿插栽种西瓜是个很好的主意。这主意是你们谁出的?事先我怎么冇听说过?”周开明完全清楚了,他们有戏了,他们一定有戏了。
胡素芳的脸红了。她虽说结过婚,有好几年的婚史,而此时,似乎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姑娘,被‘你们’两字给蒙住了。
孟水清望了一眼胡素芳,也冇说得话出。
周开明望着眼前一对木讷的男女,心里直觉好笑,点到为止吧。他转换了话题,说:“好!西瓜种出来了,村里一定帮你们找销路。”
又是你们。
第二天上午,仓丰山头上又是一片热闹场面。
村里来了十多个四十岁以上的老农。这些人大部分在家里种点责任田,对于干农活都有丰富的经验。他们都很自觉地栽的栽果苗,挑的挑水,浇的浇水,就像以前在生产队做集体工一祥,热火朝天。
“孟水清,堂客走了很久啦,莫饿坏了裤裆里那个东西啦。”
在场的人开起了玩笑。
“这次村里下狠劲让他脱贫致富。富裕了,发财了,堂客们会一路路找来的,他那个东西不会饿巴的。”
“我告诉你,你也要小心你屋里的堂客。”
“没关系,只要老孟要。一不溶,二不缺,赚点钱呷百页(百页,豆腐制品,有些地方也叫千张或豆腐皮)。
“哈哈!”
孟水清被大伙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发滚火烧。
正在这时,胡素芳挑着一副担子来了。担子的一头是烧开了的水,放了姜盐茶叶。担子的另一头是喝茶用的杯子,炒熟了的黄豆和芝麻。
“我说是吧,说曹操,曹操到。”
“曹操来了啊!哈哈。”
“你们说我什么啦?”胡素芳当着这么多的男人真还有点尴尬,细声细气说,“是周书记安排我烧点姜盐豆子茶,慰劳你们。说你们帮孟水清栽果苗辛苦了。”
“周书记真的想得周到,难怪他姓周。他不安排张三,也不安排李四,单单安排你胡素芳,哈哈!”
“不管他,周书记安排也好,孟水清安排也罢,就是胡素芳自愿烧的也行,我们只要有姜盐豆子芝麻茶喝,就行了。”
“喝姜盐豆子芝麻茶啊……”
7
孟水清买回来的果苗,在村友们的大力支援下,两天就栽种完了。
栽种果苗的人都走了,一山柴草却还长在那里,冇动。孟水清得天天去砍、去割,将那一山柴草砍掉。这些草木遮住了果苗的阳光,对果苗的生长会带来影响。
他将砍下来的柴草围放在果苗的周围,这样可以保持果苗周围的泥土潮湿。
还有个把月就要栽种西瓜了,这一山柴草必须要赶在栽西瓜前处理完。
这些天,太阳还冇爬上山头,孟水清总是赶在太阳的前头,来到了山头上。
砍杀柴草,在农活中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天天与它打交道。累,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有胡素芳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送一大缸子姜盐豆子芝麻茶给孟水清喝。孟水清喝了胡素芳送来的茶,干劲和信心更加倍增。尤其看到胡素芳甜甜的笑脸,突起的胸脯,滚圆的后臀,更是干劲十足。石满珍的离他而去,使他懂得了,女人都爱慕虚荣,都想自己的男人是个成功的人士,都想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而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创造幸福的生活,不能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安乐的家,那么,这个男人确实有点悲哀。这次,胡素芳肯定会走进自己的生活圈。这次,自己再也不能窝囊了,一定要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一种美好的生活。
这时,胡素芳又送茶来了。
“老孟,休息一会吧。不要把自己累垮了。”
孟水清见胡素芳又来了,他伸直腰,右手拿着砍刀,左手叉着腰,眼睛里放射着柔情的光,说:“素芳,又让你送茶来了。无功不受禄啊,我怎好意思啰。”
“看你说的。”胡素芳的脸上露着甜甜的笑意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啰。我们一个村的,上下邻属,喝杯茶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着咧,哈哈!”快嘴马雪梅的一片哈哈声飞进了他们两人的耳膜,“老盂,你这个鬼,我告诉你噢,你们不能偷猫择饭(猫择饭,方言,结婚前的性行为)呷噢。要堂堂正正办酒,不能偷偷摸摸就完了事,连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人都冇得酒喝,那可不行噢。你们两个听好了吗?”
胡素芳听了马雪梅的一通话,她的脸似一个未经世面的小姑娘,红了。她向孟水清送去了一道眼波,便低下头冇说话。
孟水清究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有了孩子的爸爸,他望了一眼胡素芳,心里乐滋滋的,满面笑容说:“梅姐,你说哪里话,真有那种喜事的话,你的那杯酒还会少吗?”
“好,好!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说罢马雪梅将话题一转,“老孟,听说你们要在这里栽西瓜,那今年的西瓜,你们一定要请我呷个饱噢。”
又是你们。
“那是当然。”孟水清说,“还能少了你这个媒人的一份。到时候,尽你的肚子装。但有一条,只准呷,不准庋(不准庋,方言,吃后不准打包)。”
孟水清一股热劲砍割山上的灌木杂草,头上的汗水顺着眉毛往下滴。
胡素芳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带有香气的纸巾递给他,说:“擦把汗、休息一会吧。几十亩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砍完的。”她望着眼前这个憨厚清瘦的男人,心里多少有几分怜悯,摇了摇头,心说:“创业是多么不容易啊!”
孟水清一屁股就地坐在刚砍倒的茅草上,望着胡素芳笑。世上很多的事,他无法说清。石满珍在时,他在她的面前做不起人,抬不起头,更不用说能喝一杯石满珍为他泡的热茶,就连一个微笑,一句最简单的暖心话,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他从来冇享受过。而现在遇着的胡素芳,如遇春风,他伤痛的心得到了温暖和抚慰。
他用胡素芳给他的香气纸巾在额头上、脸上擦了一把汗,望着胡素芳只知道笑,愉悦的心情,无法说得出话。
“要么,请几个人帮你砍一两天,你说行吗?”
孟水清笑呵呵地说:“不请人算了。”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一片野草和灌木丛,“你看,没剩下一半了,用不了几天,我就全部砍完了。再说,砍完这些柴草后,我还要全面洒一次‘农达’(除草剂),防止杂草再生。”
“打农达?你不是已栽好果苗了吗?那不会将果苗打死的?”
“不会的。”孟水清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已想好了,打农药时给每颗果苗套上一个塑料袋,不就没事了吗?”
胡素芳满心地笑了,说:“哦,那要得。到时候,我来帮你套塑料袋吧。”
“好吧。”孟水清望着胡素芳,胡素芳两眼柔情似水,脸色光彩照人,胸脯微露,亲切温存。胡素芳天性的善良,让孟水清似乎掉在了蜜罐里。
“老孟,这几天我去帮你做饭吧,忙完外头的事回去又忙屋里的事,太累了。”
“让你帮我做饭啦,怎么好意思咧?”
“看你说的,那有什么事。”胡素芳说完,两道深情的眼波扑向了孟水清。
8
功夫不负有心人。
孟水清栽种的黄桃、沃柑和油茶,经两个多月细心的培育,长高了两三寸。遍身挂满了翠绿的小叶,轻风吹来,摇动着婀娜多姿的小身躯,逗人喜爱。一千多篼西瓜现在生长得非常旺盛,藤蔓爬满了山坡,似一张硕大的绿色地毯铺在山地上,地毯上开满了小小的黄色花朵,有些藤条上开始结瓜了。
孟水清为了很好地看护西瓜,他在山头上搭了一个看护西瓜的守护棚。棚子呈三角型。内面蒙了一层彩条塑料布,在彩条塑料布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既能挡风,也能挡雨,还能挡太阳。他将家里的一张木床也搬来了开在棚子里面。白天、晚上他都在这张床上休息。他去镇上买了一盏手提式充电探照灯。晚上起来查山,探照灯的光柱照射得很远。
初夏的夜晚,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上闪烁动人的光芒;蝈蝈、蟋蟀和还冇睡觉的青蛙、知了在草丛、树隙中轻轻唱着抒情的歌曲。辽阔的田野在静穆中沉睡,柔软的稻禾、潺潺流动的小溪、弯曲伸展在黑夜中的土道和发散着馨香气味的果木、西爪,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显得格外迷人,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孟水清独自一人坐在守西瓜的棚子里,棚内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盏手提马蹄灯和探照灯,还有一瓶开水。
他倒了一杯水,喝了一点,很烫,便放在桌子上,等凉了再喝。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柱从外面射进了棚子里。孟水清立马起身迎了出去。手电筒的光柱照着了他的眼睛,但他仍然感觉到了,有一种女人身上的芳香,随着手电的光柱扑向了他。他知道是谁了,很兴奋、也很惊腭。他将兴奋和惊愕藏于心底,很平静地说:“你来啦。”
胡素芳满脸微笑,深情地望着孟水清,说:“你一个人守山,晚上怕吗?”
孟水清心里很激动,但他仍然平静地说:“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我同鬼一样。”说着,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窝棚,又说,“往哪里坐呢?这里只有床铺。”
棚子里有马蹄灯亮着,不算暗。胡素芳抬头望了一眼棚顶,彩条塑料布蒙着,看不到稻草。她用手摸了一下床铺,竹凉席铺着,感觉还很干净。脸上挂着微笑,说:“坐哪里呢?你让我坐哪就坐哪。”
“委屈一下,坐床边吧,”
胡素芳就着床边坐下来,闪了闪,说:“还蛮舒服的。”
“是吗?”孟水清深情地望着胡素芳,望得她低下了头。望着望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盂水清伸过双手将胡素芳放倒在床上……
孟水清将自己的手臂让胡素芳的头枕着,愉悦的心情无法言说,心里的寂寞和空虚,现在让胡素芳填得满满的。他侧着头望着她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他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素芳,搬迁房分下来了,我们就结婚,好吗?”
她也望着他笑,说:“倩雯不会有意见吧?”
孟水清更紧地搂着胡素芳,说:“不会的。倩雯很听话,也很懂事。当然,我会与她说清楚的。”
9
孟水清的西瓜成熟了。
深绿色的、圆滚滚的大西瓜就像一个个地雷一样,静静地躺在山坡上。
昨天,来了好几个采购西瓜的老板,在孟水清的西瓜园看了好一遍,孟水清说:“我这西瓜是纯绿色环保西瓜,冇施过化肥,也很少打农药,更不用说注射什么激素。是地地道道的放心西瓜。”
接着,孟水清摘了两个大西瓜,切开,分给大家呷。
有人呷着西瓜说:“西瓜确实可以,味道不错,蛮甜。”
“无籽爪,好。”
也有人说:“你冇施化肥,这么多西瓜,你用的什么肥料?”
孟水清嘿嘿笑着说:“我放的菜枯饼(菜枯饼,油菜籽榨完油后的枯饼。),每蔸至少也放了斤把。”
“菜枯饼是种好肥料,有机肥。”有人这样说。
“哦。”又有人问,“你说冇打农药,发现了病虫害怎么办?”
“不瞒各位,防病的药打了两次。”他望了大家一眼,说,“我每天都在西瓜地里转,发现了虫子,就用手捉。”
“种了这么多西瓜,还有黄桃、沃柑就你一个打理,不容易啊。”
村主任徐超文嘻嘻笑着说:“他不只一个人咧,还有一个女朋友给他帮忙咧。”
“怎么,我们的西瓜老板还冇结婚?”
孟水清一脸尴尬。
今天,被客户拉走了一车,5吨多。孟水清满心喜悦。他预算了一下,今年的西瓜可收入五六万块钱。书记周开明先后帮他争取了五万元的扶贫小额信贷和五万元的产业贷款。看来,今年完全可以归还一半银行的贷款了。黄桃,三年后就挂果了,预计每年可产早7-8000斤,收入大概也有五六万元。黄桃有十五年的收获期。三年后,沃柑和油茶也开始有收获了。
明天,可能冇得客户来拉西瓜,说好了,要过一两天再来。孟水清想,明天就用自家的电动三轮摩托车,拉点西瓜去镇上卖吧。
呷过晚饭后,他提着一瓶开水一个人又来到仓丰山。他在棚子里点燃一盘蚊香,倒了一杯水,坐下来喝了几口水。
在这个西瓜季的晚上,他还真不寂寞,有胡素芳陪着。
坐着、想着,胡素芳又一阵风来了。
“来这么早。”孟水清微笑着,手拍了拍床边,说,“坐吧。”
“里面热,外面去走一走呗。”胡素芳浅笑着说。
“好吧,去外面。”孟水清站起身,拉着胡素芳的手往外走,说,“摘个西瓜,我们也来尝一尝。”
“莫摘吧,一个,我们两人也呷不完。”
“你怕真是伞匠屋里冇伞打,鞋匠屋里冇鞋吧。我们自己种的西瓜还舍不得呷?没得咯号路啵。”孟水清牵着胡素芳的手往外走。
他们两人来到了西瓜地。
孟水清正弯腰摘西瓜,胡素芳忙说:“这个大了,摘个小点的。”
“蠢宝,小的还会长大啵。”
“成熟了的小一点的噻,蠢宝。”胡素芳也回了他一个“蠢宝”,并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
“好,遵命。摘小一点的。”孟水清东瞧西瞧,满地的西瓜,虽说昨天拉走了5吨多,但冇给西瓜地带来任何影响,仍然,西瓜睡满了山地。他在一个大概有五六斤重的西瓜旁站定了,用手敲了敲西瓜,西瓜发出“咚咚”的轻微的响声,说,“素芳,这个怎么样?”
“你认为要得就要得,反正我又不知道老了没有。如果没老就归你一个人呷。”
“好吧,就是这个,看我的素芳有呷食份么。”
“你的素芳?你臭美吧。”说罢,胡素芳惊叫着,“蛇!”
孟水清正弯腰摘西瓜,一条两三尺长的花蛇,突然头一伸,在孟水清的手背上毒了一下。孟水清忙用手中的西瓜向着蛇猛扎下去,并将脚踩着了蛇的脑袋,蛇的尾巴和身子马上缠上了孟水清的脚。
孟水清踩住了蛇的脑袋,自己不能动。他望着胡素芳,连忙说:“快,快去!棚子里有一把刀,快去拿来。”
胡素芳吓懵了,双脚发软,动挪不得。
“素芳,快去棚子里拿刀啦!”孟水清再一次喊她,她方醒悟过来,跑去棚子里拿来了刀。
孟水清接过胡素芳递过来的刀,顺着蛇身与自己的脚之间的缝隙,将刀伸过去,将蛇割成了两截。蛇的血顺着孟水清的脚往下流。孟水清方才松开脚,将两截蛇又连剁了几刀。
这时,胡素芳才完全镇静下来。她拿过孟水清的手,说:“我看看你的手,刚才被蛇咬了。”
孟水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被蛇咬了,现在,手背己肿起了一个小包。
胡素芳见了,连忙将扎在自己头发上的小白手帕取下来,紧紧地扎在孟水清的手腕上,并慌急慌忙说:“赶快回去!让倩雯开三轮摩托车送你去镇医院。快,快去!”
“没有多大的事吧?”
“这不是好玩的,赶快去医院!”
10
孟倩雯从西瓜地里摘了大半车西瓜时,太阳已爬得老高了。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齐齐整整的刘海须便散开了,一股青春健美的气息就跑到炽热的阳光里去了。
孟倩雯将最后一个西瓜放进三轮车的斗箱里,深情地望着站在电动三轮摩托车旁的父亲。父亲昨天被蛇咬了,白色的绷带吊着左手挂在胸前,瘦黑的皮肤,憔悴的面容……父亲为了脱贫,为了致富,近几个月他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好在有个素芳阿姨陪伴着他,照顾着他。有了素芳阿姨倍伴爸爸,倩雯心里感到安然。
昨晚,医院要孟水清住院观察,说什么他也不同意,一山西瓜,他如何放得下心。
冇得办法,孟水清在医院做完消毒处理,打了消毒针,就返回来了。医生说,好在当时用手帕绑扎了手腕,否则的话,问题可就要大些。倩雯年纪不大,素芳阿姨的这一举动,让倩雯对她肃然起敬。
昨天晚上,胡素芳在医院里忙上忙下,挂号交费,拿化验单,都是她一个人在忙着。现在,又帮着倩雯摘西瓜,一个一个搬上车。还说,让倩雯一个人拉车西瓜,串乡去卖不放,要和她一道去……
孟倩雯是初二学生,下学期才进初三,现在正放暑假,爸爸昨天被蛇咬了,医生说了,现在还不能劳动,要休息。一山西瓜怎么办?她想,给爸爸搭搭帮手吧,用自家的电动三轮摩托车拉点西瓜串乡去卖,能卖多少算多少。而且,这个电动三轮摩托车自己早就知道开。
现在,西瓜装好了,孟倩雯拍了拍三轮车的坐垫,一股细细的飞尘跳起来,胡乱地飞到空气中去了。倩雯坐上了驾驶座,还有点幼稚的脸上露着微笑,说:“阿姨,上来吧。”
胡素芳听了倩雯一声“阿姨”的呼声,心里浸凉的。她望着孟水清笑了笑,坐在了倩雯的身旁的座位上。
孟水清说:“倩雯,是爸不好,让你和阿姨串乡卖西瓜,这怎么说咧?”
孟倩雯大人似地说:“爸,你说什么啦?天灾人祸,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串乡去卖西瓜,怎么不好?一来我可算是参加了社会实践,二来也锻炼了自己的生存能力。更何况还有阿姨陪着我,你就将心放在你自己的肚子里好了。”说罢,右手捏住车钥匙,一拧,车子像蜜蜂样甜甜“嗡”的一声,拉起孟倩雯和胡素芳就跑起来了。孟倩雯回转头,深情地望了一眼父亲,同时也用眼光抚摸了一遍自家的西瓜地。然后,端正姿势,双手扶着三轮车的车把,将她爸和一大片西瓜地甩在了身后。
孟倩雯驾着电动三轮摩托车走过西瓜地,跑在了去三星镇的公路上。公路是油子路,近几年才修好,很平坦,车跑起来特别轻松。路的两边栽着樟树,将长长的公路夹在中间,头顶上的树枝手牵着手,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绿荫隧道。轻风吹来,树叶沙沙响,清凉无比。
车子经过一个村庄,孟倩雯连忙将车子停下来,清晰响亮、甜甜的少女声,立刻向着各个房间跑去:“西瓜哟,卖西瓜哟!自家种的纯绿色食品,冇施化肥,冇打农药——西瓜,卖西瓜哟……”
胡素芳听了倩雯的叫卖,吃惊不小,这孩子这么乖巧,没人教她说哒。
这时,就有村民围了过来。也有一些躲在家里的,听到叫卖声便也纷纷赶来了,孟倩雯的三轮车围满了人。
有人说:“这姑娘嘴巴蛮会说,话也说得甜,就是不知道西瓜甜不甜?”
孟倩雯再一次鼓起勇气说:“我这瓜绝对的甜,不甜不要钱。”
正说着,胡素芳连忙切开一个西瓜,你一片,他一片,分给站在车子周围的人。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灵泛。”
“哦,你是仓丰孟水清的闺女吧?”
“这是谁呀?不是说孟水清的堂客跟养蜜蜂的跑了吗?”
孟倩雯亳不含糊地说:“新妈,我的新妈。”
“老孟好艳福。这么快就找到堂客了。”
“比头个要年轻漂亮得多。”
孟倩雯望着众人很得意地说:“我的新妈帮我爸做了很多的事,栽果苗、栽西瓜、守西瓜,件件事都是她在给我爸帮忙咧。”
“老孟老实忠厚也是应该搞个好帮手,原先的那个只知道打牌。”
“看来,是个会过日子的……”
你一言,他一语,说得胡素芳面红耳赤。再说,她万万也冇想到倩雯会当众说她是自己的新妈,这孩子多灵巧!胡素芳的心甜甜的。
说着,你要买一个,他要买两个,三轮车斗箱里的西瓜冇得多久就被大家给搬完了。
孟倩雯第一次串乡卖西瓜,只走了一个屋场,小三轮车内的西瓜就全卖完了,她打心里感到无比幸运……
她驾着车往回走,公路上这条绿色的隧道就格外的清静,好像就是她与胡素芳两人的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她望了一眼坐旁边的胡素芳,脸上露着浅浅的笑,说:“妈妈,下午,我们再拉一车西瓜出来卖,好吗?”
胡素芳一只手抓着车子,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倩雯乌黑的头发,听了倩雯一声甜甜的“妈妈”的呼唤,心里无比激动。
西瓜收完了。果苗拔出的嫩枝有两三尺高了。黄桃树的叶子就像一片片绿色的小尖刀,挂在新枝上,随着轻风摇摆;沃柑的叶子像一个个绿色的菱形挂在绿色的枝杆上,叶子是绿的,树杆也是绿的;深绿色的油茶树,虽则比它们的伙伴要矮一些,但那小小的叶片就像绿色的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前几天,西瓜收完了。孟水清将西瓜藤拔离了泥土,现在己晒干了。他将晒干了的西瓜藤,全部挪到离果苗较远的空闲地面上,点火烧了起来。
“老孟,西瓜收完了,西瓜藤也烧了,西瓜地又准备种点什么呢?”周开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仓丰山,见孟水清在烧西瓜藤,与他搭讪。
孟水清笑眯眯地说:“周书记,你来得正好,我想让这些土地全部种上油菜,收了菜籽,再榨成油……”
“老孟,种油菜呀,那好。”周开明没等孟水清的话说完,就接住了他的话,很高兴地说,“你放心,榨出来的菜籽油,全部由我们村里帮你销售。”
“这就是我们村里的好领导。”胡素芳见仓丰山上浓烟直滚,她知道,一定是孟水清在烧西瓜藤,也想来搭搭帮手,听了周开明在说,连忙接住了他的话。
“哦,胡素芳,听说你与老孟打得火热,什么时候成事办酒?”周开明见胡素芳也来到了孟水清的果园,打心里为他们两人感到高兴。孟水清忠厚老实,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胡素芳应是一个最好的人选,他微笑着说,“虽说现在不提倡办酒席,但我的一杯酒不能少噢。”
“那是当然。到时候,尽你的量喝。”胡素芳红着脸说。
11
三年后,仓丰山上的黄桃和沃柑都已成林产果。
轻微的山风吹走了冬天的料峭,取而代之是春天暖暖的阳光。翠绿的黄桃树、沃柑树和油茶是仓丰山的底色,山间小路,山脚下的小溪,山冲里的稻田,还有农家屋顶上那缕缕炊烟……这些都呈现出了天然的灵动和神韵。
孟水清站在仓丰山上,望着眼前盛开的桃花,簇簇桃红,点点新芽,春意无限,煞是喜人。沃柑也挂满了细小的白色花朵……
大山无语,脚下的泥土也依然无声,只有满山的花朵,青绿的果树在轻风中摇曳,预示着今年果子的丰收,预感着丰收的喜悦。
孟水清怎么不欢心喜悦?他的辛勤劳动换来了丰收。他早已搬进了易地搬迁的新房;爱情也得到了丰收,胡素芳已与他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女儿考上了县一中,现在是高二学生了,而且成绩优秀,老师说,考大学不成问题……
“水清,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啦?不得了啦,你家里打起来了!”孟水清的堂兄孟华清气喘呼呼地跑来了,大声嚷道。
孟水清吃惊地说:“打什么?打起来了!”
“石满珍回来了,与胡素芳打起来了,你赶快回去!”
“石满珍回来了?”孟水清蹙额思索片刻,说,“老兄,麻烦你去村委会一下,周书记也好,徐超文也好,随便叫一个来。我这就回去。”
“你这骚货,老子冇走几天,你就与孟水清混在一起!这是老子的家,你给老子滚!”石满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胡素芳的鼻子大声叫嚷。
胡素芳虽然性格文静,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示弱,说:“这是你的家?你仔细看看,这是你的家啵!这是政府分给我们的新房。”胡素芳瞪着一双气鼓鼓的眼睛,非常气愤地说,“你说别人骚,是你自己骚吧,你清白啵!你嫌孟水清穷,跟野老公跑了,你怪谁?”
“老子跟孟水清结婚十几年,你才几天。你滚,你滚,这就是老子的家!”
孟水清回来了。
石满珍见了孟水清,连忙一改凶煞的模样,双膝一脆,双手抱着孟水清的大腿,哭丧着脸说:“老公,我不是人!请看在我们的女儿倩雯的面子上,请看在我们结婚十多年的份上,原谅我吧!”
孟水清偏着头,望着天空,天空一片蔚蓝,冇得风,也冇得云,只有金灿灿的太阳照着大地。
几只鸟儿栖息在树枝上,有巢,有待哺的幼鸟,它们在树荫里蹦蹦跳跳。
孟水清注视着鸟儿们的身影。良久,他说:“冇得后悔药可呷,一切都已晚了。”
石满珍松开一只抱着孟水清大腿的手,煽着自己的脸,厉声哭着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老公,让我回这个家吧。”
“回这个家?我和素芳已登记领证,现在,我和她是合法夫妻。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与你结婚十几年,我才是你的合法妻子!“
“当时,我们并冇领结婚征。以后,走,也是你自己要走的……”
正说着,周开明和徐超文两个村干部都来了。
徐超文将石满珍从地面上拉了起来,说:“不要在这里闹。这么多的人围着看,像什么话。我们去村委会谈一谈。”
到了村委会,石满珍哭丧着脸诉说着她的苦情:今年遇上了自然灾害,春雨春寒,还有冰雹,很多植物花草被冰雹打死。蜜蜂冇得花采,要喂白糖。喂白糖划不来。想转让蜂箱,又冇人要,几个月时间,蜜蜂差不多吃尽少他们的积蓄,还饿死了很多蜜蜂,巩凡面临破产。最后,石满珍双膝又跪在了两位村干部面前,泪流满面说:“你们村干部一定要给我作主啊!我才是孟水清的合法妻子。”
周开明连忙将石满珍拉起来,说:“石满珍,快不要这样,好吗?我怎么说你咧?当时,你们结婚又不去登记、不打结婚征,这种婚姻是非法的、无效的,你晓得不?再说,你又不好好跟孟水清过日子,一山望得那山高,跟别人跑了,你这种行为也是不道德的。现在,那个什么?巩凡吧,受了疫情的影响,他的经济状况不好了,你又要回来。孟水清的家是菜园门,你要出就出,要进就进,这怎么能行呢?何况,你们已分居好几年了,算是自动解除了婚姻关系。孟水清已和胡素芳正式登记领证结婚了,有了小孩了,从法律的层面讲,他们已是合法夫妻了。”
石满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这周围横五里直五里,谁不晓得我石满珍是孟水清的堂客,我们不也有孩子吗?现在都读高中了。不信,可以去验血,看倩雯是不是孟水清的种?”
孟水清坐在一旁,始终冇作声,他作不了声。
石满珍抹了一把鼻涕,说:“胡素芳不走可以,仓丰山上的果树分一半给我,倩雯归我。”
“果树一半归你?”孟水清鼓眼瞪着石满珍,说,“这些果树是我和素芳两人冇早冇晚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你真的打得好算盘,你想得美!”
胡素芳一直站在村委会门外,她听了刚才石满珍的话后,知道了她这次回来的目的,说:“孟水清,你出来一下。”
孟水清来到村委会门外,徐超文也跟着出来了。
孟水清说:“什么事?”
胡素芳望了一眼徐超文,很认真地说:“孟水清,你拿五万块钱给石满珍吧。我看她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搞钱。今年碰上疫情,养蜂遇到了困难,援助她一下吧。你们也算夫妻一场。”
徐超文向着胡素芳笑着,不停地摇着大拇指,说:“不错,胡素芳真的不错,好样的!”
徐超文走进办公室,说:“石满珍,你再也不要闹了。胡素芳真好!她答应给你五万块钱。”
“真的吗?”石满珍懵了。
注:此文原载《岳阳文学》2020年第五期,并获2020年岳阳市文艺作品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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