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的故事

一

喜乐出生的时候天空正下着瓢泼大雨，下大雨的时候，稳婆要价比平时要涨个一倍。

喜乐她爹不情愿掏这钱，掀开门帘，自己拿了一把刀就要进去割肚皮。

还是祖奶奶拉住了喜乐她爹，说道：“假使是个带把的呢？快去请稳婆！”

喜乐她爹信了祖奶奶的话，心不甘、情不愿背了一小袋新米，去请了稳婆。

稳婆来的时候，喜乐她娘已经叫唤不动了。

稳婆看了这情况，张口就准备问喜乐她爹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许是喜乐她娘在半梦半醒之中听见了这话，给吓醒了，而且很配合稳婆的呼气、吸气之法，将喜乐顺利的生了下来。

大人平安，小孩也平安，可是喜乐她爹那长满褶子的黑皮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儿。

二

喜乐长到了三岁，她娘也三年都没有下过床。

你问喜乐她娘在床上干什么？

生娃！

也是邪性了，从喜乐开始，到后来老二、老三、以至于老四的出生，个个稳婆都说可能是个带把的，可是后来生下来却都没有小JJ。

生完老四的时候，喜乐她娘终于忍不住了，她跪在床上朝喜乐她爹作揖道：“饶了我吧，这辈子你们家就没有男娃的命，我再也不生了！”

喜乐那会儿正流着鼻涕在地上玩泥巴，她爹瞧见了她那恶心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她踢到了一边，喜乐在一旁哇哇大哭，她爹却又扑上了她娘的床，将她压在了身下。

也许真像喜乐她娘说的那样，他们家真的没有男娃的命，后来不管喜乐她爹怎么折腾，喜乐她娘都没有再怀个孕，喜乐她爹不乐意，非要拉着喜乐她娘去城里检查。

这一检查不得了，喜乐她娘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喜乐她爹有问题了。

三

发现喜乐她爹有问题以后，喜乐的家里迎来了难得的安宁，恢复生产，建设家园，喜乐长到七岁的时候，甚至有机会被送到了小学去读书。

喜乐高兴极了，只是遇见她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然的打怵，那一脚太狠，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永生难灭的记忆。

喜乐在学校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她向往北京天安门，她向往海洋，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幻想，她想要去书本里描述过的那些地方。

她知道家里穷，她也知道家里不可能一直供她念书。

可同时，她也知道，读书是她唯一能够走出这个村子的路。

为了这，她必须读下去。

人凡是在一件事情上较了真，那么他一定就会成功。

喜乐也是如此，她在学习上认了真，她在读书上较了劲儿，她年年拿第一，她次次拿奖状，以至于全县教育系统的人都听闻了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到了后来她中学毕业，她爹说没钱供她继续念书，附近几首高中的老师或者校长竟然直接开了小车过来接她去上学。

喜乐她娘很骄傲，喜乐她爹却依然皱着她那千古不变的褶子，只是褶子印稍微舒缓了一点。

喜乐继续上了高中，学习成绩依然是一路开挂，可是到了高三那年，她爹却突然跑到了她的学校。

只告诉了喜乐一件事情：你该回去结婚了。

这个消息在喜乐听来犹如天崩地裂，稍一打听，喜乐就明白了原来是她爹看上了男方那边的彩礼，想要用喜乐卖个好价钱。

喜乐哭着质问她爹，难道生她下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

喜乐她爹愣住了，但是从他那浑浊无光的双眸里，喜乐还是看出了她需要的那个答案。

喜乐及时拭去了眼角即将落下的热泪，转过头，回到教室收拾好了自己的课本。

一个人悄然退了学。

她答应了嫁人，只是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她对她爹道：“以后，你不许再出卖妹妹们的婚姻！”

喜乐她爹不同意，喜乐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最终喜乐她爹还是屈服了，在喜乐草拟的一份协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内容很简单，就是不许干涉妹妹们的学业和婚姻。

喜乐将那份按了手印的协议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妹妹们不懂喜乐为什么要那么郑重，喜乐却只埋着头痛哭，隐藏那份难以名状的悲痛。

四

喜乐出嫁那天，喜乐她娘哭了，她爹却喝高了。

有人说她爹这是高兴，有人说她爹这是难过。

只有喜乐知道，那彩礼钱全进了她爹的口袋，那用女儿换来的美酒，他喝的最甜！

喜乐嫁了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男人对她很好，特别是听说她学习成绩特别好后，更是叹息不已。

喜乐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坏，虽说没读书出去，但是也遇见了一个不错的男人，也许前半生的悲剧结束了，后半生将迎来幸福。

幸福像烟花一般，绚烂却短暂。

喜乐的好日子刚过了不到两年，她娘却查出来得了绝症。

得花一大笔钱，可是喜乐她爹却一毛钱也没有。

喜乐偷眼看自己男人，她男人没二话，将所有家底都给了喜乐。

喜乐哭，她男人在一旁轻声安慰。

绝症需要花很多钱，喜乐男人给的钱根本撑不住她娘的一个疗程。

为了赚钱，喜乐她男人跟着村里的人开始跑长途，风里来雨里去，省下每一分都给了喜乐她娘治病。

喜乐也是如此，拼了命的赚钱，几个妹妹也是省吃俭用，只有她爹，似乎事不关己。

直到有一天，医院打来电话，告诉喜乐说：“她娘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续费了”。

喜乐才猛然惊醒，等在赌场找到她爹的时候，她爹嚷嚷道：“都绝症了，根本就治不好，还费那钱干什么？”

喜乐她爹觉得很有道理，喜乐四姐妹却在赌场将她爹给打了一顿。

喜乐收到她男人出车祸的消息时，她正在床上给孩子喂奶。

说是疲劳驾驶，在山道上打起了瞌睡。

喜乐听到这消息时，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安静的给孩子喂完奶，敲开了邻居奶奶的房门将孩子托给她好生照料，她自己一个人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终于走到了男人翻车的现场。

交警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喜乐答：“夫妻”。

交警问：“你叫什么名字？”

喜乐答：“喜乐”。

在昏黄的灯光里一位趴在床上的妇女看着地上打滚的小女孩叹气道：“她爹，这孩子长到了三岁该有个名字了！”

“什么破求玩意儿，还要名字？你不给我生个男娃看我不抽死你！”

那妇女叹了一口气道：“娘这一辈子太苦了，喜欢你以后长大了能好点，那就叫你喜乐吧，有喜有乐！”

这娘们死了丈夫她为什么不哭？

也许是已经哭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