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中年,想起晋人陶渊明的“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犹生许多感慨。少小离家,戎马半生,最终于豫北安阳落户。这里,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好在有东坡先生“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慰藉,在此去经年里,也不知不觉也融入到这北方小城来。
安阳中国著名的七朝古都,历史上,商朝、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等朝代在此建都,这些朝代的历史对中国的文化和政治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漫步于城北的洹上,低头思量,就会发现天道终有轮回,即中国最早的商王兴于此,最后洪宪皇帝袁公世凯也落幕于此,在荒草一堆的黄土冢里,彰现了历史的兴衰成败,道出了万事万物有始有终的自然规律。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朋友圈会越来越小,能坐下来把酒品茗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渐渐地也就有了爱独居厌热闹的情结。周末假日,闲暇时节,最喜欢去古城的周边寻觅,伫立在这片曾经金戈铁马、流血漂橹的古老土地上,我依稀看到了两位世之枭雄、治世能臣的鲜活面容。
话说东汉末年,安阳时称邺,当属四世三公的袁本初辖区。公元202年官渡一战,袁本初呕血而死,其小儿袁尚接班,大儿袁谭自称车骑将军,后来兄弟二人阋墙,被奸雄曹操坐收渔人之利,曹操以“毁土山,作围堑,决漳水灌城”之术,使得邺城终落其手。封魏王后,曹操就把邺城作为封国之都,并启用能吏杨沛。关于启用能吏杨沛的故事,也恰恰印证了曹操这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唯才是举”的用人主张。
史载,曹操攻下邺城后,当时城内的诸多土豪劣绅,仰仗自己与曹氏七大妗子八大姨的关系,不守法令,鱼肉百姓,致使邺城社会治安一团遭。作为堂堂的首府,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于是乎,曹操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在长葛当县令的杨沛,因自己同宗兄弟大将军曹洪手下一个门客犯了法,无论曹洪怎样求门子托关系,但此人就是一点面子不给,还竟然把门客就地正法。后来,杨沛又因得罪权贵,被判刑入狱5年。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曹操打破常规,任命还在服刑的杨沛为邺令。结果可想而知,杨沛任邺令消息一出,邺城中豪勋贵戚,马上收敛了不止一点点,他们深知,千万不能犯在杨沛这个四六不听家伙的手里。此后,在杨沛的治理下,邺城的治安状况大为好转。后来,曹操在安阳广泛招贤纳士,曾三颁招贤令,说“今天下尚未定,特此求贤之急时也。”曹操对投奔他的文臣武将,不分门楣,只要有功勋就予以表彰。我们不难想像,曹操之所以能在东汉末年群雄并起中独树一帜,成就一番惊天动地之伟业,于他在邺城招贤纳土的广阔胸襟是分不开的。
公元208年春,曹操命人在邺城开凿玄武池,着手训练水军。此后,长期在安阳驻军,囤积粮草,发号施令。至今,安阳一带许多村名和地名都与曹操在此练兵习武有关。如安阳市亮马村、安阳屯等等。至今,在安阳市殷都区的大碾屯村的村口,还留有一个特大的大碾盘,相传此地就是当年曹操在安阳蓄积粮草之所。这些民间传说和遗留下来的村名、地名,忠实地记录了曹操当年在安阳一带活动的轨迹。此外,曹操还在安阳轻徭薄赋,实行籍田,鼓励耕作,并亲身践行。
其实,作为一名古诗词爱好者,多年来,心底里还是最喜曹操“酾酒临江,横塑赋诗”的豪情。曹公曾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的政治优势和非凡的诗文才华,对当时文坛产生了强大的磁场效应。当时邺下的文人,曾数以百计,如“三曹”、“七子”和那个以写《悲愤诗》出名的才女蔡文姬等。少年时代,即能对曹操的《蒿里行》《短歌行》《观沧海》等诗作熟读成诵,这些诗作在思想艺术特色鲜明,展示了“慷慨悲凉”的风格,以至后来形成了“魏晋风骨”,大诗人李太白所说的:“蓬莱文章建安骨”即是最好的例证。只可惜的是,建安时期在漫长的中国封建史上不过短短的30几年,犹如流星划过一般,但它的影响力却在中国文学史上绽放着惊人的异彩!
曹公一生征战疆场,其远征乌桓,平定北方,统一黄河流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政治家、军事家、诗人,他奖励军功、开展屯田、发展生产、重视人才等方面,为促进中华民族的发展和南北统一打下了良好基础,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于国于民是有功的,历代史学家对其也多有褒奖,伟人毛泽东对其政治才能和文采风骚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多次圈点他的诗文,赞扬他的政治才能。只可惜的是经过明代那个叫罗贯中小说家的各种演义,民间对曹操印象的往往是一副奸雄的模样,处处向人们展示着其狡猾、奸诈、杀戮的形象,实则,曹公何其冤也。
魏武挥鞭,往事越千年。
话说公元1859年9月16日,河南周口项城王明口镇袁寨大地主袁保中喜得贵子,恰逢这天他收到了其远征在外的祖叔袁甲三的报喜书信,信中称“与稔军作战得以凯旋”。袁保中大喜过望,便为新生命取名为“凯”。
袁世凯自幼喜读兵书,常常搜罗兵书战策,立志学“万人敌”。1872年,年仅13岁的袁世凯,就写出了“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的诗句。及至青年,命运弄人,此公竟然两次科举不第,便把心思从科场转移到“疆场”上,曾作《言志》诗说:“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此后,袁公一路冲撞杀伐,几度沉浮,53岁一跃登上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宝座。
伫立在春风摇曳的洹上,沿着历史的遗迹,追寻这位奸雄洹上曾经的风华,真让人唏嘘不已。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的推演,安阳市西北角的洹上村,袁公当年的住所,其遗迹已多处已不见踪迹,但其当年建在洹上的后花园,仍然依稀可窥其家族财物之雄厚、生活之奢化。袁公的后花园,如今早已被安阳市政府改建为现今的洹园。洹河的岸边,至今还有矗立一块黑色的巨石,上面赫然写着:“袁公垂钓处”。如今的洹园,已是周末假日安阳市民不可多得休闲场所,漫步此园,向西北约1.5公里处,即是安阳市著名的袁林。
时光萧然,流年更迭,袁公寿终正寝已是百年有八。袁林作为一代奸雄“窃国大盗”的坟莹,能够在云破诡谲政治斗争中、冲破历史的羁绊得以保留至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要说还要归功于伟人毛泽东的指示。1952年11月1日,伟大领袖毛主席莅临豫北安阳,看过袁林后,指示地方官员:“要保护好,留作反面教材。”
1909年1月1日,摄政王载沣以宣统帝之名发布上谕,谓袁世凯“患足疾,难胜职位”,令其“开缺回籍”,当时,以袁为核心的北洋军阀与满清贵族之间的矛盾已箭在弦上。于是,袁世凯被迫在当月6日出京,他几经辗转,最终在安阳北门外洹上村这块风水宝地,购置了天津大盐商何炳莹在此村的一座别墅,暂作为客居之所。
当然,一代枭雄袁世凯,选择豫北安阳而居,绝非是为了驾舟池上,休闲垂钓,想他自天津小站练兵起家,经数年惨淡经营,爪牙遍地,当然要谋东山再起。从地域上看,古都安阳地处河南最北端,物阜民丰,位置颇佳,加之京汉铁路穿城而过,是其联系党羽、冲击京城最佳之所。当辛亥革命的风暴山雨欲来之际,大厦之将倾的清政府,不得不再次启用袁世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袁世凯得以虎出深山。1911年10月30日,他离开了“隐居”近两年的安阳,进而督师南下,籍革命军力量,几经斡旋,逼清帝退位,迫革命军妥协,终于窃得辛亥革命胜利之果,一跃登上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宝座。
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此公登上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之后,尽管已是比往日皇帝有过之而不及,但他觉得还是当皇帝更过瘾。加之当时身边那个“坑爹”的儿子袁克定、“筹安会”中的“六君子”“十三太保”的鼓吹、家中妻妾成群的“枕头风”,此公利令智昏最终宣布称帝。
然而,作为历史唯物主义者,我们不能囿历史的局限性看待历史人物。客观地讲,袁世凯在位或从政期间,创建北洋军队,培养大批军事人才;他创立近代警察制度,逼迫清帝和平退位,督修铁路、兴办教育、创办工厂,发展实业,废除封建的科举制度等,在一定程度上是积极的。如果此公没有最后实施其称帝的野心,恐怕后人对他的评价会是另一种说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袁公死前曾留书一封:“恨只恨我,读书时少,历事时多。今万方有事,皆由我起。帝制之误,苦我生灵,劳我将士,群情惶惑,商业凋零,如此结果,咎由自取。误我事小,误国事大,摸我心口,痛兮愧兮。”
杨慎先生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只可惜的是,历史的角本不可能重新编写。如今,这位枭雄的千古遗恨,留给了安阳老百姓茶余饭后无限的谈资。漫步在荒草一堆、林木瘆人的袁林中,环顾于袁公墓前小溪,展望墓边碑亭高嘉,朱垣雕墙,青狮白象,石人石马,貌似威武雄壮,凛然于洹上,实则是遗臭万年,悬尸于历史耻辱之柱,可谓为后人留下了一份绝妙的反面教材。
历史的车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任何违背人民意志、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狂想,最终都难逃失败的厄运。
追寻两位奸雄相距千年的历史遗迹,遥想他们当年在古都洹上纵马驰骋,革故鼎新,包藏宇宙,吞吐天地,霸业雄图之举......确有许多惊人相似之处。然而,袁公世凯做出的倒行逆施之举,走向了人民大众的对立面,落得个“只因一着错,满盘皆是空”的下场,留下了千古骂名,带给人们无限的沉思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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