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大会战戴安澜牺牲，毛主席赋诗悼念，长子戴复东继承父亲遗志

1942年7月的一天，上初一的戴复东在学校操场上的双杠上锻炼，一位高年级的学生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是戴安澜的儿子吗？”

戴复东回答：“是的。”

那位高年级的学生留下一句“他死了！”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戴复东在双杠上不自觉地手一松，直接掉到了地上。他没有感到疼痛，而是十分悲伤。

戴复东没曾想，年初的那次匆匆聚餐，竟然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告别。回忆当时的情景，让他联想到朱自清先生的《背影》：

“父亲的车就停在路边，路旁是很大的一片稻田。父亲同我们话别后，就朝汽车走去。拉开车门时，他又回过头来，朝我们笑了笑，摆摆手，就上车了……”

图 | 戴安澜的遗照

1943年4月1日，全国公祭戴安澜将军。庄严隆重高规格的仪式，给了戴复东极大的教育震动。年仅15岁的他决心担起父亲的角色，“忠于国”、“眷于亲”、“慈于幼”……

1928年，戴安澜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初为人父，戴安澜颇为激动，他当即给儿子取名“戴覆东”，覆者，灭亡也；东，当然指的是东洋，即日本帝国主义。其意昭然若揭。建国后，“覆”改为“复”。

戴安澜平时公务繁忙，照顾孩子、老人的担子，自然落在了爱人王氏的身上。据戴复东回忆说：

“父亲和母亲很恩爱，尽管母亲还是裹小脚的女人。”

话说，戴安澜的祖叔公戴端甫，早年追随孙中山，在他的授意下，21岁的戴安澜报考了黄埔军校第三期，被录取。毕业后，担任北伐军司令部副官连长一职。接着，在戴端甫的安排下，戴安澜娶了从小订亲的王家姑娘。王家姑娘是个苦出身，裹了小脚，目不识丁。但是戴安澜却不嫌弃。

1927年1月5日，戴安澜接纳了这位过门时连名字都没有的乡下姑娘，并为其起名：荷心。荷心嫁过来之后，一方面操持家务，一方面在丈夫的帮助下，开始识字读书。荷心原本天资极佳，一年多的勤耕苦读，她居然能够独立地读书看报了。戴安澜非常高兴，在1928年，又给夫人起了第二个名字：荷馨。

图 | 戴安澜的全家福

夫妻俩相处起来，非常温馨愉快，大儿子出生不久，女儿就降生了。戴安澜亲自为其取名“蕃篱”，意在扎好篱笆，保家卫国。再后，次子，三子相继来到人世，戴安澜给他们起的名字依次是：“靖东”、“澄东”，其意不言而喻。

作为家里的长子，戴复东与父亲戴安澜相处的日子最长。他曾听母亲说过，小时候，他有一次生病了，父亲心急如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甚至愿以自己生病来求得儿子的康复。

但是，戴安澜也会严格要求孩子。戴复东记得。1939年春天，他随家人来到了广西全州。当汽车开到全州师都大门口时，他便跳下车去，兴冲冲地往里跑。

这时，站岗的卫兵向小复东行军礼。戴安澜看到后，和蔼地对卫兵班长说：“以后，我的家属、我的孩子到师都来，不要行军礼。”后来，他还对卫兵排说：“今后，对我的孩子不要喊少爷、小姐，直喊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了。对孩子不要搞特殊化。”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次年2月，戴部第200师被编入中国远征军战斗序列，为军前驱。在出征前，戴安澜想念亲人，写了一封信回家。长子戴复东接到信后，便从昆明赶赴保山去见父亲。

到了目的地后，戴复东看到父亲身体健壮，精神昂扬，心中异常欢喜。戴安澜对儿子说：

“你的祖母健康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有你叔叔、姑姑和你的篱妹在她身边，你的母亲和靖东、澄儿又在昆明。只因奉命远征，以致一家老幼不能团聚在一起，我要快快打败日军，希望明年我们家能够团聚一起，过个胜利快乐的新年。”

戴复东万万没想到这次的见面，竟然是最后的告别。

在抗战中，戴安澜编写了一本《痛苦的回忆》，里面记载着他在实战中领悟出来的经验教训。

1933年春，日军进犯华北。在长城抗战中，时任第17军25师145团团长的戴安澜率部坚守古北口长城一线。

一天，戴安澜亲自带上两个营长和卫士，摸到前沿去观察敌情，不巧被日寇发现，一挺轻机枪和数支步枪封锁了他们的退路。日寇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打得戴安澜一行人抬不起头来。原本他们只要往下撤60多米，日寇的火力就打不到了，可是，就是这个平常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跑到的一小段山路，戴安澜用了两个多小时。

戴安澜表示，他们几乎找不到日寇射击的火力间隙，机枪子弹打完，步枪马上跟上，步枪一停，机枪换好了子弹，又打响了。就在这生死系于一发之际，戴安澜趴在石头后面，静静地听日寇的枪声，终于让他悟出了步机枪配合的奥妙。

与日军的交战中，他深感中日军队在训练水平上的差距，这种差距使无数中国士兵白白血洒疆场。回来后，戴安澜便将经验总结整理成书。当时，戴安澜受到很多人批评，说他是团长还跑到顶上去，太不安全了。而戴复东在看过父亲所著的书后，说：“如果他不亲自去，就不知道敌人到底什么情况，在利用哪些不同的兵器作战。”

戴安澜在书中提出“三个不打”等战术：看不见敌人不要打；瞄不准不要打；打不死不要打。戴复东表示，这些战术在对付日寇时，常常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1941年12月23日，日机空袭缅甸仰光，拉开了‘滇缅印战区’战争的序幕。英国军队在缅甸节节败退，中国同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滇缅公路全面告急，中国抗战的大后方也暴露在日军南侵的兵锋之下。

就在危难之际，戴安澜将军奉命率第200师作为先头部队，疾驰缅甸迎击日军。

3月8日，戴安澜率部赶到同古。3月20日起，第200师与日军三个师团在同古城激战，这股日军正是最早攻进南京、制造‘南京大屠杀’的日军之一。面对5倍于自己的日军，200师在戴安澜的指挥下，坚守了12天，挫败了日军的疯狂进攻，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战绩。

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难料。戴安澜要求部署一级一级立下遗嘱，做好与日军死战的准备。戴安澜在遗嘱中这样写道：

亲爱的荷馨：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计未定，与后方连（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生活，当更痛苦。

但东、靖、篱、澄四儿，俱极聪俊，将来必有大成。你只苦得数年，即可有出头之日矣。望勿以我为念。我要部署杀敌，时间太忙，望你自重，并爱护诸儿，侍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闻。专此即颂。

心安。

安澜手启

12天后，戴安澜率部突围，之后又奉命攻下棠吉。同古、棠吉战役可谓是远东战场上的“两大亮点”。

中美英三方本来准备在缅甸中部，与日军展开大会战。后来，由于英军一翼的败退而全线崩溃。由于后路已被日军切断，故戴安澜不得不率部突破敌人防线回国。

5月18日，在越过最后一道防线时，戴安澜亲赴一线指挥。日军知晓戴安澜部是劲敌，决心置200师于死地。在广播中，日军宣称：“要想奠定东亚和平，必须消灭第5军，尤其是200师。”

在与日军交战中，戴安澜的腹部中弹。虽然身负重伤，但他仍然坚持继续指挥战斗。他打起精神，对官兵们说：“我没有大碍，你们继续战斗。”26日晚，200师余部与敌周旋至缅甸一个名叫“茅邦”的山寨时，由于缺少药品，加上遭受雨淋日晒，使得戴安澜的伤口感染溃烂。

当参谋长周之再和步兵指挥官郑庭笈去看戴安澜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郑庭笈叹了一口气，问：“师长，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戴安澜说不出话来，便示意他拿出地图来。

郑庭笈把地图拿过来展开在戴安澜的眼前。戴安澜的手指在‘茅邦’附近的瑞丽江指了指，又指了指回国的路线。

图 | 郑庭笈

他又示意身边的卫士，让他将自己扶起来。戴安澜双眼渐渐地睁开，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却没有说出来。

戴安澜的眼睛再次闭上了，年仅38岁的戴安澜牺牲在异国他乡。

士兵们并没有抛弃他们的师长，他们砍下木头做成简易的棺材，将戴安澜的骨灰装了进去。当部队回到云南境内的一座县城时，有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看见戴安澜睡的是小木头棺材，就上前拦住了部队，说：“戴将军为国捐躯，怎么能睡这样的棺材？”说着把为自己准备好的一口楠木棺材拿了出来。

戴安澜的葬礼非常隆重，国共的重要领导人都为他题了挽诗或挽联。远在延安的毛主席也赋诗一首，以悼念这位民族英雄。毛主席在诗中写道：

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

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戴安澜的死讯传回家中，其妻王荷馨不停地擦着眼泪，甚至还昏厥了好多次。戴复东看到母亲的样子，本就悲伤的心情更加沉痛起来。为了不让年迈的奶奶知晓此事，戴复东和母亲白天装着若无其事，到了晚上，母子相拥而泣。

过了些时日，奶奶和大家一起烤火，说是安澜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给家里来信。小儿子不懂事，就说爸爸已经死了。老人听后，悲痛欲绝，大哭了一场。

1943年4月1日，全国公祭戴安澜将军。那天，戴复东下决心帮助妈妈把弟妹养大成人，照顾好爷爷奶奶。这对于一个15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件多么艰苦的责任担当！

从此，戴复东对自己严格要求，努力学习，同时他对弟妹十分关注。

1948年初，戴复东考上了中央大学。同年5月20日，南京学生举行“反独裁、反内战”的学生运动，戴复东积极参加，还为受伤的同学鲜血。因为他是O型血，所以他献血量也最多。

当时，中央大学地下党的负责人王镜如，对戴复东十分信任，经常拿一些材料给戴复东看，有的会寄存到戴家。那时，其母王荷馨心里清楚这些材料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但是她没有阻拦，而是给予收藏。

图 | 王镜如

自戴安澜牺牲后，家里的生计由王荷馨一人担负。直到1952年秋，戴复东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同济大学建筑系当老师，戴家的日子才过得越来越好了。

戴复东除了专心学习外，对弟妹们操心可不少。每次开座谈会时，戴复东经常用‘家长’的口吻说话。他对弟妹说：

“做事一定不要鲁莽，凡事要好好想想这样做对不对，后果会怎样？爸爸在家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一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的责任，还有一句是人穷志不穷，要有志气，不要看到别人有了，自己也想有，不要贪图享受，要能够自己克制自己。”

在戴复东和母亲的共同努力下，弟妹们茁壮成才。蕃篱在50年代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第18毛纺厂染整车间，搞经济核算工作；靖东为东南大学机械系教研组主任；澄东在80年代初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江苏省统战部副部长一职。

在弟妹们的眼里，戴复东做人做事方面，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热爱自己的专业，孜孜以求，而不去追名逐利。民革中央主席李沛瑶先生去世后，为了寻找民革中央的负责人，贾亦斌老先生去找戴复东谈话，希望他到民革中央工作，结果被戴复东婉言拒绝了。

当时，戴澄东得知后，打算做做哥哥的工作。戴复东是这样说的：

“我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建筑专业，不仅教学，还有实践，对这个领域我不仅熟悉，还特别热爱，我感到在这个领域我可以发挥我的特长，能做更多的成绩。到党派机关工作，我不熟悉，干不好要影响工作，甚至影响到爸爸的声誉。”

听到哥哥这样说，弟弟便不再说什么了。戴复东的确热爱建筑专业，他曾为毛主席设计过住所。在他30多岁时，就在武汉的梅岭工程中担任了设计工作，这个工程的特殊性在于，其中有一间特别大的房间，是“专为毛主席而设计的”。毛主席晚年常来武汉，有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梅岭工程的这间大房间里。

图 | 戴复东

1999年，戴复东成为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戴复东晚年间，常与弟妹们说起对父亲、母亲的怀念。他让弟妹们多多整理好父母的资料，把他们热爱国家、严于律己、关爱家人、舍身取义的事迹整理出来，作为戴家子女永远学习的家风材料。

对于父亲的遗志，戴复东从未忘记。戴安澜有两大愿望：

一是驱除日寇，还我河山；

二是胜利之后，国共合作，重建中华。

现在，第一个愿望由于国共合作，早已事先。而第二个愿望，至今尚未实现，祖国尚未统一。

戴复东和弟妹们说，将来的孩子们，一定要继承先父遗志，为振兴中华，实现祖国和平统一贡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