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师尚云祥

辽西洵南屈原，古燕张壮飞述

尚云祥，字集亭，山东武定乐陵人，短小精悍，矫健绝伦，力能持二壶，高作旋风舞，性慷慨，乐交游，好骑马试剑，慕朱家郭解之为人，尝从拳师某公学技击，三年尽其秘，乃挟技走江湖，一时齐鲁燕赵之地，殆无敌手，声名所在，称巨擘焉。

光绪初，尚游抵京师，闻有神刀李存义者，工刀法，擅内功，为拳术界名宿，因往访之，时李方为徒众说法，尚潜窥之，则招法简慢，进退迟迂，状若无力，意颇轻之，便请一角，李初逊解，尚固请之，李曰：脱汝与吾角者，当蓄尔力可也，当以其懦，即亦颔之。两手甫交，尚已倾跌寻丈之外，因长跪求教，请拜门墙，盖一跌之余，已心服李公家数矣。

后从李授业，尽舍前学，十载功勤，有如一日，室中砖地，为之踏凹，李私叹曰，吾挟斯术而游宇内者，垂二十年，徒众何可千百计，堪继吾道者，其尚子乎。乃以所著五行拳学授之，并诫弟子曰，求学之道，贵乎有恒，立业之基，在乎无间，心在鸿皓，师秋之奕难精，立志不移，愚公之山可徙，朝斯夕斯，时刻于斯，兢兢孜孜，专精务一，夫然后学业可进，一知半解，自谓已足，浅尝辄止，便云得道，一日试之无效，不云我师欺我，即曰所学已误，呜呼，彼轻试而招祸，与夫好事而欺人者，自亡之媒也，其岂师私学误也哉，且武学之道，深无止境，广无际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虚心恒性以求之，尤恐不足臻极境，况一知半解浅尝辄止者乎？（这一段是参考了李存义，形意五行拳谱）

时李莲英别墅患盗，延尚御之，值盗夜来，尚挺身格拒，盗七十余人，皆披靡遁去，由是不敢犯李居，邻里遐迩，赖之以安。顾尚生性疏放，倜傥不羁，先后充任天津武士会，陆军部武技术教练所教官等职，皆以意见不合从容引去，挟技走江湖，足迹遍天下，所向无与敌。江湖多称之为尚小人云。

壮飞曰：此系清同光时事也，丙辰（1916年）夏，余客京师，耳尚夫子名，曾因张君定一之介绍，受业其门，以游五载，备悉其生平，盖武而进于道，技而近乎神，非常人也。先生身高短小，巨腹隆然，肌肉如铁，头秃景然，目光灼然，闲令弟子十余人，掇巨竿于腹，奋力推顶，屹不少动，先生略一鼓气，十余人相率倒地，又尝操铁枪，重四十二斤，为八面战身枪，挑拨风动，宛若游龙。又尝令学员数十人，列为圆阵，各持器械，以已为的，尽技攒击，先生白手陷阵，攘臂大呼，刹那间，圆阵兵失械奔避，其武勇矫捷，有如此者。

先生授徒要则，以半年为一学期，无毕业期限，生徒来学，无质孱弱者，先修站坐行卧诸功，俾强其体魄，为升学之预备。其强壮者。则教以内壮气功交手实施各法，名曰初级生，一年后授器械，较拳勇，以胜负定等级，胜初级者名二级生，胜二级者名三级生，三级生较刀剑，胜三级者名四级生，四级生较戈矛，胜四级者五级生，五级生释头盔，六级生解防具，（头盔，防具皆比较时著之，以防意外之伤害者），胜诸级者名学员，较白刃，学员又以胜负分中、上、高三等，再胜者称博士，博士又分武术，武学，武道三种。计当师傅教卅年，授徒三千众，除壮飞一人奔殿外，其余生徒，莫不有良好之成绩，而可称博士者，吾友许笑羽，靳振起，李阁臣，刘明，刘华甫五人而已。至若那耀臣、吴湛禅、张定一、吴子珍、池宝山、董雄飞诸人，皆高等学员也。噫亦难矣。

先生授徒校舍，在西直门内弥勒院，名曰湛庐，前临僧舍，后仰城头，半亩小场，平滑如镜，为徒众讲武之地，场之南端，疏竹百十株，环作“口”字，前置石制桌机各一，先生说法处也。场之四周，匝以松墙，苍蔚可爱，近窗则奇葩异石，点缀尽致，而于梅菊菖浦木变石尤多，景物幽然，场东面城，广舍十楹，生徒宿舍，及风雨操场也，先生所居，则为南端一室，画栋雕梁，明窗净几，宝鼎热香，供奉达摩关岳圣像，名人墨迹，则悬墙头，书史经文，则置案角，电戟霜刀，罗列满室，门楹一联，笔意秀劲，为赵懒佛题赠，其联云：种竹栽花闲情逸事，谈经说剑侠骨佛心。又生徒宿舍联云：（）（）城头王气，（）（）枕畔鸡声，为吴霁屯阝先生所作，傍案近窗，有蒲团一，课余之暇，先生即跌坐其上，或闲参周易，静悟禅机，或阐明所学，著书自娱，著有“武道心悟”，“湛庐弟子记”二书行世（既是弟子记，那应是出于弟子之手，而非尚之手），盖厌纷华侈丽之疚心，故作逃禅计也。尝谓弟子曰：天下之事，无则无忧，而有则足患，无世界社会人类，则无此身，无此身则无一切魔劫烦苦，今不幸而有此身矣，又使此身之外，有此劣技，苦已极矣，奈何又为茧自缚，赴茫茫之苦海哉。特吾不能争荣辱于尘环，亦不能矫人情而避世，天纵吾欲，使吾常与诸子共此朝夕，乐吾天年，俾后之过湛庐者曰，此当年尚某授徒处，于愿足矣，呜乎，先生其武当全一之流亚欤，抑别有怀抱欤，失志无聊，故为寄托欤，何澹泊清高者又激昂悲愤若是也。今先生已年将从欲，犹垂教都门云。时甲子（1924）十二月古燕张壮飞附识。

一路狂贴点评：此文是作者，即叙述者，张壮飞在1916-1921年五年间，从尚云祥先生学拳的经历，可以改名为：尚云祥先生西直门弥勒院授拳纪实。当时尚先生对学生采取分级教学，实在是聪明的做法，这并不是厚此薄彼，而是根据实际情况需要。相当于空手道采用的段位制，最高为黑带。但这种分级教学法，在我国传统武术中，没有实行下去。可惜。且尚好斗，也让学生通过胜负来进级，这就提高了学生的散手水平，且学生已配有头盔和护具，这已接近现代搏击了，真是非常专业的做法。学生要晋级，不但要斗拳，且要比试器械，可见要掌握的内容实在不少，且配有专门的学生宿舍十间，可见当时的规模是不小的。

为何尚先生经常选在寺庙处授拳呢？我后来琢磨，因练拳杀气重，武者也多有不详（具体说王俊臣被人害死于旅店，郝恩光遭土匪枪击身亡，李彬堂也是英年早逝，孙禄堂晚年被人点穴，刘殿琛因打死了人后来出家，不知所踪等），所以在寺庙中授拳，或可中和此杀气。（整理者：一路狂贴）

原文载于《盛京时报》1924年12月25日和12月27日（见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