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唯书可医

文｜王淼

有个名叫汤姆·拉伯的美国人，写了一本名为《嗜书瘾君子》的小书，专讲爱书人的各种癖好。其中既有患者自白、病症剖析，又有自行检测、对症下药，还包括一些书痴所患的疑难杂症、书痴百态、逛书店的种种偏好，以及书痴与伪书痴的辨别方法等等，可谓分析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在拉伯眼中，单纯的爱书人其实并不是嗜书瘾君子，这是两个颇有不同的概念。爱书人只是爱书、爱读书而已，不会做出一些在旁观者看来匪夷所思的举动。嗜书瘾君子则不然，他们虽然爱书，却只是迷上了“书”的形式，实际上剥离了书用来“读”的实质——他们追求的是书以稀为贵，是装帧精美，是品相为王，是一看到珍稀版本就方寸大乱、小鹿乱撞，乃至意乱情迷的感觉。另外，再加上毛边本、签名本、初版本、真皮本等等各种孤芳自赏、自我设限的名堂，沉溺其中的迷恋与名目繁多的玩法，这些单纯的爱书人眼中的旁门左道，才是嗜书瘾君子爱书的理由。

那么，究竟达到怎样的程度，才算得上嗜书瘾君子呢？这里首先要做的是自我检测一下。拉伯一共列举了二十五条嗜书瘾君子必备的条件，我才对照了一半，就发现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嗜书瘾君子。比如，拉伯问：每回与朋友结伴逛书店，你购买的书籍数量往往都比友人多吗？我的答案是：一定；拉伯问：你会毫无来由地从架上抽出一本书，鼻子凑近书本，里里外外猛嗅油墨、纸张的气味吗？我的答案是：会的；拉伯问：你曾经重复购买同一本书却浑然不察吗？我的答案是：经常；拉伯问：你根本按捺不住随时想钻进书店的念头吗？我的答案是：根本按捺不住……

拉伯又列举了嗜书瘾君子买书时的种种德性，我同样几乎条条中招：比如“控制消费总额上限”型，这种类型的嗜书瘾君子就跟酒鬼相似，每次都提前设定饮酒量的上限，但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反正便宜绝对不会吃亏”型，这种类型的嗜书瘾君子抱着一种贪图小便宜的心态，他们不能看到打折书，只要是实体书店或者网上书店搞活动，总会不自觉地大买狂买一通，只是为了痛快淋漓地过一把买书瘾，宣泄一下迷恋书的情绪，却根本不管书房能否放得下，以后会不会读……我常常将拉伯说出的体己之言反复阅读，反复对照，如同照镜子一般，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除了拉伯列举到的这些症状之外，我个人还有不少拉伯没有列举到的嗜好——因为爱书，我也爱屋及乌，爱上了与书相关的文创产品。这是由书延伸出的一种嗜好，像好看的书签、漂亮的台历、做工精致的笔记本，都是我尽力搜求的目标。我把好看的书签夹在自己经常阅读的书籍里：读古典诗文，我喜欢夹上一张古色古香的书签；读现代小说，我喜欢夹上一张色彩艳丽的书签；读名人传记，我喜欢夹上一张带有一丝怀旧色彩的书签。我把漂亮的台历放在电脑前，偶尔凝睇，赏心悦目；我时常拿出那些精致的笔记本把玩一会儿，却从来不舍得用……这些，都是我日常生活中的小确幸。

正像拉伯所说的那样，嗜书瘾君子所患的其实是一种爱书成癖的病症，这种病症非止一端，举凡藏书入魔、囤书成瘾、贪心不足、得陇望蜀……都属于这类病症的范畴。所谓“人生百病有已时，独有书癖不可医”，尽管拉伯一再提醒爱书人，一旦患上爱书成癖的病症，一定要及时求诊就医。一般嗜书瘾君子却大都讳疾忌医，他们说：“寡人有疾，唯书可医。”意思是犯了书瘾，只有不停地买书才能医治。正应了世间流传的那句老话：“书瘾还要书来医，解铃仍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