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性同意」APP被推出：doi 前请先扫码做题……

当你和伴侣正吻得难舍难分，一场性生活的发生势不可挡的时候，ta突然停下，要你打开APP扫码，你会不会觉得ta是神经？

谁能想到，日本人真的把听上去如此「神经」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他们推出了一款「性同意APP」。

先别急着吐槽，这款APP的诞生有它的原因，日本社会正从认为「一起喝酒就是同意发生性关系」的过去走来，女性遭受的性暴力开始被注意和注视。

性生活前，先打开手机扫码

去年12月14日，日本公司「ねお巳」推出一款叫「Kiroku」的APP，它唯一的功能就是确认性同意。

从简洁的登陆页面进入后，使用者必须勾选10个问题，包括：有没有受到对方的暴力或语言威胁？是否饮酒过量或者服用了影响判断力的药物？睡眠不足、疲劳或其他原因导致无法冷静判断？如果拒绝对方，在金钱和其他方面是否会受到不利影响？

这些问题的设计都是为了符合性同意的原则：在清醒的、心智成熟的、没有受到权力威胁的情况下自主同意发生性行为。

当以上问题都被确认后，会出现一个二维码，扫码后通过身份验证（指纹或面部识别），然后会显示完成画面，整个流程就算是结束了。

据发布者说明，这款APP是在律师的监督下完成的，一旦双方都确认同意发生性行为并通过了身份验证，这份同意便具有了法律效力，可以在将来作为证据使用。

日本媒体在街头采访了人们对这个APP的看法，有人觉得太麻烦，要回答的问题太多太严肃，这个过程很扫兴；也有人觉得它能作为性同意的证据，不必担心将来被控告。

听起来似乎很实用，问题的设置也能避免很多较为隐蔽的性强迫事件，但Kiroku还是被指出有很多问题。

比如性同意的原则之一是可撤销，即便在一开始同意发生性行为，但中途遇到不舒服的情况仍然有拒绝的权利，Kiroku的设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而且很可能存在一方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情况，强奸犯使用对方的手机勾选问题，再强迫ta用面部或指纹进行验证，这份协议不仅无法证明同意，反而会让受害者失去事后诉讼的可能性。

Kiroku推翻了人们对于性生活该如何发生的想象，它的使用还是太超前了，同时又有种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上线后似乎没有得到热烈的反响。但尽管这款APP可能很难投入使用，它的存在本身也已经成为了日本社会在关于性的认知上摆脱过去的标志之一。

从认为喝酒=性同意的过去走来

日本NHK曾报道一项参与人数达到1.1万人的调查，受访者需要回答什么行为代表性同意。

结果发现，排名第一的是接吻，超过60%的受访者认为接吻等于同意发生性关系。其次是牵手和一起喝酒，还有些人认为女生穿着暴露的衣服、同意一起搭便车和吃晚饭，也是同意发生性关系。只有31.7%的人认为以上行为都不代表性同意。

这份调查是在2019年初完成的，彼时日本社会的普遍观念里仍然没有性同意的身影，性骚扰、性侵害事件频发，并且它们最终的结局几乎都是沉默和被遗忘。

就在2017年，自由记者伊藤诗织公开指控时任日本东京广播电视台驻华盛顿分局局长山口敬之对她性侵。伊藤诗织是日本历史上公开身份姓名指控性侵的第一人。

她出版了《黑箱》来讲述自己的经历，书名来自负责她案件的检察官：「事情发生在私密的室内，不会有第三方知情，这种情况称作『黑箱』。」不光性暴力发生的房间是个「黑箱」，日本针对性暴力的司法系统也是一个「黑箱」，伊藤诗织用自己的经历向大众打开了它们。

性侵发生后，伊藤诗织提交了报案书和起诉书，法院签发了逮捕令，但是就在计划逮捕山口敬之的当天，行动被更高级别的人叫停，负责案件的警察和检察官全部被调走，最终因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伊藤控告山口被媒体报道后，社会舆论也朝着荡妇羞辱和责怪受害人的方向发展。独自一人战斗的伊藤，是在日本社会无视性暴力存在的激流中逆流而上。

《黑箱》出版的同年，日本修订了从100年前就开始使用的性侵法律，扩大了性侵的定义，首次认定男性也可以成为受害者。但是此时的法律仍然要求受害者证明自己遭到暴力或威胁，有过奋力抵抗，否则就视为同意。

但没有反抗不意味着同意，70%的性侵受害者曾陷入身体无法动弹的解离状态，叫做「紧张性强直静止（Tonic Immobility）」。就像动物在遇到危险时会装死一样，人在遭受巨大的威胁时也会有类似的状态。更何况，性侵中有许多把受害者灌醉、迷晕的案例，还有利用权力地位的差异威胁对方就范，这些情况下受害者都无法奋力反抗，但这不代表他们是自愿的。

伊藤诗织的吹哨，让日本社会开始看见性暴力，然而法律却没有完善，性侵事件频发却无法立案，民众发起花朵运动（Flower Demo）抗议，这些事件都催促着日本做出改变。

就在去年6月16日，日本修改了《刑法》，将性侵的认定条件从暴力或威胁扩大到非自愿，将受酒精或药物影响、基于经济或社会关系处于不利地位的恐惧等8种情况列入无法表达同意的范畴，还将性同意年龄从13岁提高到16岁。

即使不是列举的8种情况，只要受害者「处于难以形成和表达不同意的状态」，性侵就可以被认定。从认为一起喝酒=性同意的过去走来，到现在认可受害者无法表达同意的各种情况，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

性同意是避免性伤害的关键

为什么要如此强调性同意？它是避免性暴力的钥匙。

性同意是一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的事情。简单在于它的道理，只有双方同意才能发生性行为，不同意就不能做；难的在于很多时候两性对于什么意味着同意的认知不一样，甚至天差地别。

伊藤诗织在《黑箱》里写到一件十分令人震惊的事，发生性侵的那天晚上，她竟然无法在日语中找出一个明确表达拒绝的词汇，「如果我用日语叫他停下来，这听上去更像是在取悦他。所以我选择用英语咒骂他。」

从「山口敬之们」的视角去看，女性答应约会是同意、喝酒是同意、牵手是同意、接吻也是同意，甚至连说「不要」都是一种调情式的同意。这是厌女的文化对女性意愿的漠视和女性行为的污蔑，将性侵发生的原因归结到女性身上。这番努力是为强奸文化服务，让性侵变得普遍、正当和隐秘，让女性受到的伤害无法被言说和揭露。

性同意的强调让人们注意到性侵的症结在于强奸犯的存在，发生强奸的原因仅仅是强奸犯违背他人意愿，而不是受害者穿了短裙、走夜路和喝醉。

性同意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和完善，能够完成性同意的人一定是超过性同意年龄的、没有患精神疾病的人。加拿大的法律还考虑到了双方的关系，如果一方是另一方的老师、老板、医疗人员等，那么受制于权力关系，一方可能没有拒绝的余地，这种关系内的同意很可能是非自愿的。

除此之外，性活动中不能发生欺骗，双方要对这次活动有完整了解，这样的同意才是有效的。比如男生一开始保证会戴套，但开始之后却没有戴或是偷偷取下来，可能导致女生怀孕或者感染疾病，很多法律人士认为这构成了和强奸类似的行为。

被药物和酒精等物品影响陷入神志不清的人没有能力给出性同意，许多地方规定与这样的人发生性行为就是犯罪。

性同意是可以撤销的，过程中可以随时喊停，对方如果强行继续，从此时开始就是违背了人的意愿。性同意需要很具体，必须确认同意性接触才算性同意，仅仅同意接吻和抚摸并不能代表同意发生性关系。

在长期的讨论中，性同意有了更加复杂的内涵，有人觉得不仅需要同意，还需要积极的同意才能被视为同意，但这种说法很快遭到反驳，对于身处内敛的社会文化，不擅长在性上用语言表达热情的人来说，这种确认可能很困难。

对于像日本这样的高语境文化国家，理解对方的意思不需要依靠清晰的语言，表情、动作、眼神甚至沉默都能传达意思，这也容易造成误读的可能。从这个角度来看，像性同意APP这样的产品，或许真的可以弥补两性语境的差异，让双方以明确清晰的方式达成共识。

性同意APP的功能的完善仍有一段路要走。比如前面提到的，如何避免单方面强迫的「性同意」发生？如何实现性同意的可撤销原则？

对于这样的性同意APP你还有哪些担忧？欢迎留言一起讨论~

早安，我爱这个世界。

参考文献

[1] PRTIMES. 性的同意サービス「キロク」　サービス開始[EB/OL]. (2023-12-14)[2024-04-24]. https://prtimes.jp/main/html/rd/p/000000004.000126970.html.

[2] 8カンテレ. 性交渉の『事前同意』促すアプリ誕生　街では賛否「あると安心」「犯罪の抑止にはなるけど浸透するかな？」[EB/OL]. (2023-12-19)[2024-04-24]. https://www.ktv.jp/news/feature/1218%E3%80%80seikoushoukiroku/.

[3] 中央通讯社. 連四起性侵案無罪引怒火 催生日本花朵運動[EB/OL]. (2020-6-15)[2024-04-24]. https://www.cna.com.tw/topic/newsworld/139/202006150003.aspx.

[4] NHK WORLD JAPAN. Lifting the lid on Japan's harassment problem[EB/OL]. (2019-01-30)[2024-04-24]. https://www3.nhk.or.jp/nhkworld/en/news/backstories/361/.

[5] 伊藤诗织. 黑箱：日本之耻[M]. 中信出版集团,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