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天师：纪晓岚认识的龙虎山张真人

纪晓岚因为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事，所以也结识了很多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位朋友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就是执掌天下道教的龙虎山张真人。

关于这位张真人，有人猜测是第五十七代天师张存义。不过根据纪晓岚的记录，我更倾向认为其乃是第五十八代天师张起隆。

一：大名如雷贯耳

根据《龙虎山张天师世系表》，张存义乃第五十六代天师张遇隆之子。

乾隆十七年（1752年）张遇隆去世的时候，张存义不过才一岁，纪晓岚也已二十九岁，正在京城准备来年的会试。直到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年仅十五岁的张存义才袭位入觐。

而在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早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他跟所谓的张真人已经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了，故事如下：

当时他离开京城赴任福建学政，住在福州使院中。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确有邪祟，跟随纪晓岚多年的老仆魏成，夜夜睡不了一个囫囵觉，不是被鬼压床，就是听见奇怪的声音。

于是某晚，喝大了的魏成趁醉大骂道：

“我家主人跟龙虎山的张天师可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要是惹毛了我，明天我让主人给他好朋友写封信，你当心被正一天雷劈得神形俱灭！”

说来也怪，那些“邪祟”从那晚之后果然消停了。纪晓岚听后只是惊叹老友的威名果然“如雷贯耳”，可没有否认是魏成自个在吹牛。

那一年，张存义才十岁出头，除非纪晓岚当过龙虎山幼儿园的老师，不然他们是没机会“相交多年”的。

二：杀人还是救人

当然证明此张真人非彼张真人，最关键的证据是纪晓岚另一则记载：

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四月，纪晓岚被调补兵部右侍郎，从此他在兵部上班，前后长达四年。

当时兵部有个小吏，为狐所媚，夜夜颠龙倒凤，很快就要精尽人亡了。

正好张真人来了京城，纪晓岚立马找老朋友求来一道符。

符刚贴上，就听屋檐上有个娇滴滴的女声道：

“你贪赃枉法，迟早要被明正典刑。你上辈子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才用艳色蛊惑，让你开开心心死在床上，也算报恩了。可即便这样也被驱赶，那是上天不肯宽恕你的罪过呀。从此之后，但愿你好自为之，努力积善，可能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那天之后，这小吏果然病愈。没过多少时日，就因为盗用印信、私收马税被斩首。

张存义虽为天师，可惜英年早逝，他早已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因病羽化，享年二十八岁。

所以纪晓岚这里提到的张真人，自然不是已经去世三、四年的张存义。

那么这位张真人，自然只能是龙虎山第五十八代天师张起隆了。

三：天师喜欢比武

张起隆跟张存义的父亲张遇隆是堂兄弟关系，他也是张存义的堂叔。张存义早逝无后，是以由张起隆承袭教职。

张起隆于嘉庆三年（1798年）去逝，而纪晓岚去世于嘉庆十年（1805年），两人算是同龄人，而且他的人生轨迹跟纪晓岚有诸多重叠交集。

根据民国时期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的《补天师世家》记载：

张起隆，字绍武，号锦崖，又号体山。这位日后龙虎山的五十八代天师，在历代天师中都算是个另类。

传说他一直搞不懂龙虎山的镇派绝技：五雷正法，只会基本的画符念咒。不过他体魄魁梧，擅长技击，喜欢云游四海，到处找人切磋比武，年轻时候就曾至京师遍会名家，罕逢敌手。

估计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跟初出茅庐的纪晓岚结识。

他不仅身手了得，还是个文武全才。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闰三月十一日，乾隆谕令成立《四库全书》处，大学士刘统勋推荐纪晓岚和陆锡熊出任《四库全书》总纂官。

而张起隆在第二年，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通过考试进入四库全书馆担任誉录之职，还因为工作表现优异，被评为“议叙一等”。

两人在这段时间，自然还成了同事。

后面他还担任过河南的县丞，开封府的经厅，粮储道库的大使，甚至布政使司都事。直到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第五十七代天师张存义病逝后，这位浪荡红尘的堂叔，才不得不回到龙虎山承袭教职。

四：雷神给我端茶

而在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纪晓岚调任兵部侍郎时，已是第五十八代天师的张起隆，也恰好奉旨进京入觐。

老友相聚，自然不胜欢喜。两人在纪晓岚家喝酒达旦，第二日一早火急火燎赶去上班。

原来，乾隆皇帝见京师久旱未雨，特意想着趁天师入京逗留期间，让他主持一场祈雨仪式。事关重大，先要汇同百官，召见乾清宫，开个大会传达下会议精神。

结果如此大事，这哥俩都能差点忘记了。

快进宫门时，张起隆才一拍脑门：

“哎呀，糟了，我把朝珠落你家了！纪兄你身上还有没有多余的，赶紧匀我点。”

纪晓岚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戏谑道：“张兄乃正一天师，传说你家五雷正法，能够驱使雷神，你咋不现在让雷神帮你去拿一下，还有谁跑得比他快？”

张起隆先是一愣，随即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开完会后乾隆设宴招待，有位山东籍官员在那吹捧张起隆道：

“天师真是神了，能够驱神役鬼。俺们山东都传遍了，说有个老乡曾去龙虎山拜见天师，那家伙嗓门大，惹得天师皱眉。结果你猜怎么着？

好家伙，他回来的时候，头顶上一直有团雷霆跟着他，差点就要被劈死。后来才知道，当时在天师身边端茶递水的，就是雷神本尊呀！”

众人纷纷惊叹时，纪晓岚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张起隆也不由摸了摸鼻子。

五：老天不给面子

后面几天开始祈雨，张起隆在那装模作样企图蒙混过关，可惜老天爷不给面子，就是一滴雨都没落下来，搞得乾隆帝大为不悦：

“上一代张存义天师，虽然天不假年，可也算得了真传，朕曾经两次让他进京祈雨，都是有求必应。至于起隆天师你嘛，有空还是要少喝酒，多揣摩揣摩龙虎山的道法呀。”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圣上呀！纪晓岚跟张起隆对视一眼，俱都不由缩了缩脑袋，感觉脖子有点凉凉。

待大家散去后，纪晓岚又活了过来，拉着张起隆道：

“真人这次求雨，真是非同小渴啊！（讽刺干旱依旧）”

张起隆刚被皇帝训斥，也是心情不爽，白了他一眼道：

“我那早逝的侄儿，那可是道法奇才，我是怎么都比不上了。不过纪兄，都说你对对子天下无双，我方才正好想到一联，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上了。”

纪晓岚笑嘻嘻道：“还请赐教。”

张起隆呵呵一笑道：“那你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纪晓岚一呆，苦思冥想、抓耳挠腮许久，最后只能认栽，张起隆这才大笑离去。

六：原来是只天狐

张起隆再次来京的时候，已经是乾隆五十年（1785年），而纪晓岚已被擢升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

当时有个叫叶旅亭的御史家里闹狐妖，大白天凭空有人在那说话，锅碗瓢盆突然在空中盘旋飞舞，茶几木塌甚至会自己走路。

叶旅亭听说张真人正好在自己领导纪晓岚家，当即火急火燎找上门来。

张真人满口答应，待人走后，纪晓岚一脸狐疑盯着张起隆，那意思无外乎是：你到底行不行呀。

认识这么多年，张起隆自然明白纪晓岚在想什么，当即嘿然一笑道：“我是不太懂，可我这次带了懂的人来。”

原来，张真人自从上次京城祈雨无验闹了个灰头土脸，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来京城的时候，他可是把龙虎山的一位资深法官带在身边，就是应付这等情况。

几人去到叶御史家，只见那位两鬓苍苍的老法官熟练地开始书写起一道符箓。结果刚写完，符箓就无故裂开。

张起隆眼神一缩，他乃龙虎山当代天师，再怎么不济，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如何不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寻常。

老法官果然惊咦了一声，拉着两人转身就走。只见他去到附近管辖这片的城隍庙，又书写了一张牒文，焚香烧祝后，许久仍然不见动静。

老法官咬牙道：“连城隍都不敢管，这狐妖非比寻常，必然是天狐所属！看来非拜章不可了。”

七：道场拜章七日

凡人给皇帝上奏书被称为“拜章”，而法师遇见难降之妖魔，也只能求助上天神灵之力，这种仪式就颇为繁琐庄重，也被称为“拜章”。

经过一番大费周章，准备开始大建道场七日。

到第三天的时候，这狐妖仍然诟骂不止；到第四天的时候，这狐妖开始低声下气的要找人求和。

也不知道这狐妖跟叶御史说了什么，估计是好一番威逼利诱，叶御史权衡之下，竟然自己主动要求就此握手言和。

张起隆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行了拜章，已经不可挽回了。”

这就好比民间发生纠纷，通常先是找个居委会、派出所，甚至到了检察院都会让你居间调停一下，可如果矛盾大了，已经去法院起诉了，这状子一旦递上去开始走法律程序，可就不是你想撤诉就撤诉的。

果然，到了第七天，就听见叶御史家空中传来砰砰格斗之声，门窗俱碎，到太阳快下山了都没消停。

老法官见此，又是写了道什么檄文法符，说是又喊来一位神灵相助，如此方将那狐妖拿下。

只见他用印满符箓的黄布，从空中不知道包了团什么，然后封印在一口瓦缸中，将这口瓦缸埋在京师东边的广渠门外，叶御史家这才恢复如初。

八：驱神役鬼原理

所谓英雄见惯亦常人，因为跟张起隆厮混得太熟了，以致纪晓岚连带对龙虎山道法都颇不以为然。

而这次抓狐妖，他可谓是全程经历，那位老法官的手段实在堪称神通广大，这才肃然改观，龙虎山传承千年，果然还是有真本事的呀。

回来喝酒的时候，纪晓岚认真问道：“张兄，这次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呀，你们龙虎山能够驱神役鬼，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张起隆又是白眼一翻：“你问我，我问谁？”

纪晓岚一脸吃瘪，得，碰见这位爷，龙虎山历代祖师可能都要暴起伤人。

不过这次把老法官带来，总算把龙虎山的面子给找回来了，张起隆心情愉悦之下，也颇为认真回答道：

“其实我是真的不太清楚，据我了解，都是依葫芦画瓢，按照传下来的术法典籍，依法施行就是了。

就拿朝廷体制打个比方，我就像是官，法官就是吏。天地间的鬼神都要受制于我手里的官印，而具体符箓文书都是由法官制作掌管。我虽然不像法官会符箓，可法官们的符箓如果没有盖上我的大印呢，它也不灵验。

当然即便盖了印，也是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就跟官府之间的行文奏章一样，有的批复同意，有的驳回不准，不能保证我的上级，那些天上的神灵都听我的。”

九：成功靠点运气

纪晓岚听了连连点头，有点懂了，没看出来呀，这小子当上了天师就是不一样，于是他接着好奇问道：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呀，在一些深山老林，或者古屋空宅，突然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你能搞定吗？”

张起隆挠了挠头道：“这就要看运气了。”

还没等纪晓岚鄙视，他接着道：

“就好像县令知府出门在外，一般的劫匪盗贼如果知道你的身份，知道招惹不起，自然远远躲开了。

可要是碰到几个不怕死的，又或者根本没脑子的愣头青，就是要来打劫，你虽然手握兵符官印，事后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当时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自认倒霉、徒呼奈何了。”

这话说得，连坐在旁边的老法官也不由点了点头，别看我们这代天师看起来不是太靠谱，可天师毕竟还是天师，连他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可惜建国后不许成精，不然龙虎山应该还有更多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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