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23首悲怆作品：沉郁顿挫的诗风，抒写时局动荡、人生漂泊悲凉

唐代诗人杜甫，被誉为诗圣是有原因的，但由于今天的篇幅太长，我先不详述。

杜甫一生的作品可以分成四个时期：

1、从《望岳》开始的漫游时期；

2、从《饮中八仙歌》的长安时期；

3、从《月夜》开始任职左拾遗与流亡时期；

4、从《卜居》开始至《江南逢李龟年》的漂泊西南时期。

特别注明一下，今天的23篇文章我是按着时间先后顺序排列，如果您想看《春望》《旅夜书怀》《月夜》《江南逢李龟年》都有，请耐心往下拉。

言归正传，杜甫抒写人生疾苦的作品太多，比如三吏三别，羌村三首，实在太多不能一一罗列出来。

除了他的这些悲天悯人的代表作之外，杜甫一生就是这样郁郁而终吗？

肯定不是，下一次再带你了解他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汀烟轻冉冉，竹日静晖晖”；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所谓先苦后甜，荔枝姑娘约定您，不见不散！

《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兵车行》是杜甫四十岁时创作的一首里程碑式的新题乐府诗，作于天宝十载（751）。

彼时，唐玄宗沉迷享乐，朝政操纵于奸佞之手，边疆事务则委任于骄横轻敌的将领。

这一时期，边疆战事连连失利，如鲜于仲通在南诏折损六万兵马，高仙芝与大食之战导致三万士兵全军覆没，安禄山征讨契丹的三路军队六万人几乎全军覆灭，仅余二十骑逃回。

面对惨重损失，宰相杨国忠下令强行征召壮丁以补充兵力，使得无数家庭面临生离死别的悲剧。

杜甫亲眼目睹了征丁现场父母妻儿悲痛欲绝、沿路阻拦、哭声震天的凄惨景象，心中愤懑难抑。

于是，他挥笔写下《兵车行》，为受苦民众发出激愤之声。

诗作以震撼人心的画面开篇，再现了征人启程之际亲人哭别、尘土飞扬的悲壮场面，使读者仿佛置身其中，深切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离愁别绪。

杜甫进一步揭示了悲剧的源头——“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直言不讳地指出统治者的穷兵黩武政策是造成这一切苦难的根本原因，赋予了诗歌强烈的批判色彩和社会意义。

《丽人行》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沓实要津。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

灸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丽人行》是杜甫创作的一首政治讽刺诗，作于天宝十二载（753）三月，诗人寓居长安之时。

开首十句描写上巳日曲江水边踏青的丽人如云，体态娴雅.姿色优美，衣着华丽。

中间十句为第二段，具体写出丽人中的虢、秦、韩等皇亲国戚酒宴的豪华排场.器皿的雅致，肴馔的精美。

后六句为第三段，写杨国忠的权势显赫，意气骄横，不可一世。

全诗以描绘杨国忠（杨贵妃之兄，时任右丞相）及其家族成员春游时的奢华盛景为载体，通过华美细腻的词藻刻画了杨氏姊妹的服饰、仪态以及宴会的喧闹场面，构建了一幅生动的贵人游乐图。

直至诗末，杜甫以点睛之笔揭示了作品主旨，对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如虢国夫人及权臣杨国忠等人进行了直接而犀利的讽刺，揭露他们权势熏天、骄奢放纵的生活方式，暗讽其背后的君王昏庸与政治腐败。

《哀王孙》

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待同驰驱。

腰下宝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

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

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

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

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窃闻天子已传位，圣德北服南单于。

花门剺面请雪耻，慎勿出口他人狙。

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佳气无时无。

唐肃宗至德元载（756年），正值安史之乱爆发不久，孙孝哲攻陷长安，屠杀霍国长公主等皇族成员及王孙数十人。

此诗反映了杜甫身处乱世，目睹王孙流离失所、受尽苦难的情景，表达了他对无辜者的深切同情，同时也蕴含对时局的深刻反思和对统治者的隐晦批评。

诗作首先回溯战乱前的预兆，继而描绘达官显贵仓皇出逃的狼狈景象，以及王孙贵族流落民间所承受的悲苦。

杜甫通过“金鞭”、“九马”的象征性描写，暗指唐玄宗出逃时的混乱场面，尽管未直接指责皇帝，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玄宗应对失策的讽刺意味。

全诗以亲身所见所闻为基础，情感真挚，语言质朴，既有宏大场景的粗犷勾勒，又有细节刻画的细腻入微，生动再现了战乱后长安的凄惨景象，堪称唐诗中的佳作。

古人的评价侧重于诗中体现出的“忠臣之盛心”，即对朝廷的忠诚与担忧；而现代一些选本则因其所谓的“封建忠君思想”而不予选录。然而，这种以单一阶级视角评判作品的做法有失公允。

实际上，杜甫对王孙的关爱源于普遍的人道关怀，超越了阶级局限，展现出深广的人类之爱。

尽管诗中对皇帝的批评有所保留，但这对于一位封建意识浓厚的士大夫而言，已属难得。

杜甫运用古乐府手法的高超技艺，更在内容上深刻揭示了战乱对社会各阶层尤其是王孙贵族的残酷影响，寓含对统治者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的警示，以及对无辜受难者的深切同情。

杜甫身处困境，仍心系国家，其爱国情怀值得高度赞扬。

【04】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春望》一诗，创作于唐玄宗天宝十五载（756年）至德二载（757年）之间，正值安史之乱爆发，长安沦陷，杜甫被叛军俘至长安。

面对战火摧残后的故都景象，诗人内心涌动着国恨家愁，写下这首流传千古的诗篇。

诗中，长安城满目疮痍，荒草丛生，山河虽仍在，却已失去昔日繁华。战乱持续，“烽火连三月”，交通阻隔，音信断绝，家书难求，显得弥足珍贵。

诗人眼见春花烂漫，却因哀伤国事而泪流不止；耳闻鸟鸣婉转，却因思念远方亲人而心惊不已。

忧国之思与家室之恋交织，使诗人愁苦不堪，甚至导致白发骤增，难以束发，这一生理上的急剧变化，直观地映射出诗人极度的悲愤与压抑情绪，而这皆源于对国家命运的忧虑与对家人的深深挂念。

诗中生动描绘了战乱对个人生活与心理的剧烈冲击，以及对国家社稷的深切忧虑，展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以及在逆境中坚守信念、期盼和平的美好愿望。

【05】

《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于天宝十五载（756年）此时他被叛军俘虏，困于长安。当时唐肃宗已在灵武即位，杜甫得知消息后，试图投奔，不幸途中被捕，送回长安。

适逢中秋，身处沦陷区的诗人对月怀思，感慨万千，遂赋此诗。

杜甫借露水、月光、云鬟般的乌发与如玉般温凉的臂膀，以及满是泪痕的脸庞，勾勒出一幅深情而感伤的画面，生动传达了望月思亲之情。

特别之处在于，诗人并未直接写自己对妻子的思念，而是巧妙地设想妻子在鄜州独自望月，怀念远在长安的自己。

再通过小儿女尚不解母意，反衬出妻子孤寂凄苦的心境，进一步设想将来夫妻团聚、共话离愁的场景。

这种艺术手法与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意境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展现出对相聚时刻的深深向往。

其词旨婉切，语言华丽而情感悲凉，成功刻画了离乱时代人们的离情别绪，深深打动人心，成为杜甫诗歌中广为传诵的爱情名篇，真实反映了战乱时期百姓的深重苦难。

【06】

《哀江头》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景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757年三月，当时杜甫被囚禁于安史叛军占领下的长安城内，虽有一定行动自由，但心情极为痛苦与无奈。

诗作以曲江——唐代长安著名的游览胜地（秦时为宜春苑，汉时称乐游苑）为背景，通过对比昔日玄宗与杨贵妃在此处的奢华游乐与眼前曲江的荒凉景象，为唐王朝的衰落唱出一曲凄婉挽歌。

诗人以“吞声哭”起笔，营造出浓厚的哀伤氛围，暗示内心的压抑与悲痛。他悄然独行于曲江之滨，昔日繁华与今日荒芜形成鲜明反差，触发无限感慨。

诗中追忆贵妃生前曲江游幸的盛景，继而转述其逝世、玄宗远赴蜀地的情境，描绘出生离死别的悲剧。

全诗以“哀”字贯穿始终，从开 篇的潜行哭泣，到触景伤怀，乃至最后哀伤至不分南北，形成情感递进，犹如李唐盛世的悲凉挽曲。

诗的结构起伏跌宕，曲折有致，从哀伤始，历述京城往昔的极度繁华与欢乐，再转向国破人亡的极致悲哀，将哀痛情绪推至高潮，使读者感受到强烈的震撼与悲痛。

诗人通过对杨贵妃由盛宠至悲剧收场的对比描绘，寓含对国家命运的深刻忧虑与深切哀悼，读来令人痛彻心扉。

【07】

《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月夜忆舍弟》是杜甫于乾元二年（759年）在秦州所作，当时安史之乱尚未平息，史思明率军南侵，战事波及山东、河南一带。

杜甫自身颠沛流离，历经国难家忧，于白露时节仰望明月，深切思念音信不通的兄弟们。杜甫共有四弟，此时仅杜占与其同行，其余兄弟分散在战乱中的山东、河南地区。

戍楼的鼓声与长空雁鸣共同渲染出边塞之夜的寂静与清冷，与诗人对故乡月明的深切思念形成对比，凸显诗人对家乡的深厚感情。

月圆之夜本是亲人团聚之时，诗人对此尤为敏感，反映出兄弟无法共聚的惆怅。

兄弟们因战乱东西离散，家中已无安宁，彼此生死难以知晓，此种境况让诗人挂念不已。

诗人借露色之白与月光之明，寓言心境之凄然与思乡之切，以孤雁与兄弟分离相映衬，强化了“无家问死生”的悲凉氛围。

全诗结构严谨，首尾呼应，情感层层递进，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一名句，色彩鲜明，情景交融，生动传达出诗人对家国的深深眷恋与忧虑，展现了战乱中人民普遍承受的离散之痛。

【08】

《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赠卫八处士》创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春季，杜甫在由洛阳返回华州司功参军任所的路上，偶然遇见多年未见的好友卫八处士，即兴写下此诗。

卫八处士姓卫，排行第八，是一位隐居不仕之人。

该诗生动记录了战乱流离中与老友重逢的喜悦，抒发了人生离多聚少的感慨。

诗篇开篇四句，由久别重逢的喜悦过渡到悲喜交集的复杂情感。

接下来四句，话题从生离转向死别，揭示了战乱时代生命脆弱、命运无常的现实。

诗人详述与卫八处士及其家人重逢后受到的热情款待，流露出对平凡生活之美和人间真情的珍视。

结尾两句，诗人对人生聚散无常、世事变幻难测发出深沉感慨。

全诗语言质朴流畅，运用民歌中的接字法（如“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读来琅琅上口，婉转动人。

尽管风格平易真切，但诗中情感波澜深沉，悲喜交织，既有“共此灯烛光”的欣喜，又有“少壮能几时”的悲凉，无不基于对世事艰难的深刻体验。

诗人内心的郁积情感，透过字句缓缓流淌，使得这首看似平淡的访友诗，实则蕴含着浓郁的沉郁顿挫之风，展现出杜甫诗歌的独特魅力。

【09】

《佳人》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佳人》是杜甫寓居秦州时（乾元二年，759年）创作的一首名篇，诗人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典故为题，以芳草佳人比喻忠贞志士的高尚节操，实则寄托了自己弃官后的心境。

该诗不仅是弃妇诗，也是咏怀诗，抒发了诗人对政治前途的绝望以及对隐居生活的向往。

诗作描述了一位出身高贵的乱世佳人，因安史之战乱导致兄弟罹难，丈夫在她娘家衰败后将其遗弃，使她流落深山，孤苦无依。

尽管处境凄凉，佳人依然坚守节操，犹如山泉般清纯不改，展现出贫贱不移、贞节自守的精神风貌。

诗中并未直接赞美佳人的容貌，但通过翠袖、修竹、日暮、泉水等意象，巧妙地烘托出佳人端庄秀丽的形象，使人感受到其内在的美感。

全诗形象丰满，寓意深远，佳人的遭遇映射出诗人对国家社稷的忠诚与执着。

作品文笔婉转，情感深沉，营造出楚楚动人的意境，富含生活哲理。

【10】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上元元年（760）杜甫寓居成都草堂，他一直崇拜诸葛亮，一天专程去拜谒始建于晋代的武侯祠。

面对祠庙的破败景象，忆及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品质和卓著功绩，不禁感慨万千，涕泪沾襟。

首联以平易近人的问答形式，点明武侯祠的位置及其古柏环绕的静谧环境。“寻”字流露出诗人对诸葛亮这位异代知己的崇敬与向往，为下文的赞美与惋惜铺垫。

颔联细致描绘周边景致，以“映阶碧草”与“隔叶黄鹂”构成两幅生动画面，渲染春色宜人与鸟鸣悦耳。然而，“自”与“空”二字寓含深意，暗示祠堂空寂无人问津，似乎世人已淡忘武侯。

颈联笔墨陡转，直接抒发对诸葛亮一生的高度概括，以凝炼语言彰显其伟大事迹。

结句犹如全诗点睛，堪称“诗眼”。诗人由武侯未能竟全功联想到自身年华老去而壮志未酬，悲情油然而生。

这首既是对诸葛亮的颂扬，又是对其早逝的哀挽之作，千百年来感动无数读者，对那些壮志未酬的仁人志士寄予深深哀怜与共鸣，堪称感人至深的不朽诗篇。

诗的最后两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饱含深沉感慨。

杜甫对诸葛亮的丰功伟业充满敬仰，对其未能实现统一中原的宏愿深感惋惜。当时“安史之乱”尚在持续，杜甫内心焦虑，故此二句苍凉悲壮，成为触动人心、流传千古的名句。

【11】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上元二年（761年），50岁的杜甫寓居草堂，生活清贫。

诗中记述了茅屋遭受秋风侵袭后的困苦情境，诗人不仅直面自身的困境，更由此及彼，展现出对天下穷苦人的深深忧虑，体现了其高尚的人格与博大的仁爱胸怀。

面对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茅屋顶盖被席卷而去，飘落四处，顽童趁机抱走茅草，诗人因年老力弱，只能无奈叹息。

屋内漏雨如注，湿冷难耐，诗人身披单薄布被瑟瑟发抖。然而，困厄之中，杜甫并未局限于个人悲苦，而是超越自我，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愿，表达了对普天下贫寒之士得以安居的深深关切。

苦难往往被视为人生的试炼，杜甫的应对充分彰显了他的内在尊严与高尚人格。

面对苦难，有人颓废，有人滋生仇恨，而杜甫则从中提炼出精神财富，透过个人困苦洞察人生价值与尊严，进而将视野扩展至社会底层民众乃至整个时代人民的苦难。

这份悲悯情怀与广阔胸襟使得他在一千多年前的简陋茅屋中，拥有一颗牵挂黎民、关爱百姓、忧虑天下的悲天悯人的心，成就其“诗圣”之名实至名归。

全诗运用长短句结合，突破传统七言限制，融入口语化表达，使得思想传递更为自由直接，增强了诗歌的亲民性与感染力，使其至今仍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12】

《野望》

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野望》系杜甫宝应元年（762）冬自梓州返成都时所作，时值朝政混乱，而诗人年迈多病，无力效力朝廷，感时伤怀之余，创作了这首深沉的诗篇。

全诗通过野望场景抒发思乡之念与忧国之情，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家国、个人与民生的忧虑。

首联以高低视角描绘双重视野中的景色，开启野望之境。

颔联转入抒情，由眼前的野望引发对远方兄弟离散与自身漂泊无定的联想。

颈联进一步抒发因年老多病而无法报效国家的无奈与遗憾。末联以“野望”为主题，收束全诗，点明人事凋零的凄凉景象，呼应并深化主旨。

整首诗情感真挚，语言质朴，结构布局张弛有度，既有对外部景物的细腻描绘，又有对内心世界深沉情感的真诚袒露，展现出诗人对家国命运与个体境遇的深切关怀。

【13】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宝应元年（762）冬，唐军自陕州发起全面反攻，收复洛阳，安定河南各地。

同年十一月，唐军继续北伐，河北叛军纷纷归降。至广德元年正月，史朝义败亡，长达近八年的“安史之乱”至此终结。

身在梓州的杜甫闻此捷报，内心欢腾，激情澎湃，创作了这首洋溢着高昂情绪的七言律诗。

当时，杜甫因躲避成都战乱而居于梓州（今四川三台）。前一年十月，朝廷军队成功收复洛阳及其以东的郑州、滑州、汴州等地，随后挺进河北。

至该年正月，官军彻底击败安史叛军，叛首史朝义自缢身亡，河南河北得以收复。

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杜甫欣喜至极，热泪盈眶，挥笔写下了这首在杜诗中罕见的充满奔放喜悦的作品，流传千载，深受喜爱。

杜甫在诗下自注道：“余田园在东京。”全诗除首句叙事点题外，其余各句皆直抒胸臆，表达听闻胜利消息后的惊喜之情。

诗人心潮澎湃，如泉涌般倾泻而出，憧憬着携家重返故土，喜悦与激动交织，不禁喜极而泣。

杜甫向来忧国忧民，生活困顿多病，其诗作多以沉郁著称，如此酣畅淋漓之作在杜诗集中实属不多。

因此，历代诗评家对此诗赞誉极高，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将其誉为杜甫“生平第一快诗”，萧涤非则称其具有“水到渠成之妙”。

【14】

《宿府》

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

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宿府》是杜甫创作于唐代宗广德二年（764年）当时他任职于西川节度使严武幕下，担任参谋及“工部员外郎”。因居住地远离幕府，杜甫常需独宿其中，诗题“宿府”即指此情境。

该诗以清秋夜景为背景，通过听觉（号角声）、视觉（月色）描绘出一幅凄冷的画面，深切传达了诗人身世凄凉、客居异乡、思乡怀人的孤旅之愁。

诗中前两联聚焦独宿江城的寒意与孤寂，后两联直抒胸臆，表达了战乱未息、处境艰难的现实困境，以及历经十年漂泊后，为求暂时安定而勉为其难栖身幕府的心声。

杜甫本怀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想，但现实屡遭挫折，如早年弃官，此次入严武幕府亦非出自本愿，仅出于报答知遇之恩。

身处幕府，独宿之时，他还遭受同僚嫉妒、诽谤与排挤，使得诗人更向往回归草堂的自由生活，而非拘束于“幕府井梧”的一枝。

诗作语言凝练，情感真挚，全诗情景交融，借清秋夜色抒发身世之悲，生动展现出诗人深沉的悲凉心境、思乡之苦以及对理想难以实现、现实处境无奈的深切感慨。

【15】

《登楼》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诗人在登高之际，思绪跨越时空，眼前锦江春潮奔涌而来，仿佛从天地边际滚滚而至，玉垒山浮云变幻，恰似历史长河中世事的兴衰变迁。

面对如此壮丽景色，诗人深感天高地迥，古今交替，内心充满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与对民族历史的深深怀念。

然而，此时国家正处于多事之秋，缺乏如诸葛亮般的贤臣辅佐，而诗人自己虽怀抱救世之志，却苦于无法施展抱负，只能借登楼赋诗以抒怀。

这首《登楼》作于公元764年春天，杜甫刚由梓州返回成都草堂。

诗中借描绘登楼所见的春色，寓言式地流露出诗人对国家现状的忧虑。

此前不久，吐蕃军队曾一度攻占长安，迫使唐代宗避难至陕州，虽经郭子仪收复失地，但边患未除，吐蕃继续威胁川西乃至全国的安宁。

诗中“北极朝廷终不改”暗指朝廷中枢的稳固，“西山寇盗莫相侵”则直指对西部边疆安全的担忧。

此诗是杜甫对时局深刻洞察与情感寄托的结合体，通过描绘近处繁花与远方江流、山峦的景象，构建出层次丰富的空间画面。

诗人于日暮时分长久徘徊，借由时空交织的视角强化了诗境的深度与广度。

全诗情感与景致交融，气势磅礴，格律谨严，对仗工整，历来备受诗评家赞誉，沈德潜评价其“气象雄伟，笼盖宇宙”，堪称杜诗之巅峰。

杜甫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借登高所见春景抒发对国家命运的关切与个人抱负难以施展的感慨。

【16】

《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永泰元年（765）夏季，彼时杜甫因好友严武去世，失去生活依托，被迫携家离别成都草堂，乘舟东下，踏上漂泊之路。

此诗生动记录了诗人行舟途中夜泊江岸时的心境，借月夜景色抒发了对官场的厌倦、对孤寂漂泊生活的深深感慨。

诗的前半部分以细腻笔触描绘了夜幕下的广阔江景，将个人情感巧妙融入景物之中，寓情于景。

后半部分则直抒胸臆，抒发怀抱。诗人感慨自身虽怀抱壮志、满腹诗才，却遭官场冷遇，屡遭排挤。

他发出无奈的反问：难道卓越的文章能够确保声名显赫？言外之意，自己的仕途困顿并非由于才学不足，而是源于政治环境的险恶和个人际遇的不顺。

这些感慨真切地表达了诗人在失去生活依靠后被迫东下漂泊的旅途情景，面对现实困境时的无力感、漂泊无依的哀伤以及对理想与现实巨大反差的深深叹息，字字饱含泪水，声声透着哀愁，感人至深。

【17】

《阁夜》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阁夜》是杜甫于大历元年（766年）冬，在夔州西阁寓居期间，面对战乱纷扰、故友逝去的境况所作。

此时西川地区军阀割据混战，吐蕃频繁侵扰蜀地，杜甫好友郑虔、李白、严武、高适等人相继离世，诗人内心充满沉重与哀伤。

这首诗以“阁夜”为题，生动记述了冬夜西阁周边动荡萧瑟之景，深刻抒发了对时局动荡的忧虑与思乡之情，堪称伤乱思乡心境的真切写照。

全诗气势磅礴，时空跨度宏大，艺术手法精妙，胡应麟赞誉其“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豪芒”，并将其视为七言律诗的典范之作。

诗中描绘了冬夜三峡的壮丽景色与动荡氛围，饱含对时事的忧虑与个人的思乡之情。

其中“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两句尤显诗人才华，后世评价极高，认为其展现了雄浑的景象与内在力量，兼具深情与哲理。

全诗笔力雄健，意境开阔，情感深沉，结句看似旷达，实则蕴含着诗人对现实的愤激、无奈与深深的悲凉，反映出其内心的矛盾与痛苦。

卢世灌指出此诗“意中言外，恰然有无穷之思”，揭示了诗作丰富的意蕴与深远的艺术魅力。

《古柏行》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

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

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翦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

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古柏行》为杜甫寓居夔州时（766年）所作，诗中以古柏为载体，借以赞颂诸葛亮的雄才大略与耿耿忠心，同时抒发了诗人自身的怀才不遇之苦。

这首诗以夔州诸葛亮庙内的古柏起兴，通过对其高大挺拔、独立寒空、性情高洁的描绘，引申至对孔明的歌颂。

前六句赞叹古柏与明主相遇的幸运，随后由夔州古柏联想至成都武侯祠的古柏，以“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暗喻“树大招风”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人生哲理。

诗人由古柏转而联想到世事艰辛，发出深沉感慨。

末句“古来材大难为用”一语双关，既揭示了历史上仁人志士空有抱负却无法施展的现实，又暗含诗人对自身怀才不遇的悲叹，其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引人深思。

诗中指出古柏虽不以花叶之美炫耀，却因其高雅气质为人所惊，即使不辞剪伐，却无人运送；

树心虽空，仍能吸引鸾凤栖息，暗喻志士隐居时不必怨嗟，自古以来才大者往往难以得到充分任用。

杜甫一生推崇孔明，认为其才能未尽其用，故诗中对古柏的感慨，既是对孔明的隐喻，也包含了诗人自身怀才不遇的感伤。

整首诗以古柏为喻，巧妙运用比兴手法，表达了对贤才命运的深刻同情与对社会现实的沉痛反思。

《咏怀古迹五首·其三》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组诗写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秋.当时杜甫客居夔州。五首诗分别吟咏与三峡有关的古迹.与五个历史人物有关：庾信、宋玉、昭君、刘备、诸葛亮。

作者缅怀历史人物，借以抒发身世之悲。这里选的其三。借咏王昭君及其村，抒发个人情怀。

诗中描绘了王昭君离别汉宫、远嫁匈奴后在异国的生活，以及她怀抱琵琶弹奏思乡曲的情景，传达了昭君对故国的深深思念与无尽怨恨。

诗人通过“群山万壑赴荆门”起句，赋予山水动态之美，与“尚有村”的静止画面形成对比，营造出古迹犹存而人事已非的寂寥感。

接着，以“紫台”与“青冢”、“朔漠”与“黄昏”的鲜明对比，强化了昭君悲剧命运的凄凉氛围。

诗中颈联揭示昭君悲剧根源在于汉元帝的昏庸与用人不当，导致其“空归”故土，留下“月夜魂”之哀。

尾联直接点出“怨恨”主题，诗人不仅对昭君深表同情，更借此抒发自身怀才不遇的感慨，谴责现实中君王的美恶不分，借古喻今，以古人之遭遇寄托自身心绪。

整首诗咏史与咏怀交融，以昭君之怨为引，实则表达杜甫对自身境遇的无奈与不满，展现了其借古抒怀的艺术手法。

正如黄生所言，读杜诗如同观赏大山水、研读长篇古文，其内涵丰富，情感深沉，通过咏怀古迹，彰显了诗人的胸襟与志向。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大历二年（767）杜甫在重阳节于夔州通过描绘深秋景象，抒发个人身世之悲，展现出诗人漂泊之苦、老病孤愁的复杂情感。

诗作融合了悲秋意象与长江雄浑之景，情感深沉而艺术技巧高超，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被后世尊为七言律诗的巅峰之作。

全诗以登高所见秋江景色为载体，细腻且深情地倾诉了诗人长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心境。

前半部分着重写景，虽无“悲秋”字样，却通过滚滚长江、萧萧落叶、盘旋飞鸟、冷清沙洲、哀鸣猿啼等意象，营造出浓郁的悲秋氛围。

诗人巧妙运用“情以物迁，辞以情发”的艺术手法，让主观情感与客观景物相互交融，赋予画面强烈的情感色彩，形成深邃的艺术感染力。

后半部分转入直抒胸臆。“万里悲秋常作客”与“百年多病独登台”分别从空间与时间维度揭示了诗人的孤独境遇与人生感慨，点明全诗主题。

杜甫年迈体衰仍漂泊在外，时局动荡，北归无望的痛苦越发强烈，自古道，叶落归根，树尤如此，人何以堪。

品读着他沉重的诗词，犹如看到这位饱经沧桑，满头飞霜的老人向北伫立，涕泪纵横的形象，感受他一心思如而永生无望的无奈和悲伤。

【21】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颖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五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舞女，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往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燿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 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 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 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 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 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 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 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 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 足茧荒山转愁疾。

公孙大娘是唐玄宗时期的著名舞蹈家，以其精湛的剑器舞闻名。剑器舞为唐代盛行的武舞形式，舞者为身着戎装的女子，风格刚健激昂。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诗由杜甫于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在夔州创作，时年杜甫五十六岁。

诗前有序，叙述了诗人在夔府别驾元持家中观李十二娘舞剑器，对其技艺赞赏之余，得知其乃公孙大娘弟子。

杜甫忆起儿时曾亲睹公孙大娘舞《剑器》与《浑脱》，其舞姿之流畅卓越无人能及，当时宫内宫外皆以此舞称绝。

序文还提及书法家张旭观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后，草书造诣大增，进一步印证公孙大娘舞艺之高超。

盛唐时期，得益于经济发展与对外交流，异域文化元素融入日常生活，剑器舞与源自泼寒胡戏的浑脱舞成为当时流行的健舞。

公孙大娘在教坊舞女中以剑器浑脱舞独领风 骚，年幼的杜甫对此印象深刻。

五十年后，杜甫再次目睹剑器舞，不禁回想起公孙大娘的风采，满怀感慨写下此诗。

诗作分为四部分。开篇八句盛赞公孙大娘舞技，借用典故如“羿射九日”、“骏龙飞翔”加以形容。

随后六句叙述公孙氏去世后，剑舞一度沉寂，幸有弟子传承。

再六句笔锋转折，追忆五十年前公孙氏在众多舞女中独步一时，但安史之乱后，昔日盛况不再。

最后六句为尾声，感叹世事变迁，寄寓诗人对先帝盛世的怀念与对当今衰落的惋惜。

全诗语言华美而不失质朴，音韵起伏，通过对两代舞者的叙述，以艺术手法生动映射出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轨迹，展现出“诗史”般的厚重与深远。

诗人虽身处夔州，却心系国家命运，诗中流露出对京华的关注与忧虑，体现了诗人身处逆境仍胸怀家国的高尚情怀。

【22】

《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大历三年（768）冬，当时杜甫沿江漂泊，途经江陵、公安，最终抵达岳阳。

诗人终于到达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洞庭胡，登楼远眺，面对壮阔的洞庭湖景，触景生情，创作了这首形神兼具的五言律诗佳作。

首联中，杜甫提及久闻洞庭之名，直至暮年方得亲睹其壮丽，流露出初次登临岳阳楼的喜悦之情。

二联笔力雄浑，描绘洞庭湖水浩渺无垠，气象万千。宋代刘须溪评其气势超越时代，堪称五言诗中的雄浑典范；

三联由写景转向抒情，诗人借景抒发个人政治生涯的坎坷、漂泊异乡的孤寂、怀才不遇的苦闷以及年老多病的悲凉。

末联进一步揭示诗人眼见国家动荡不安，而自身报国无门的深切哀痛。

杜甫晚年离开蜀地，归乡无望，流落湖南之际。此时他身患疾病，生活困苦，仅依靠小舟四处漂泊，与亲友音信稀疏。

诗中塑造了一个孤独、落寞、悲凉、辛酸的漂泊者形象，令人同情。

然而，诗人并未沉浸于个人苦难，反而忧虑国家安危与百姓福祉，展现出一个超越个人命运、坚守爱国情怀的高尚形象，令人肃然起敬。

【23】

《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逢李龟年》是杜甫晚年的作品，作于唐代宗大历五年（770年），地点为潭州（今湖南长沙）。

诗作以简洁平易的语言，蕴含深沉复杂的情感，抒发了诗人对过往盛世的怀念以及对乱世人生际遇的感慨。

李龟年是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享有极高声誉的音乐家，其才艺曾深深烙印在少年杜甫的记忆中。

杜甫在洛阳与长安的岁月里，多次亲耳聆听李龟年的歌声，对其艺术成就耳熟能详。

然而，安史之乱颠覆了盛世景象，两人均被迫流离失所。

多年后，杜甫在江南与李龟年意外重逢，彼时正值落花时节，岁月流转，物是人非。

这首诗通过对比昔日与李龟年在贵族府邸的频繁相遇、共赏佳音，与今日战乱后江南偶遇的情景，勾勒出一幅时代巨变下个人命运浮沉的画面。

前二句“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唤起对开元盛世社交活动与艺术生活的温馨回忆，寄寓诗人对那段辉煌时代的深深眷恋。

后二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则以美景反衬哀情，借落花象征世事沧桑，表达对国事凋零、艺人流离的沉痛感慨，同时也寓含了对个人晚年飘零处境的无奈与感伤。

《江南逢李龟年》以简练的文字，浓缩了杜甫与李龟年从盛世相识到乱世重逢的人生历程，既是对个人交游经历的艺术再现，更是对唐朝由盛转衰社会变迁的深刻反映。

诗中交织着对往昔繁华的怀念、对战乱浩劫的悲叹以及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展现出丰富深厚的社会历史内涵和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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