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诉乌30亿美元借款案在英国最高法院败诉，有哪些原因和启示？

内容提要：

1、俄罗斯诉乌克兰30亿美元贷款案，英国最高法院宣判俄罗斯败诉；

2、这笔30亿美元借款的由来；

3、俄罗斯是如何向乌克兰逼债的？

4、英国高等法院判决俄罗斯败诉的主要原因？

5、俄罗斯这笔债权败诉对我们的启示。

一、俄罗斯诉乌克兰30亿美元贷款案，英国最高法院宣判俄罗斯败诉

3月22日，英国最高法院在莫斯科和基辅之间持续时间最长的法律纠纷之一中裁定乌克兰胜诉，俄罗斯败诉。

2016年，乌克兰前总统亚努科维奇于2013年12月向俄罗斯借到的一笔30亿美元以欧洲债券形式存在的贷款，到期未能偿还，亚努科维奇已在2014年被迫下台潜逃到俄罗斯。由于欧洲债券是根据英国法律发行的，因此俄罗斯依照国际法的规定，在欧洲债券发行地的英国高等法院，起诉了乌克兰。

第一轮审理对俄罗斯有利，因为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的兄弟威廉·布莱尔法官，于2017年3月裁定乌克兰未能就未偿还贷款提供“可审判的”或法庭准备好的辩护，并拒绝将案件送交全面审判。

然而，英国上诉法院于2018年9月裁定，应进行全面审判，以听取乌克兰的辩护。基辅赢得了下一轮审判，最高法院的裁决有效地维持了这一判决。

在2021-2022年的第二轮审理中，乌克兰声称它不应该偿还十年前的30亿美元贷款。乌克兰辩称，因为俄罗斯提供给乌克兰的欧洲债券，是在军事威胁的胁迫下达成的。俄罗斯在亚努科维奇下台后不久，就入侵并吞并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地区，并随后煽动了乌克兰东部冲突。

英国最高法院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以及由此产生的所有恐怖事件的背景下，乌克兰的辩护词无疑更为可信。最后英国最高法院判决乌克兰不用偿还这笔30亿美元的俄罗斯借款，宣布俄罗斯败诉。

虽然这一场官司的胜利，与过去一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对乌克兰所造成的损失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毕竟，30亿美元的争议资金连战争损失的零头都算不上。但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仍然称赞，这项裁决是“决定性的胜利”，许多乌克兰人像庆祝他们国家在战场上取得的成功一样庆祝这一裁决。

这项裁决确实具有决定性意义，不仅对乌克兰而言，而且对西方来说也非常重要。因为这笔贷款是俄罗斯尝试通过对乌克兰的行动来挑战西方主导的经济秩序的第一个案件。

还因为不仅是欧洲，包括乌克兰和俄罗斯，对法律都还是心存敬畏的，这也是为什么海牙法院宣布普京在乌克兰犯有战争罪要逮捕归案后，梅德韦杰夫将取消海牙法院对普京的宣判，作为和乌克兰恢复和谈的条件的重要原因。

二、这笔30亿美元借款的由来

2013年12月，抗议活动在基辅肆虐，以反对腐败和反对亚努科维奇决定放弃与欧盟建立更密切关系的计划。此前几个月，莫斯科对乌克兰经济施加巨大压力，以说服亚努科维奇放弃与布鲁塞尔签署加入欧盟的协议，转而加入俄罗斯领导的欧亚经济联盟。

按照乌克兰现任政府的说法，俄罗斯当时不仅在经济上对乌克兰施压，除了贸易封锁外，莫斯科还威胁亚努科维奇政府说，如果不遵守这些条件，俄罗斯将采取军事行动。

同年12月17日，随着乌克兰抗议活动的继续与升级，陷入巨大压力中的亚努科维奇飞往莫斯科与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会面，两国总统的会谈细节从未公开披露，但会谈结束后，亚努科维奇宣布，乌克兰将放弃加入欧盟，并寻求欧亚经济联盟的观察员地位，同时从俄罗斯获得 150 亿美元的贷款。

虽然发出这一声明之后，并没有平息基辅的抗议活动，但亚努科维奇政府还是推进了与普京商定的计划，在亚努科维奇访问莫斯科的第三天后，俄罗斯向乌克兰发放了150 亿美元贷款中的第一笔 30 亿美元。

2014年2月底，乌克兰的抗议者与国家军队在基辅发生致命冲突，最终导致亚努科维奇政府下台，其本人则潜逃到俄罗斯。而普京提出向乌克兰提供的150亿美元贷款的剩余120亿美元则一直没有兑现。

随后俄罗斯军队开始控制克里米亚，克里米亚在俄罗斯大兵的枪支威逼下投票宣布脱离乌克兰并入俄罗斯。面对这样的结局，乌克兰当然开始拖欠债务。

三、俄罗斯是如何向乌克兰逼债的？

2015年12月20日这笔30亿美元的债务到期后，乌克兰政府没有向俄罗斯偿还借款本息。俄罗斯开始进入逼债程序。

第一步是利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规则向乌克兰索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自成立以来，一直坚持一项政策，即它不能向拖欠其他官方债权人贷款的国家提供贷款。2015年10月，俄罗斯提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出声明，要求将乌克兰列入借款人黑名单。这意味着，乌克兰将失去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的资格，这将导致乌克兰面临潜在的债务危机。

不过在收到俄罗斯要求10 天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布，它正在改变其规则，声称现在将允许向拖欠官方债权人的国家提供贷款。尽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否认此举具有政治意义，或与俄罗斯持有的欧元债券有任何联系，但该公告仅以两种语言发布，即英语和俄语。

第二步是向英国高等法院对乌克兰发起债务诉讼。

2016年1月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声明，激怒了克里姆林宫。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表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举动将“打开潘多拉魔盒，对世界金融造成巨大破坏，并普遍削弱对国际金融机构的信心”。

俄罗斯随后向英国高等法院起诉乌克兰要求还款。

如果说201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那份声明，使俄罗斯曾试图利用国际经济秩序的工具和机构为其谋取利益的阴谋失败了一半，俄罗斯在英国最高法院的败诉则意味着其图谋的完全失败。虽然这可能不会改变普京在乌克兰的战争，但这是消除他对国际秩序威胁的又一步—。

四、英国高等法院判决俄罗斯败诉的主要原因？

不了解欧美法系的人，不要乱喷英国最高法院的判决是在为西方服务。他们的法官在职业道德上的苛求，可能出乎我们的想象。这一点连普京都不会怀疑，读者们也就不要替普京怀疑了。

英国高等法院判决俄罗斯败诉，主要有两个致命的原因。

一是该笔债务是乌克兰被俄罗斯的武力胁迫下达成的。

学过合同法的都知道，合同一定要讲究合同各方平等自愿达成协议，显失公平的合同，或者有证据被胁迫签订的合同，都是无效合同。而侵占克里米亚，染指乌东，这是乌克兰被胁迫的铁证，俄罗斯无法推翻这一点。

二是这笔债务的支付方式存在问题。

乌克兰停止还本付息之后，邀请欧洲的主权债务专家也开始研究乌克兰的外债账簿，发现莫斯科最初向亚努科维奇政府支付的 30 亿美元款项中，存在一些异常情况。

首先，贷款的结构非常不寻常。该笔贷款以欧元债券的形式发出，虽然此类债券是主权政府借款的常用方式，但它们是用于向私人债权人而非其他国家借款。当政府相互借款或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 等国际机构借款时，条款通常是优惠的——此类贷款被称为“官方债务”。而主权债务的出借人通常是私人债务，例如欧元债券，可以在公开市场上交易，官方贷款则不会。这两种借款方式的区别在于，当政府面临债务压力时，私人债务和官方债务也会在不同的、通常是并行的过程中进行重组。因此，俄罗斯使用私人市场工具向当时乌克兰的亚努科维奇政府提供贷款，是极不寻常的。

其次，借贷条款极不寻常。当专家们仔细研究这笔30亿美元欧洲债券的发行措辞时，他们发现了独特的条款。这些条款通过有效地允许其迫使乌克兰违约，使欧元债券持有人能够对乌克兰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力。这批欧洲债券的持有人是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这意味着克里姆林宫可以敲诈乌克兰政府，尽管该贷款是由官方债权人发行，但其结构为私人市场债务，这也意味着俄罗斯可能会挫败乌克兰重组其私人债务的能力，以及在受到胁迫时获得其他官方债权人支持的能力。

莫斯科通过这些条款，使得这笔欧元债券模糊了乌克兰私人债权人和官方债权人之间的界限。这意味着，俄罗斯在理论上可以阻挠乌克兰重组其私人和公共债务的能力。

三是俄罗斯阻止乌克兰对这笔债务进行重组。

乌克兰曾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起了申诉，该组织还在2015年3月裁定，欧元债券不应被视为私人债务，而应被视为官方债务。乌克兰的私人债权人随后于当年8月同意重组乌克兰的私人债务，当时距离俄罗斯持有的欧元债券到期还有四个月。但与此同时，欧元债券的持有者俄罗斯主权财富基金不愿参与重组。这意味着乌克兰对俄罗斯的这笔30亿美元的债务，只能违约。

五、俄罗斯这笔债权败诉对我们的启示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定期地、主动地公开过我们向外国提供了多少贷款，但从主流媒体的宣传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向一带一路国家，还有东南亚、非洲、南美一些国家，提供了规模不小的经济援助，其中主要是对外贷款。也免除了其中一些国家的债务。

我们来复盘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这笔30亿美元的贷款。如果亚努科维奇没有垮台，相比俄乌之间还能维持密切的关系，这笔债务也不至于违约，俄罗斯的债权总会通过一些资产置换，得以实现。俄罗斯失去这笔债权的导火线，就是亚努科维奇下台。

我们与俄罗斯除了经贸往来，还存在大笔的投资，以及修建石油管线、天然气管线的预付款，当然也包括对俄罗斯的贷款。随着俄乌战争的走向，希望我们的外交部门汲取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这笔30亿美元的贷款的经验教训，尽早拿出这场战争如果俄方战败，克里姆林宫30米长桌换人，债权可能灭失的应对之策。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