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伴伴“盲盒涉赌”案开庭：争议焦点在管辖权

本报记者 郝成 佛山报道

近日，《中国经营报》记者核实，语音直播平台伴伴“盲盒涉赌”案，在佛山顺德公开开庭审理。伴伴APP系常相伴（武汉）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常相伴公司”）开发的爆款产品，此前媒体报道称其用户过亿人。

据起诉书，指控涉赌事项指向其平台设置的购买头像框送抽奖，这一概率玩法被部分主播与玩家在场外私下返现。辩方指出，抖音、快手、B站、网易云音乐以及广东本土的大型语音直播平台YY上，也均有同类盲盒玩法。

记者在庭上了解到，当前争议最大焦点在于“3亿转账”和管辖权问题。常相伴公司高管在庭上表示，财务人员在看守所内将公司和个人超3亿元资金转账到顺德公安局账户，部分银行大额固定存款因提前赎回，仅利息损失近300万元。

该公司经营地湖北武汉高新区光电园相关部门向记者确认了庭上所述情况，并透露，在案发后，当地区政府也高度重视，并向湖北省政府作了专题报告。另据该园区人士透露，湖北省、市、区相关部门高度重视该案，曾与广东有关方面进行过沟通。

律师指出，《刑事诉讼法》、公安部《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和《关于进一步依法严格规范开展办案协作的通知》均强调，对于涉案人员、企业金融账户内的财产，只能依法采取冻结措施，严禁以划转、转账或者其他任何方式变相扣押，已经扣押的要立即原路返还。

跨省办案划走3亿资金

据此前界面新闻、新京报、财经杂志等媒体报道，2023年4月17日，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公安分局以伴伴APP涉嫌开设赌场为由，跨省至武汉市东湖新技术开发区的常相伴公司，刑事拘留该公司管理人员及员工25人。

据公开信息，常相伴公司成立于2018年3月，主营业务是互联网信息服务。在被顺德警方调查时，其已成长为员工1600余人的国内语音直播行业头部企业，并在海外多个国家开展业务。公司旗下主要产品伴伴APP是一款语音直播的手机软件，注册用户达3600万人，入驻的主播24万余人。

常相伴公司先后入选2021年、2022年中国互联网成长型前20强企业，也荣获过武汉“重点软件企业”、线上经济重点企业、湖北服务业企业百强等荣誉，是湖北省、市、区各级上市后备“金种子”企业。

公诉机关指控称，2018年10月开始，常相伴公司在“伴伴”平台先后嵌入“开星星”“矿工活动”等概率性游戏，并在主播账号处设置提现渠道。用户在平台上充值获取抽奖机会，通过以小博大概率性游戏获取虚拟礼物，在直播间内将赢取的虚拟礼物打赏给主播。主播收到虚拟礼物后，再支付给用户，从而完成用户充值、抽奖、兑现的赌博链条。

不过蹊跷的是，记者从家属、公司处了解到，侦查终结后，2023年9月下旬，检察机关曾通知公司前来办理全部被抓人员取保候审工作，但正当公司人员前往广东时，又接到检察院通知说不能办理取保。

庭上信息显示，在侦查阶段，顺德公安在控制公章、银行U盾、财务凭证、主要服务器后，公安人员还将分别羁押在南海区、山水区两地看守所的财务人员提到一起，要求财务人员将常相伴公司及关联公司银行账户资金3亿余元全部转入顺德公安分局的账户，其中公司股东个人资金也被划走约2000万元。

庭上信息还显示，为了实现看守所内转账，财务人员还亲自给公司股东已经欠费的手机充值、带股东外出看守所重新办理银行卡，要求家属将身份证邮寄到顺德，以及调整每日转账限额等方式实现转账。在被关押的8名财务人员中，其中1人仅入职5天。

“在被划走的资金中，包括常相伴公司的母公司及旗下所有子公司、部分合作公司的账户资金，其中大部分公司的资金与顺德公安侦查的开设赌场没有任何关系。就连银行的大额存单也被要求强制赎回，直接划到顺德公安账上，仅利息一项便损失数百万元。”常相伴公司员工称，被诉高管在庭上也陈述了这一点。

庭上信息显示，顺德警方于2023年1月21日立案，立案理由为：2022年12月期间，在工作中发现伴伴APP架设平台并在平台嵌入“砸金蛋”“大转盘”等赌博游戏插件，APP平台内存在专门的“套现房间”进行非法获利。

“实际伴伴从来没有这两个项目，也没有顺德相关人员涉案，直到抓了人之后的2023年5月，办案方才发现有顺德人。”庭上，辩护方曾多次提出，顺德方面并不拥有管辖权。

对于指控涉赌一事，有公会会长在庭上接受发问时称，所谓购买礼物系部分主播与玩家私下约定进行，即玩家购买盲盒后送给主播，主播开盲盒后根据双方私下约定给玩家返现，而这一约定和转账，均在伴伴之外的微信或支付宝等平台进行，公会和平台无法知晓，更无从判断和制止。

还有已经认罪认罚的公会会长，也当庭陈述相关涉案厅内仅存在刷流水，而不存在礼物买卖行为。

武汉方面：已积极沟通此事

2023年11月7日，顺德区人民检察院以开设赌场罪，向顺德区人民法院起诉常相伴公司7名高管、员工和7名公会会长及主播，2024年4月初，该案在顺德区人民法院一审开庭。

庭审中，对于顺德警方直接将常相伴公司资金划走一事，辩方律师直言该行为严重违反法律规定：我国《刑事诉讼法》第144条规定：“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根据侦查犯罪的需要，可以依据规定查询、冻结犯罪嫌疑人的存款、汇款、债券、股票、基金份额等财产。”但是不能直接划转，直接划转等于案件尚未审理，财产刑等于事实上已经执行完毕。

2020年，公安部下发《关于进一步依法严格规范开展办案协作的通知》，其中强调：“对于涉案人员、企业金融账户内的财产，只能依法采取冻结措施，严禁以划转、转账或者其他任何方式变相扣押。”

2021年公安部还专门发布了《公安机关禁止逐利性执法“七项规定”》，其明确规定，要“严格区分违法犯罪所得、合法财产和其他涉案财物，禁止超权限、超范围、超数额、超时限查封、扣押、冻结，禁止以划转、转账、上缴财政或者其他方式变相扣押，禁止以刑事冻结措施冻结违法行为人的账户；严格涉案财物管理和依法处理，禁止办案人员自行保管涉案财物和诉讼程序终结之前违规违法处置涉案财物；严格采取羁押性强制措施的合法性、必要性审查，禁止以上网追逃、限制人身自由相要挟，迫使当事人‘主动退赃退赔’、‘认罪认罚’或者达成‘和解’协议结案；严格履行异地办案协作手续，落实归口接收、审查要求，健全案件管辖、定性处理等争议解决机制，禁止违规违法争抢有罚没收益的案件管辖权”。

上述相关法律及规定，都明确了公安机关在办案中对于涉案资金可以冻结，但不得划转、转账或者以其他方式变相扣押。多名辩护律师当庭要求，本案应按规定先将公安机关违法划走的资金原渠道退回，严格区分涉案财产还是合法经营所得，如果系涉案财产则只能冻结。而审判长则当庭表示，这是法院做不到的事情。

常相伴公司人士表示，对于顺德公安、检察机关起诉指控其高管、员工涉嫌犯开设赌场罪，公司始终不予认可。

“伴伴APP经营活动一直在市场监管、公安、网监部门的正常监管下运营。至于平台部分公会、主播和用户之间利用平台的游戏规则，绕过了平台监管的相关行为，平台既没有条件也没有权力进行监管和制约，更不是平台有组织的犯罪行为。”常相伴公司相关人士称，平台没有协助主播设置新的赌博规则，更没有组织、鼓励或放任赌博行为。

常相伴公司认为，伴伴设置有庞大的企业合规审查部门，其每一步业务流程均由合规部门审查才可以上线。此外，伴伴还聘请了国内知名律师事务所进行了企业合规规划和设计，因此公司认为其已经完整地履行了公司义务，依法不能被认定为开设赌场的实施行为。

据财经杂志此前报道，2023年，除伴伴遭跨省刑案外，“比熊语音”“欢欢语音”“多多语音”“氧气语音”等多个语音平台，均遭遇刑事案件。“另据不完全统计，从5月至6月，还有近30款语音平台停止服务，停服公告给出的理由，绝大多数是‘业务调整’。”报道称。

记者致电涉案企业经营地湖北武汉高新区光电园相关部门，回应称：确有此事，在案发后，区里也高度重视，一直在尽力帮扶。该部门人士还透露，湖北省、市、区相关部门曾与广东佛山、顺德有关方面进行过沟通，但不便透露具体情形。

（编辑：孟庆伟 审核：吴可仲 校对：颜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