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专访 | 庄声涛：跨越东西半球的艺术探索——谈艺术的创新性

从宏观角度出发，艺术演变总是与时代发展紧密相关。在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正经历着从中世纪封建制度向近代资本主义制度的转型，且城市力量也随之崛起，其艺术主要反映了人类对自身以及自然的探索与理解。

而到了20世纪，随着科技与工业的迅猛发展，现代艺术更多地表现出了对机械化、城市化、消费主义的反思与探索。同时，随着社会环境的转变以及全球交流的日趋密切，使得成长于20世纪的艺术家们，更具国际视野以及更深远的创作立意。

如生于上世纪40年代的当代艺术家庄声涛，钟情于当代水墨的创新探索，其创作从20世纪跨越到了21世纪，人生足迹更是遍布全球，他从新加坡到法国巴黎、美国纽约，最后选择回到祖国；移居多地的背后，是他对艺术的不懈追求。

庄声涛认为现代中国人眼光应该更宽、更大，所以在一腔水墨间，他持续进行着独家实验。一路走来，他的创作生命力蓬勃，一方面连接着中国传统，另一方面积极与西方对话。

本文首发于广州国际艺术博览会

文字 | 温碧会

图片 | 由受访者提供

排版 | 初雪

01

童年的启蒙与糖果的甜蜜

庄声涛的艺术之路，始于童年时期对绘画的纯真热爱。早在小学一年级时，庄声涛便捕获到糖果中附带的小玩具枪的模型之美，他将其认真临摹在纸上，并将画稿拿给老师评看，结果被老师拿去贴堂，渐渐地，庄声涛的绘画天赋在学校传开了，那时大家都称庄声涛为“小画家”。

到11岁时，庄声涛随家人来到新加坡，新加坡学校的学习氛围比国内更加严肃、认真，但他依旧对绘画饱有热情，亦深知书法与绘画有同源之理。所以在家人的督促下，庄声涛开始学习书法，到高中毕业时，他已熟练掌握了楷书、行书、篆书、隶书等书体的技法及理论，并在学生时期获得了诸多书法比赛的殊荣。

不言而喻，扎实的书法基础对后来庄声涛的水墨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除了学习书法，庄声涛在高中时期还接受了素描、图案设计等西方绘画训练，这使得庄声涛具有更宽广的艺术视野，但他骨子最喜欢的还是东方水墨。

庄声涛在高中毕业时，成绩还不错，但他并没有强烈上大学的愿望，更倾向于直接进入职场工作。然而，由于他不是新加坡公民，这限制了他在当地工作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庄声涛还是被选中进入了大学，由于无法工作，他决定接受这个机会。因正处初创阶段，庄声涛进入的这所大学并没有艺术系，在他看来，中文系涉及诗歌和小说与艺术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中文系可能是自己最接近艺术的选择。

但庄声涛在进入大学后很快意识到，中文系的目标是培养学生成为学者，专注于古籍的整理和研究，这并不是他特别感兴趣的领域。于是，庄声涛在大学开始认真投入到书法和绘画的学习中，这成为了他一个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在大学期间，庄声涛不仅进一步钻研传统书法和水墨画，还接触了西方绘画。此外，他还对现代文学和现代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为他后续的创作提供了深厚的人文土壤。

02

到巴黎、纽约去，跨越东西的学习之旅

在大学还未毕业时，庄声涛开始尝试将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通过一位朋友的介绍，他将一些画作放在了画廊中。这次尝试意外地吸引了一位对中国文化艺术有深入了解的越南藏家，这位越南藏家不仅对老子的哲学思想充满敬意，而且在艺术方面也颇具见解，他很喜欢庄声涛的作品，于是购买了其作品，这给初出茅庐的庄声涛极大的鼓励。

虽然这位越南藏家非常欣赏庄声涛的才华，但是也给出了诚恳的建议。他告诉庄声涛，想要成为一名真正伟大的画家，不能仅仅局限于新加坡这个相对较小的艺术环境。他用足球运动员需要与优秀的对手竞赛来提升自己作比喻，表示艺术家也需要不断的挑战和刺激，才能不断进步和成长。他建议庄声涛应该到巴黎去，因为那里有着丰富的艺术资源和优秀的艺术家。在巴黎，可以接触到更多元的艺术风格，与更多杰出的艺术家交流学习，这对于庄声涛的艺术创作将是一个巨大的促进。

初闻此建议，庄声涛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和疑惑。他认为自己钟情于东方艺术，何必去西方学习呢？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庄声涛开始深思这位藏家的话。他逐渐意识到，尽管自己学习的是中国传统书法和水墨，但这并不限制他探索和融合其他艺术形式和思想。且艺术是无国界的，可以将他所热爱的艺术创作超越传统的界限，与世界其他文化进行交流和对话。

这一思维的转变，缘于庄声涛后来的工作经历。大学毕业后，庄声涛选择成为一名语文老师。但在他成长的时代，新加坡的教育和语言政策由双语逐渐转向全面西化，这使得他的母语——汉语，在教育体系中的地位逐渐边缘化。从而使得学生和家长对汉语学习的兴趣大减，这让他感受到了职业的挫败。

庄声涛渴望回到中国，但当时的政治环境让这一愿望难以实现。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因为他无法在新加坡继续他的文化追求，也无法回到中国。直到1978年，中国的改革开放为庄声涛带来了一线希望。随着政策的松动，他终于有机会回到祖国，这是他多年来的第一次回国。然而，回国后他意识到，尽管中国正在发生变化，但现在仍然不是他回归的最佳时机。

经历了对新加坡的失望和对中国的暂时无法回归的双重困境，庄声涛最终接受了越南藏家的建议，于1981年决定停薪留职前往巴黎，他开始寻求在艺术和文化上的新可能性。在巴黎的一年对庄声涛来说是眼界大开的一年。在巴黎，庄声涛对写实艺术不太感兴趣，因此更多地在蓬皮杜中心寻找灵感。尽管蓬皮杜中心的展品与中国书法和写意艺术不完全相同，但他依然从中读到了与中国传统艺术相通的要素，这些新的视角和启发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年后，庄声涛回到新加坡，于同年年底前往美国纽约，一个月后返回新加坡。直到1987年，庄声涛选择第二次前往纽约学习，在华盛顿大学进修艺术，专注于版画创作，并攻读艺术硕士学位。庄声涛发现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与中国传统书法有着密切的联系，这进一步拓宽了他的艺术视野，也加深了他对艺术表达方式的理解。

在西雅图的学习和生活经历，让庄声涛对艺术有更深入认识的同时，也让他深切体会到了海外艺术家的生活挑战。在西雅图期间，庄声涛遇到了一位同样拥有艺术硕士学位却在超市工作的华人艺术家。这让他反思自己如果留在美国是否能够有更好的生活和发展。于1990年，他决定回到新加坡，继续他的艺术和教育工作。直到1995年庄声涛再次选择离开学校，并于1996年回到中国。

如今，庄声涛在中国已经生活和工作了近30年，这段时间他深入地研究和实践中国的传统艺术，并将其与自己在海外学习到的知识和经验相结合。对艺术这份纯粹的热爱，一直伴随着庄声涛的成长，从家乡到新加坡，再到法国巴黎和美国纽约的游历学习，艺术的种子在他的心里持续地生根发芽。

可以说，庄声涛的艺术旅程是一段跨越东西方文化的学习与探索。他将东西方的艺术理念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艺术创作，既有中国传统艺术的韵味，又有西方现代艺术的创新精神。这种跨文化的艺术实践，使他的作品具有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远的文化意义。

03

谈时代、哲学与艺术的关系

不言而喻，随着1978年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的经济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同时这也对中国艺术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庄声涛认为，中国经济的腾飞，为艺术的多元化和现代化提供了条件。此外，在改革开放的推动下，中国艺术家得以接触到世界各地的艺术形式和思想，从而激发了本土艺术的创新和变革，也为中国艺术家提供了更广阔的创作空间。

历经数十载的实践，庄声涛深知艺术创新与社会发展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以及年轻一代在推动这一进程中的重要作用。在回国初期，庄声涛的艺术实践在一段时间内并未得到周围人的理解，似乎大家更喜欢禁锢在传统的框架内，所以那时庄声涛并不喜与人交往，他常常自嘲是“半隐居”的状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新媒体（小红书）的推动下，庄声涛与年轻受众产生了密切的互动，年轻一代开始对庄声涛的艺术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认同。庄声涛注意到，中国年轻一代的艺术观念和生活方式与他们的长辈有了显著的不同，而这种差异体现了社会进步和文化多样性的积极趋势。（备注：庄声涛小红书ID：庄声涛当代水墨）

谈于此，庄声涛表示期待有更多的年轻人投身于艺术、学术、文化等领域，为中国的现当代文化贡献力量。而他自身也以实际行动，如讲座、展览、出版等方式传播艺术理念，培养艺术人才。他相信，艺术能够提升社会的文化品位，也促进社会的进步和谐。

诚然，改革开放为中国艺术的现代化提供了条件，而新媒体的兴起改变了艺术的传播方式，且年轻一代的艺术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变化更为艺术的未来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通过梳理庄声涛的艺术历程，不仅为我们理解中国艺术的现代性提供了宝贵的视角，而且也为我们思考艺术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提供了深刻的启示。

除却关注时代发展，庄声涛还非常喜欢研究哲学，并将其融入到艺术创作当中。在庄声涛看来，哲学是一种指导人们生活和思想的方式或手段。哲学不仅为大众提供了一种思考世界和自我的框架，而且还能启发个人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和追求。

问及中国哲学，庄声涛谈到了庄子哲学对中国艺术的影响，尤其是对传统山水画的影响。他认为，庄子的思想是中国艺术的一个重要源泉，因为庄子强调顺应自然，这里的“自然”指的是人的天性。庄子的哲学鼓励个人发掘内在的灵感和资源，追求与自己天性相符合的生活方式和艺术创作。

庄声涛还指出，纵观中国艺术史不乏追求草书和个性表达的艺术家，如魏晋时期的文人，以及明清时期的艺术家，他们的创作受到了庄子哲学的影响。这些艺术家通过自己的艺术实践，为中国艺术贡献了丰富的资源。

此外，庄声涛还将庄子的哲学与西方的存在主义哲学进行了比较。他认为，存在主义哲学的关键点在于个人必须为自己的生命目的和价值寻找意义，这与庄子强调的顺应个人天性和追求内在价值是相通的。

再回归到庄声涛的创作本身，无论面临多么艰难的境遇，他始终在坚持走自己的路，且不拘泥于某一种艺术形式或风格。他的艺术创作涉及书法、水墨画、油画等多个领域，对艺术有全面理解和深刻见解……

结语：回望庄声涛跨越两个世纪的艺术创作历程，他始终对艺术保有纯粹的热爱，并将其艺术追求贯彻到实际的艺术创作当中。庄声涛的艺术之路，是对艺术多元价值的不懈追求，也是对社会责任的深刻体现。他的艺术实践，不仅丰富了中国传统艺术，也为世界艺术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他的作品，不仅是个人情感和思想的表达，也是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映。

在当代艺术的多彩画卷中，庄声涛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厚的学术背景，成为了一位令人瞩目的艺术家。他的艺术之路，是一段跨越东西方文化的学习与探索，也是一次与时代对话的深刻思考。庄声涛的艺术世界，是一个充满多元文化和时代精神的艺术世界，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思考。

艺术家简介

Introduction to the artist

庄声涛，1944生于中国，1955移居新加坡，1964进入“南洋美术专科学校”研究班学习，并向中国书画名家施香沱先生学习传统书和画。

艺术家自述：

从小喜欢画画。小六开始学习书法，中学时就跟老师认真习字了。从篆，到隶，再到行和草。这样的学习让我对水墨，乃至整个中国传统，在认识上就与时下的许许多多个人不大一样了。一句话，古人说“书画同源”，或“善书者多善画”，完全正确和合理。现在的问题是：有了这样的认识是一回事，如何去把这样的认识给落实到艺术的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出生于中国，这从一开始似乎就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定位。后来在新加坡上了大学，那里没有“艺术系”，我于是就想，中文系应该“最接近”艺术？情况当然不完全。但中文系让我接触了文学，喜爱了哲学，乃至于后来的音乐。于是，在我身上，水墨，书法，文学，哲学，音乐，却通通都属于我了。

新加坡不太适合我，于是我去了法国巴黎，美国纽约。现代中国人眼光应该更宽、更大。我不属于那种“西式”的艺术家。所以最后我来到了祖国。

艺术历程：

1966组建旨在推动和发展新加坡水墨艺术的年轻团体“墨澜社”

1969任“新加坡开埠l50年纪念美展”工委及“东方美术组”评委

1972获南洋大学一等荣誉文学士

1977获南洋大学文学硕士学位

1979个人首展，新加坡希尔顿饭店

1980“第一届国际书法展”，香港

1981游学法国，为期一年

1982“旅法画展”，新加坡艺术之家画廊、 “新加坡艺术节美展”“第三届东盟艺术巡回展”

1983“新加坡画家三人展”，澳大利亚墨尔本

1985“庄声涛书法近作展”，新加坡国家博物院

1986“我的道路－庄声涛个展”，新加坡亚化画廊

1987“新方向，八十年代新加坡的现代艺术”，新加坡国家博物院画廊、“国家博物院百年纪念展”，新加坡国家博物院画廊

1987前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学习英语

1988北上华盛顿州，入科尼斯艺术学院制作版画

1988入华盛顿大学艺术院绘画研究所主修西洋现代艺术

1991艺术研究生作品联展，华盛顿大学亨利画廊

1993“水墨之旅”，新加坡国家博物院画廊、“第二届东盟艺术研讨会和作品展”，菲律宾马尼拉

1994“秋思－庄声涛个展”，新加坡生画廊

1996前往杭州

1997前往苏州并定居至今

1999“PowerandPoetry”三人展，新加坡美术馆

2006“第五届深圳国际水墨双年展”，深圳关山月美术馆

2007“水墨在途－2007上海新水墨大展”，朱屺瞻美术馆

2009苏州本色美术馆“入驻”艺术家

2016“VariationinInk”庄声涛回顾展，新加坡私人藏家举办

2017“庄声涛水墨展”，新加坡谁先觉画廊（iPreciation）

2020“浓墨重彩－庄声涛独家在线个展”，新加坡谁先觉画廊

2021“楮墨之外－在苏州”庄声涛个展，新加坡谁先觉画廊

2021 “以无厚入有间”庄声涛作品展，杭州瀚阳艺术中心

2021 第八届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上海西岸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