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哪里人？

文丨师利国

童年时代，陌生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某某生产队的，因为我接触的人都是离我们家不远的邻村人，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到其他公社，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是擂鼓公社的人。当兵到东北，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湖北人。转业回十堰市，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是竹山县人。这样回答简单明了。我没有出过国，如果真有哪一天走出国门，别人问我是哪里的人？我一定会自豪的说，我是中国人。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时？真有点不好回答，你千万别误认为我有精神问题，老年痴呆，甚至怀疑忘本。首先声明我头脑很清醒，正因为头脑清醒，才不好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十八岁离开老家，快五十年了，定居十堰已经三十多年。说是十堰人吧，城市的记忆还没有童年记忆深刻，老家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沟沟壑壑，风土人情，亲戚朋友，儿时的伙伴，还有那熟悉的乡音，习惯的美食，你深深的刻在骨子里。老家大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历史悠久，天井四合院古香古色，几十户族亲住在一起，谁家炒什么菜都可以闻到。回十堰后，经常参加老家组织的各项活动，通过活动载体，可以见到从四面八方回来的儿时伙伴，感到无比亲切，也十分珍惜这样的聚会。

尤其是父母亲健在时，这里更是我的牵挂，有事回去，没事也要回去，甚至晚上一个梦，第二天必须回去看看。说到底父母就是最大的牵挂，更是充足的理由。

五十年过去了，说自己是老家人吧，可老家对我来说，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想想就辛酸，我不知多少次问自己，这里还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吗？说不是，情理上过不去，大脑也不会接受这个信号。说是吧，又不符合很多要件。其实很多生活在外地的人都有同感，细想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记得我当兵那年，母亲省吃俭用买了一块布料，花钱请缝纫师傅给我做了一件衣服，要知道当年农村很少用缝纫机做衣服的。我知道自己过了春节就要去当兵，只是瞒着母亲，如果母亲知道我去当兵，估计这个年就会过不好。母亲说，小孩子过年都要穿新衣服，你没有怎么行。

这件衣服我仅仅穿了十天，临走时，我告诉母亲把我的衣服存放好，复员回来还要穿。其实我只是告诉家人，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的身体虽然离开了故乡，但心还在这里。母亲连连点头一定保管好。有一次收到哥哥来信，说母亲非常想念你，时不时的把你的衣服拿出来晾晒。要知道当年老家的来信，真是如获至宝，真有见信如面之感，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琢磨信中内容。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是所有在外游子的必修课，想家的滋味似乎有心如刀绞之痛。想家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心越静思念越重。任何地方都无法与家乡比较，认为家乡最美的。

离开家乡三年多后，我第一次请探亲假，心情十分激动，我责怪火车跑得慢，我怪中途几次转车不方便，恨不得马上回到父母身边。车子虽然跑得慢，但离家越来越近，看到越来越熟悉的环境，心情无比激动，眼睛也不够用了，心跳的速度也在加快。经过五天的奔波，终于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乡。

到家后我跟妈妈开玩笑，我的衣服还在箱子里吗？妈妈说，去年说你在部队提干了，都说你不会穿这个衣服，我就送给别人了。我跟妈妈说，我已经长高了，留下也穿不上。

是啊，农村兵能提干就是人生一大转折，就意味着你从一位农村人，变成城里人。当然有关系的战友，服役期满，回来可以安排工作，就没必要在部队耗时间了。对我这个没有靠山没有关系的，必须竭尽全力争取机会。

历史上人们十分羡慕城市户口，因为他们吃商品粮，没有地种，还可以安排工作。当年我把孝敬父母，城市户口，有工作列为择偶标准。

而农村户口注定是当农民，那个年代农村人自己讨厌自己，都想通过各种关系跳出农门。我也是挖空心事想逃离农村，但几次机会都碰的头破血流，有的人选择放弃，但我始终不气馁，跟自认为能掌控我命运的人斗智斗勇，甚至是捉迷藏。参军也许就是机会，能否抓住，全凭自己造化，走出去总比在家苦等好得多。

在外漂泊的日子总是心神不定，盼望早点回到自己的故乡。当年儿子还小，我把母亲接到部队照顾。按说母亲在身边可以不想老家，但仍然思念。母亲也一样，每次家里来信，母亲都要仔细问这问那，一年后哥嫂到部队接母亲回到老家。

母亲离开部队后，我的心也被带走，从此我下定决心转业回老家。因为父母年龄大了，子女最大的孝顺就是陪伴，可又有哪一位军人能做到？所以转业回老家成了唯一选择。虽然工作地方与老家相距一百多公里，但比起过去几千里要方便得多。

随着父母先后离世，过去自信满满的回老家的底气，似乎一夜坍塌。虽然哥哥退休在家，回去有吃有喝，一切安排周全，但总觉得缺点什么。其实父母在世时，回老家也是哥嫂操心。相比之下，没有父母的家还叫家吗？后来哥嫂到广州儿子那里照顾孙子，我把父亲接到十堰，但时不时的还要回老家转转。

父亲离世后，哥哥也搬到十堰住，家里老土房闲置，哥嫂偶尔回去小住几天。

每次想回去，我都要自问，回去到哪里吃饭，晚上睡在哪里？并且自导自演自问自答各式场景，有时还安慰自己，没什么事看一眼就走。

好在我的老家大院，都是家族亲人，相处都比较融洽，谁家有事大家都来帮忙。但每次回去之前思考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几个弟弟妹妹侄男侄女及族亲说，别说回来看看，就是长住也没问题。说的我心里暖暖的，我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但工作原因也没有这个时间。

几次回去只是看看，看了心里舒服些，如果时间早，就不在老家停留，开车打道回府。每次离开都假装若无其事，其实我心里酸酸的，甚至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年龄大了，情感复杂，泪点自然就多了。

2024.6.14十堰

☆ 作者简介：师利国，1957年出生，1976年入伍，1993年转业回湖北十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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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