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上空的云，布里亚特的音

生而为人我们相似相通。祖先是充满智慧的人。

口述 | Namgar Lkhasaranova, 翻译 | Timur Zolotarev
图 | aweisun、战马时代提供
编辑整理 | 他者others

我是布里亚特人（Bruyat），出生于外贝加尔山脉（Trans-Baikal）一个叫Kunkur的草原小村落。从古老的时候以来，我们的祖先就一直围绕着贝加尔湖生活。直到23岁离家前，我也和家人一起在西伯利亚南边，与蒙古、中国交接之地过着游牧生活。

从今天的标准来看，我有个大家庭。我有六个兄弟姐妹，父母现在年事已高，也生活在城市里了。我们尽可能花更多时间见家人。生活就是音乐、演出和大家庭。听起来可能挺像个陈词滥调的，不巡演时，我们就去听音乐、看演出，见朋友，我喜欢做针线活，也热衷于和全家人一起看经典老电影。当然，家里人多，也意味着家务活也多。

我们一家都是佛教徒，“Namgar”是祖母给我取的名字，从藏语翻译而来，意思是“白云”。佛教在17、18世纪传到贝加尔湖附近，有藏文-梵文词源的名字也在这一时期开始出现。

Namgar Lkhasaranova

小时候的夏日记忆，是祖母坐在阴凉处一边处理羊皮一边唱着歌，夏风轻抚。天气晴朗的冬日傍晚，她则常常一边缝制传统皮靴Gutals一边唱。我也清楚地记得父母和我一起开车穿越草原时，爸爸总是在唱歌。天气变化、季节更迭，不论是下着暴风雪、烈日酷暑还是阴雨绵绵的秋日，我的孩提时代总能浸润在爸爸和祖母的歌谣里。

这个生活在草原村落里的小女孩其实没有成为音乐家的目标，我只是听啊唱啊，梦想可以站到舞台上唱。大概就是这个梦吧，引领我遇到了Evgeny Zolotarev，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有了以我名字命名的娜穆佳乐队（Namgar）。

我17岁开始上音乐学院，本想主修声乐，后来被老师拉去学了筝。毕业后到乐团上班，Evgeny是俄罗斯人，他在那儿弹贝斯。当时，亚洲或少数族裔很少跟俄罗斯人在一起，所以我们非常低调。可是几个月后还是被亲戚发现了，爸爸就把我叫回了草原村里。Evgeny没有放弃，他常常来拜访我和我的家人，甚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牧民生活，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在草原上展现了决心跟毅力，自己深深爱上了这儿，这种生活方式也反过来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让他对布里亚特音乐有了深刻、微妙的理解。

我也从许多过去留下的资料、档案唱片里学习， 2021年的专辑Nayan Navaa就是以这些老档案为基础编排的。最早的歌谣录制于1912年。每次听这些老歌，都会发现不同面向的美。听着这些也会更渴望和别人分享。

自然在传统歌谣里扮演重要角色，布里亚特人用自己独特的声腔唱诵高山多样的变化和大美。用声音描述山脊、广袤的森林、瀑布、湖泊和无止尽的草原。

祖先创造的每一段旋律，每一句歌词都有深刻含义，每首歌谣都有智慧。每当你唱起歌时就能发现其深意，这样的发现则引领你找到和祖先的联系。他们都是充满智慧的人，由此你也收获了智慧。对我来说，歌谣就是无尽的宇宙。

我想，所有接触到传统歌谣或是档案唱片、文字的人都能找到这条和祖先智慧相连的路。在这个过程中，我学到了更多关于爱的真谛，如何更爱自己的族人、他们艰苦的生活方式、在自己土地上的每一天。懂得了对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人心怀感恩，还有慈悲心。我也意识到祖先性灵的力量就在我们体内，也正是因此，我很少悲伤，总觉得快乐。

娜穆佳乐队，左起贝斯手Evgeny、固收Alexey，主唱：Namgar和吉他手Timur

一首歌谣就是一个世界，一种生活哲学。它保存着布里亚特人传统的日常生活方式，是生命本身的表现形式。我们对家人、自然和灵性都充满敬意。绝大多数歌谣都是关于传统、慈悲、尊敬自然和祖先的。尤其要尊敬父母，在布里亚特人的观念里，父母是活着的神明。祖先、长辈的指令也是通过歌谣传达的。

Parting Words Song 是长辈告别孩子时唱的。可能是儿子离家或是女孩出嫁时：“你的马已经喂饱/漫长的旅途上照料好它/旅程很长/倾听好人的谏言。”这首歌是我爸爸常常会唱的，最初则是由他的祖母唱给他的。在专辑里，我和年已83岁的他一起录制，非常特别。平时我们很少一起唱歌，他的声音太好了，我也常常羞怯。

这些传统音乐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们已经历经几百年的时光了，光是这一点就让我非常激动。而且它们仍旧是活着的，能连接起歌者、听众和最初的创作者。

不仅如此，每当我唱起传统歌谣，都能感受到出生之地，那里的人们、圣地、温泉、自然、清新干净的空气、温暖的阳光、无尽的天空……

尽管在舞台上和在自然中唱时感受有所不同，但两种场合我都喜欢。独自在自然里唱时更自由，可以大声高歌，感到无边的自由，灵魂渴望歌唱。我想所有音乐人都有相通的感受，歌唱让人快乐。

演出时我喜欢唱Zandan khuren这首，它是这样开始的：让我们骑上马，祈请世上一切生灵平静顺遂。

不论在哪里，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一开始唱，我就回到了家乡的草原，看到了那片美丽的土地，感受到了族人的喜悦和悲伤。不论是在加拿大纳努武特（Nunavut，85%以上的人口为因纽特人[Inuit]），还是我们巡演所到的世界各地都是如此。

我们受布里亚特歌谣中的祖先指引，保持开放的内心、慈悲，保留传统，也渴望学习世界各地的知识，喜欢各种文化中的传统歌谣，和不同的音乐人合作。

我们的祖先通过音乐向所有准备好听到这些歌谣及其深意的人们讲述故事、历史，传授古老智慧。受恩于这些歌谣，我们得以前往世界各地演出，把我所说的这一切传递给听众。

演出现场

还有一点： 生而为人我们相似相通，祖先是充满智慧的人。 事实上，我们所到之地、所遇之人都让我们再再确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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