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冠华和龚澎，相识于战乱，周恩来牵线，携手走上新中国外交舞台

1963年，周总理率领访问团出访亚非拉十四国，我国著名外交家龚澎就是访问团的主要发言人之一。在阿尔及利亚的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当众提出了采访周总理的请求，但希望中方付费。龚澎反驳道："你想错了，记者先生！我们不需要恩赐，在众多国家的电视屏幕上纷纷出现周恩来的形象之后，贵国的电视才姗姗来迟地出现，那时，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是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了！"

图｜龚澎（左一）与周恩来在记者招待会上

龚澎，中国共产党的首位新闻发言人，新中国首位女外交家。她的长子乔宗淮曾任外交副部长，姐姐龚普生曾任外交部国际条法司司长，姐夫章汉夫曾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而她和丈夫乔冠华堪称新中国外交史上的"珠联璧合"，两人相依相伴27年，走过了战争年代，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和崛起，携手走上中国外交事业的舞台之上……

毛主席知道两位外交精英才在一起之后，曾经不止一次夸赞媒人冯亦代和郑安娜夫妇，说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在重庆谈判期间，毛主席第一次看到了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乔冠华，他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称这对夫妇是"天生丽质双飞燕，千里姻缘革命牵"。

图｜青年龚澎

那么，龚澎和乔冠华如何相识？又如何在战争之中结为连理的呢？

龚澎的父亲是同盟会元老龚镇洲，曾经出任陆军第三十五旅旅长，陆军三十五旅被称为"铁血军"，龚镇洲有"铁血将军"的美誉。龚澎生在战乱年代，幼年随着父母颠沛流离，到处奔走。龚镇洲非常注重子女们的思想教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们革命的艰难历程，塑造了龚澎、龚普生两姐妹心中的爱国思想。

龚澎在十九岁考入了燕京大学历史系，1936年，她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之后，龚澎告诉父亲她要离开上海，前往延安。她没有告诉父亲她已经是共产党员，也没有说明自己真正的去向。而龚镇洲心中却非常清楚女儿的选择，他只对龚澎说了一句话："你要选择这条道路，只要你认为是正确的，就不要回头。如果想回头的话，家里的门是不会朝着你开的。"

图｜龚澎毕业照

在龚澎的好友和同学看来，龚澎天生丽质、才华出众，还能说一口非常纯正的英语，她曾是燕京大学的校花。而将门之女怎会满足于这种平凡的大小姐人生，她是"一二·九"运动之中第一个报名参加"敢死队"的巾帼英雄。她曾经做过彭德怀的秘书，担任过毛主席的英文翻译，在重庆时期，她担任了周总理的新闻发言人。

1938年冬天，太行山上特别寒冷，龚澎随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东渡黄河，在八路军总部秘书处工作。在一位老乡家中，她看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他的名字叫做刘文华。刘文华是德国归来的留学生，是龚澎的同事。龚澎刚开始很怀疑这个刚刚从柏林回来的理工男是否能适应艰苦的工作，后来她发现刘文华不仅文采不错，而且很有思想水平。两人一同起草文件，一同做会议记录，一同转移战斗。在朝夕相处之中，他们对彼此产生了好感，彭德怀在其中牵线搭桥，最终确立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图｜右一为龚澎

在太行山区的小村庄之中，两个年轻人举行了非常简单的而结婚仪式，他们在村子边找到一棵小小的杨树，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结婚的日子，这就算是结婚的誓言。龚澎和刘文华希望他们的爱情可以和小杨树一样茁壮成长。然而新婚还没有满一个月，两人就因为抗战分开。当时设立在重庆的中共中央南方局急需要英语人才，中央组织部点名让龚澎去。中央组织部并不知道龚澎刚刚结婚，朱德和龚澎说，如果她本人不愿意去，他可以和恩来同志商量。但在龚澎心中，没有比抗战更加神圣的事情，她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临别前夜，夫妻俩辗转难眠，龚澎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不安，因为不舍而流泪一夜，刘文华宽慰她："但凡是党需要的地方，就应该毫无牵挂地去"。1940年8月30日，刘文华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妻子渐行渐远。

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不知道，这一别就是生死永别。

因为战乱，龚澎辗转一个多月才到达重庆，来接待她的女同事笑道："你就是龚澎啊！你人还没到，给你的信就已经来啦。"龚澎在临别时和丈夫约定，每十天给对方写一封信，而这第一封信，已经早早在重庆等待她了。

为了开展工作，龚澎在重庆一直以《新华日报》记者的名义出面，而实际上她是周恩来与外国记者招待所的联络员和新闻发布员。很多记者都在赞叹："龚澎的一举一动，体现着大家所熟悉而且十分欣赏的周恩来的工作作风。"

正当龚澎在党的事业之上发展顺利之时，她意外病倒了。1942年夏天，龚澎因为生病打针感染而发炎化脓，伤口久治不愈。而留在太行山刘文华在前线征战途中患了急性盲肠炎，因为医疗条件有限，刘文华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了战场之上。

图｜刘文华

当刘文华病逝的消息传到周恩来的手上之时，还在病中的龚澎收到了父亲在桂林病故的噩耗，龚澎悲痛欲绝。周恩来不忍心龚澎再受刺激，决定将刘文华病逝的消息先压下来。他两次写信安慰龚澎，希望能帮助她尽快从丧父的痛苦之中走出来。而龚澎在最为伤心脆弱的时候，发现丈夫连续几个月都没有给自己来信，在战争的大背景之下，她不得不往糟糕的方向去想，心急如焚的她去找周恩来询问，周恩来只好如实相告，并且将刘文华在弥留之际口述的遗书交给了龚澎。

"我的妻子，我在想她。我如有不测，让她嫁人。只要她不脱离革命，她就永远对得起我……"

遗书是刘文华的战友代写的，刘文华在弥留之际签下了扭曲变形的名字。

图｜龚澎

此外，周恩来将刘文华的遗物一同交给了龚澎，那是一只挎包，里面除了一些随身用品之外，还有一本自制的精致小相册，首页上是龚澎的照片，她系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后面是一幅大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是龚澎在参加"一二·九"运动之时留下的珍贵照片。挎包里面还有一张贺卡，贺卡里面是一缕龚澎的黑发。此外，还有两封龚澎从重庆寄来的信，信中夹杂着英文，写的都是她在重庆的见闻和感想。

龚澎给他的信和照片，就是他全部的财产和家当了。

看到这些遗物，龚澎肝肠寸断，痛哭不止。邓颖超留在她身边一直安抚她，和她长谈，才让她的心情慢慢平复。不久之后龚澎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文章《纪念文华》："我决心将文华中途留下的事业继承下来，一则以纪念他，一则以贯彻我的信仰。"

图｜龚澎与周恩来董必武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

是的，于私，生活还要继续，于公，抗战还未停止。痛苦和悲伤没有让这个女战士倒下，她含泪写下："我爱太行山那块贫瘠的土地，它被我们最亲爱的同志们的血滋养着，它见证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生活，它本身包藏着我的丈夫的尸骨……"

此后，龚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她用一台老式打字机，将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和《关于反法西斯的国际统一战线》等文章翻译成了英文，因为夜以继日地工作，她再次生病进入了医院。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乔冠华来到了重庆。

图｜龚澎和乔冠华

乔冠华在担任《时事晚报》总编辑之时，就曾经以"乔木"的笔名发表政治和国际评论，在延安时期，毛泽东就极为欣赏他，称他"一篇文章足足等于两个坦克师的威力"。周恩来对他早有耳闻，乔冠华来到重庆之后，周恩来就让他负责《新华日报》国际新闻和评论工作。

一日，周恩来正和乔冠华谈话，龚澎走了过来。这是龚澎和乔冠华第一次见面，周恩来忙介绍两人认识："你们一个是外事组组长，一个负责新华日报的国际版，今后可就是一个战壕之中的战友了。"

因为工作的缘由，龚澎和乔冠华几乎天天见面，他们一起研究写作，并且一同到外国记者处发布资料。一天，龚澎注意到乔冠华面色苍白，身体蜷缩，赶紧请假带他去医院救治，乔冠华是因为长期劳累而导致的肠穿孔，康复过程之中，龚澎一直陪伴在乔冠华的身边。两人对对方的爱情已经开始萌芽，只不过谁都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

图｜龚澎在全国妇联报告会上

两人一直不慌不忙，倒是乔冠华的好友作家冯亦代和夫人郑安娜看不下去了。钱冠华和冯亦代是旅居香港之时的好友，而郑安娜和龚澎则是在上海同住一间房的室友，一日，两人在冯家做客不期而遇，郑安娜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惺惺相惜，于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被冯亦代夫妇给捅破了。

数日之后，龚澎和乔冠华来到周恩来处处理公务，周恩来拿他们开玩笑："冯亦代和郑安娜给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你们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龚澎顿时满脸通红，乔冠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忙去摸烟，一看周恩来桌上放着"请勿吸烟"的牌子，又尴尬地将手垂下。

龚澎开玩笑道："周公，人家西方人不抽烟情绪就不高啊。"

周恩来哈哈大笑："我这里禁烟不禁婚，你们赶紧商量个时间！"

图｜龚澎与乔宗淮

1943年11月，龚澎和乔冠华结为夫妇。他们的新房是曾家岩50号原叶剑英的居室，没有新被子，两人把各自的被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家人。婚礼之上，他们收到的最珍贵的贺礼是一块正方形的大红丝绸，上面有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叶剑英等人的亲笔签名，董必武还在上面写诗一首。这份大礼，他们一直珍藏在箱底。

来年的秋天，龚澎和乔冠华的儿子乔宗淮诞生了。这对恩爱的夫妇家庭美满，事业上更是齐头并进。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他们依照周恩来的安排，陪同毛泽东会见来访的美、英、法和苏联的使者，清晰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并且回答路透社和合众社记者的重大问题。

图｜乔冠华、龚澎夫妇

1946年5月，周恩来指示乔冠华夫妇在南京梅园新村创办英文版《新华周刊》。10月，因为局势紧张，他们被安排前往香港保存实力，乔冠华成立了新华社香港分社，龚澎创办了英文周刊《中国文摘》。即便危险重重，他们依旧在为自己的革命理想奋不顾身。

1949年4月，乔冠华和龚澎先后离开香港来到北京。10月1日，天安门前五星国旗冉冉升起，他们并肩站在城楼之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新中国成立之后，周恩来亲自点名夫妇二人一起参加重要外交活动，龚澎为新闻发言人，而乔冠华为顾问。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1961年的第二次日内瓦会议，1963年访问亚非欧十四国……每一个重要的外访活动，他们都在同行之列。

图｜龚澍在瑞士日内瓦会议，1954年

龚澎担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长达14年之久，她立下了新闻司的工作规定，她是新中国的第一位女新闻发言人，以自己的独特魅力征服了所有她接待过的外国来宾。

1970年5月，龚澎健康出现了问题，她在家中突然跌倒，动弹不得，乔冠华赶紧将她送到了医院救治。三〇一医院专家会诊之后告诉乔冠华，龚澎脑动脉血管破裂，已经失去了思维能力。

图｜龚澎招待以阿卜杜勒·莫内姆·马茂德·萨韦为首的埃及新闻工作者代表团

乔冠华日日夜夜陪伴在妻子身边，以泪洗面。周恩来听闻之后立刻赶到医院，要求医院尽最大的努力为龚澎治疗。龚澎生病之中的最后四个月，乔冠华悉心照料，日夜守候。然而即便医生们竭力救治，龚澎还是离开了让她放心不下的丈夫、孩子，以及牵挂一生的外交事业，年仅56岁。

龚澎和乔冠华相伴的27年，龚澎给予乔冠华的外交生涯重要的帮助。如今龚澎离开了他，乔冠华痛不欲生，每天下班回家之后，他拿着放大镜一遍一遍看龚澎的照片，一边看一边掉眼泪，有时候甚至嚎啕大哭，连邻居都能听见，悲戚不已。一天半夜，乔冠华给外交部办公厅主任符浩打了个电话，哭道："我很寂寞，我受不了啦！老符，你有空过来聊聊！"

图｜乔冠华龚澎全家福

这对曾经深爱的夫妻，留下了乔冠华一个人。

龚澎，新中国第一位女外交官，她何其优秀，又何其有幸，两任丈夫欣赏她的才华，爱她入骨，将她视为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