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推向崩溃边缘。仆固怀恩造反，则把帝国向着崩溃的边缘又推了一把。这件事的破坏指数远低于安史之乱，但产生的影响却极为恶劣。仆固怀恩造反而死，彻底颠覆了大唐皇帝的人设。皇帝猜疑将军，将军猜疑皇帝的猜疑。在这个无限递归的猜疑链中，大唐帝国失去了建立正常权力秩序的可能。可以说，仆固怀恩被逼造反，正式开启了这个猜疑链。
01.猜疑一切的唐朝皇帝
唐玄宗早年经历了两起政变，即韦后之乱和太平公主之乱。在这两起政变中，玄宗皇帝都是刀尖舔血、逆袭取胜，偶然因素大于实力因素。所以，玄宗皇帝，一直担心朝廷中谁会政变。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唐皇帝的心中就深深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安史之乱，不是朝廷搞了政变而是地方直接造反。摁下葫芦起了瓢，于是皇帝的猜疑从中央又延伸到了地方。肃宗皇帝和代宗皇帝，不仅完全继承了玄宗皇帝的猜疑，即谁会搞政变，同时还发展出了新的猜疑，即谁会造反。
一边猜疑中央谁搞政变、一边猜疑地方谁会造反。所以，安史之乱后，唐朝皇帝的心态就是猜疑一切。但猜疑归猜疑，放权还得继续放权，因为形势不允许。为了平定安史之乱，必须大批量地复制节度使模式，因为对付节度使的只有节度使。为了解决财政困境，必须放手封疆大吏、重用聚敛集团，因为朝廷真的拿不出钱来应付多事之秋。
于是，在权力分配、军政事务和君臣关系上，就出现了很多让人“百思不得解”的吊诡操作。宦官掌握实权，肃宗朝到代宗朝的核心权力完全被宦官垄断，因为皇帝只信任太监。安史之乱绥靖收场，比彻底平叛更重要的是恢复稳定，因为皇帝要改变不得已的局面。郭子仪等名将重臣削权去兵，肃宗朝以后就难以出现肱股之臣，因为皇帝在有意识地削弱官僚集团。
这些吊诡乱象，源自皇帝猜疑一切的心态。但这些吊诡操作，不仅没有加强皇帝权威，反而削弱了帝国权威。皇帝不是把权威放之四海，而是将猜疑公诸于世。
02.关系冲突带来的误解
仆固怀恩的造反起因，非常简单。
仆固怀恩说服女婿回纥可汗助唐平叛。于是，大唐再一次请来回纥骑兵，并彻底平定了安史之乱。然后，仆固怀恩就护送女婿回纥可汗和回纥骑兵返回草原。但是，走到河东节度使辛云京的防区，却出了问题。
及史朝义既平，诏怀恩送可汗出塞，往来过太原，云京亦闭城不与相闻。怀恩怒，具表其状，不报。
从平叛大局着眼，大唐应该善待回纥骑兵。因为回纥骑兵不仅助力平叛，而且这伙人真心不好惹。回纥骑兵打完叛军再回首抢劫大唐，这种事不是有可能，而是经常发生。但是，从河东局部着眼，辛云京当然有防范这伙草原骑兵的必要。正是因为他们抢劫无度，所以自然要关闭城门、刀枪出鞘。
仆固怀恩，认为这是辛云京对自己的侮辱，于是上表参了一本。除了向皇帝告状，仆固怀恩还直接带着朔方军挺进河东，屯兵州郡、威逼太原。
一个是河东节度使、一个是朔方节度使，两个封疆大吏马上就要打起来。这时候最考验朝廷的关系攻略了。但是，说实话，代宗朝的关系攻略着实不算高明。
先是，太监骆奉到辛云京处了解情况。辛云京“厚结之”，然后直接告状：仆固怀恩外结回纥、内拥重兵，就是要谋反。
后是，太监骆奉先又到了仆固怀恩的军营。仆固怀恩同样“厚结之”，而且起舞祝酒。但是，变数就出现在酒宴前后。
酒宴上，仆固怀恩的母亲，认为儿子受了委屈，于是不管是不是天子使者，就斥责骆奉先厚结辛云京。酒宴后，仆固怀恩想多留骆奉先一日，因为马上就是端午节。但骆奉先执意要走，于是仆固怀恩就把骆奉先的马藏了起来。这本是草原民族的待客习俗，算是一种盛情挽留。但是，骆奉先不知道，以为仆固怀恩要杀自己，然后连夜跑回长安。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骆奉先完全站在了辛云京一方，认定了仆固怀恩就是要造反。
03.这里面找不出坏人
奏怀恩谋反；怀恩亦具奏其状，请诛云京、奉仙；上两无所问，优诏和解之。
辛云京这口气必须得出，骆奉先这个同盟也靠不住。于是，仆固怀恩谁也不靠，直接上书皇帝，请求代宗皇帝杀了辛云京和骆奉先这两个坏人。
岳飞蒙冤而死，实际的主谋是高宗赵构，他不想杀岳飞，岳飞就不会死。但是，代宗不是赵构，他对仆固怀恩没有杀心而只是猜疑，甚至信任的成分更大。
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收两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与比。
杨家将一门忠烈，但比之仆固一家，只能说要逊色好多。为了大唐王室，一家四十六人战死疆场；为求回纥出兵，两个女儿远嫁草原。牺牲了男丁的性命还牺牲女儿的幸福，但是这还没完。仆固怀恩，带兵收复两京，平定河南、河北，论功勋不次于郭子仪和李光弼。所以，唐代宗即便猜疑所有人，但对仆固怀恩也要有所保留。
助力高宗冤杀岳飞的，在朝中有秦桧操刀、在军中有张俊助力。仆固怀恩也遭遇了两个坏人，一个是骆奉先已经朝中操刀；一个是辛云京已经军中助力。秦桧就不用说了，早已定论的坏人。张俊的争议也不大。元朝丞相脱脱就给了定论：
岳飞冤狱，韩世忠救之，俊独助桧成其事，心术之殊也，远哉！
但是，辛云京和骆奉先都是坏人吗？
先看辛云京，出自陇西辛氏，是河西大族；而且将门世家，兄弟数人都在军中统兵。在安史之乱的平叛战争中，辛云京屡立战功，曾以四千精兵奇袭滏阳，与正值巅峰的史思明叛军鏖战争锋。
河东军变，治下的骄兵悍卒，杀了河东节度使邓景山。肃宗朝廷根本不敢问责河东乱兵，只能派老成持重的辛云京担任河东节度使。到任之后，辛云京治军极其严厉，但赏罚分明，功必赏、罪必究，于是河东军既畏又服。对于原河东节度使邓景山被杀一事，朝廷不敢追究，但辛云京却要追究，杀了数十人，使得河东军奉法听命。
辛云京闻之，亦推按邓景山者数十人，诛之。由是河东诸镇率皆奉法。
安史之乱以绥靖收场，四支叛军集体反正，其中的张忠志部，就是向辛云京的河东军投降的。
恒阳节度使张忠志以恒、赵、深、定、易五州降于河东节度使辛云京。
所以，仆固怀恩满门忠烈，但辛云京也是大唐柱石，不仅功勋卓著而且治军有方。没有辛云京，即便后来平叛成功，河东军也会成为跟叛军一样的骄兵悍卒。
关于太监骆奉先，不能说有过什么大的功绩。因为攻城略地不是太监干的事。但是这个人也不能说因为受了辛云京的“贿赂”，所以要置仆固怀恩于死地。虽然没有可圈可点的战功，但骆奉先却侍奉了肃宗和代宗两任皇帝。
肃宗之时，就跟随广平王李俶参与平叛战争，因功被封为骁卫大将军。而广平王李俶，就是当时的代宗皇帝。所以，骆奉先，肯定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但不能说他就一定要当秦桧、去陷害名将。只要代宗皇帝不想杀仆固怀恩，太监骆奉先一定会坚定地站在皇帝一方。
04.仆固怀恩不做岳飞
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岳飞于冤杀于风波亭。但这个情节原型，是不可能在仆固怀恩身上发生的。因为，代宗皇帝和大唐朝廷，根本就召不回仆固怀恩。
代宗皇帝，派宰相裴遵庆到军中宣谕圣旨，同时“察其去就”。之前是仆固怀恩与辛云京的两节度使相争；经过太监骆奉先一探察，变成了仆固怀恩要谋反。这时候，皇帝派出宰相来宣旨，算是给足了仆固怀恩的面子。裴遵庆要比骆奉先做事老道，首先就摆明态度，跟仆固怀恩站在一起，要帮着他到皇帝面前争；然后要求仆固怀恩入朝当面解释，彻底消弭自己造反的谣言。
但是，仆固怀恩不敢去。部将范志诚却认为上下猜疑已成，于是极力劝阻仆固怀恩入朝。但是，太监骆奉先不足以置仆固怀恩于死地，部将范志诚也不足以瓦解仆固怀恩的忠诚。关键是仆固怀恩自己的决断，而决断的依据则是当时的朝局态势：
一个是名将被猜忌冷落。郭子仪和李光弼，虽然在平叛战争中功勋卓著，却在平叛之后被削权去兵，两大功勋名将皆被皇帝猜疑冷落，而难获重用。
另一个是来瑱被猜忌至死。山南东道节度来瑱虽然功勋卓著，却被朝廷猜疑。后来，召入朝廷担任兵部尚书、同平章事，相当于宰相。但因为始终得不到皇帝的信任，所以被太监程元振陷害致死。
郭子仪、李光弼因猜忌而没了政治生命，来瑱比他们还惨，不仅没了政治生命，甚至连物理生命都保不住。
有这些前车之鉴在，仆固怀恩不敢入朝。不敢入朝，但也不至于造反。但是，猜忌之势已成：仆固怀恩不入朝，皇帝肯定猜疑，而仆固怀恩也知道皇帝肯定猜疑自己。于是，后面的事情，就是代宗皇帝与仆固怀恩的关系攻略，越描越黑。
05.猜疑之下全是确认偏误
御史大夫王翊使回纥还，怀恩先与可汗往来，恐翊泄其事，遂留之。
御史大夫王翊出使回纥还朝，经过仆固怀恩的防区。仆固怀恩，担心自己与回纥可汗的事情被泄露。于是，扣留了朝廷使者。至于仆固怀恩与回纥可汗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不好猜测。但是，仆固怀恩扣留使者、封锁消息的举动，只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既然猜疑仆固怀恩要造反，就一定要寻找各种证据来支撑自己的判断。这就是皇帝的确认偏误。而仆固怀恩的这一举动，只能加重皇帝的猜疑，加重皇帝的确认偏误。
之后，吐蕃入侵、攻入长安，代宗皇帝跑到陕州避难。朝廷发布诏令，要求各地节度使派兵勤王。但是，代宗朝廷肯定没向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发布诏令。
陛下在陕，臣往，以忠义责之，使之赴难，彼犹有可来之理；今陛下还宫，彼进不成勤王，退不能释众，召之，庸肯至乎。
危机解除，代宗还朝，然后想起了仆固怀恩，于是让颜真卿出使召仆固怀恩入朝。但是，颜真卿当即就否决了皇帝的意见。
仆固怀恩猜疑皇帝会猜疑自己造反，这是仆固怀恩的确认偏误。吐蕃入侵，把长安都打下来了，这个时候，皇帝不召自己率兵勤王。这是摆明了不信任。现在，吐蕃退兵，皇帝却要召自己入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前后两种举动，只能加重仆固怀恩的确认偏误。所以，仆固怀恩心中的疙瘩始终解不开，自然就不会入朝。
颜真卿提议：派郭子仪取代仆固怀恩，出任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是朔方军的老上司。所以，只要郭子仪出掌朔方，朔方军一定会听命郭子仪，仆固怀恩兵权自解。
颜真卿的提议足以稳定朔方军，也足以消弭兵乱。没有朔方军的支持，仆固怀恩就是想造反，也折腾不出大的动静。但是，颜真卿为皇帝、为朝廷谋划得很周密，却偏偏没有为仆固怀恩留出退路。
于是，被逼无奈的仆固怀恩，把怒火发泄到了河东节度使辛云京身上，带兵出击河东。但河东征战不利，朔方后方不稳，仆固怀恩只能收兵返回灵武。这时候，朝廷的诏书已到：郭子仪出掌朔方军、仆固怀恩交兵还朝，所谓“但当诣阙，更勿有疑”。
之前凭功，不能取信于朝廷；现在凭军，只能自保己身。从结怨辛云京到结仇骆奉先，从结疑唐代宗再到削权去兵、诏令入朝。这个时候，仆固怀恩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只能在造反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引吐蕃、党项骑兵入朝为乱。
06.什么才是政治
马克斯•韦伯说：一切政治的本质就是冲突。拉斯韦尔说政治的本质是：谁得到什么以及何时和如何得到。毛泽东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把这些话通俗理解一下，完全可以认为：政治的本质就是人际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