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份,南京似乎还没有走出夏天,空气中充满了炎热焦灼的感觉。杜长江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半截袖和长裤,灰扑扑地坐在路边,眼睛里有彻夜未眠留下的红血丝。
大约半天以前他向警局报了案,他和妻子本意是想乘火车回安徽阜阳老家,可没想到妻子在火车厕所中消失了,至今也没找到下落。
回想这些天以来发生的种种,杜长江不由得越发烦躁。正当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南京警方打来的电话:“你的妻子找到了,赶紧过来辨认一下吧。”
杜长江急匆匆赶到警局,在警察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黑色的裹尸袋前面。袋子的拉链被缓缓拉开,杜长江看到一个已经失去呼吸的女子惨白的脸露出来,他连连后退:“不可能,这不是京京。”
可事实上各种身份证件都能证明,死者就是杜长江的妻子代京京。几天后,杜长江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铁路公司赔偿96万元。代京京的死因是什么?杜长江的诉求又得到法院支持了吗?
消失的妻子
杜长江和代京京前几年离开了老家安徽,去往江苏无锡打工。虽说流水线工人的工资有限,但是比起在老家种地还是好多了。前几天夫妻刚刚大吵了一架,后来准备坐火车回老家找父母解决,同行的还有杜长江的弟弟和弟媳。
过了晚上十二点后,车厢里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沉睡,代京京和丈夫坐在靠里面的座位上,都把头扭向了窗外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代京京开口对杜长江说想去一趟厕所。
杜长江回头瞟了一眼弟妹,想让她跟着去,却发现她正在熟睡中,便没好意思把人叫起来。代京京一个人去了厕所后,杜长江目光一直盯着妻子离开的方向。
十几分钟过去了,杜长江已经逐渐有了困意,眼睛正要合上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妻子怎么还没回来?他看着厕所门口仍然提示着“有人”二字,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去。
正巧此时火车到站,中间有较长时间的停车空隙,杜长江想着下车走走让自己清醒一点。等他走到站台旁边,看到卫生间窗口处妻子的包还挂在那里,又稍稍放下了心。
杜长江就这样一边望着卫生间窗口一边抽着烟,等到火车要发动时,杜长江回到了车上,但此时妻子还是没出来。杜长江等得有些不耐烦,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问道:“京京?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人回应,杜长江连着多次敲门都无人应答,他心里逐渐感觉到不对劲。杜长江找来乘务员,说自己妻子去了厕所一个多小时都没出来,怀疑在里面出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让乘务员帮忙开一下门。
等到门打开,杜长江和乘务员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杜长江一直看着卫生间的方向,而且卫生间的门打开前也是反锁的,这说明代京京绝不可能出来过。
杜长江看着妻子的包,确定她把包挂在这里,就是想让自己以为她一直在里面。
“难道是跳车逃跑了吗?”杜长江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却没看到旁边乘务员听到他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眼神。
为了以防万一,杜长江回去赶紧叫醒了弟弟和弟媳,三个人走遍了整趟列车寻找代京京。眼看着天边太阳的光芒逐渐喷薄出来,三人还是一无所获。此时他们都非常确定,代京京就是自己跑了,耽误了这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人究竟逃向了哪里。
到了下一站,几个人决定下车回南京报警。而在报警后没多久便收到了代京京的死讯,这下杜长江彻底傻了眼。
尸检报告显示,代京京的头部受到过重创,因此导致了死亡。而杜长江却认为铁路公司逃脱不了关系,他将妻子安葬好后,便把铁路公司告上了法院,要求对方赔偿96万元。
而随着检察机关对案件逐步展开调查,大家发现杜长江的索赔理由明显站不住脚,而且他妻子的出逃也另有隐情。
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杜长江回想过去,他和妻子相识真的很久了。虽说今年代京京也才24岁,但是他们人生的大半风雨都是携手走过来的。本来他对未来也抱有信心,觉得两人会永远并肩,互相扶持,可事情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们的老家在农村,还留在村中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人或还没到入学年龄的孩子。年轻一代能外出打工的都走了,因为老家实在太穷,无论大城市多么地拥挤不自由,也好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杜长江和代京京结婚后便一起来到了无锡。最基层的流水线工人,每个月到手工资大概是三千元上下,夫妻二人节省着用,日子倒也不算特别紧巴。稳定下来后,杜长江喊弟弟和弟媳也来无锡打工,四人合租在一个两居室的房子内,关系一直比较和睦。
一天杜长江下班后回到家中,看到弟弟坐在客厅里眼神犹豫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好开口。杜长江没有多想,开口就让弟弟有话直说。
“哥,我今天下午有事回来了一趟,一进门就看见门口摆着一双男人的鞋。我确定不是咱俩的,就觉得有点奇怪。等我往屋里走的时候,听见嫂子在你俩房间里和一个男的有说有笑的。”
“哥,嫂子提前和你说过这事儿没?是你俩都认识的人吗?我咋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听着弟弟的话,杜长江心里也很疑惑。代京京今天确实休一天班,但是从哪里冒出个男的,还被她领回家来了呢?
“可能是同事啥的吧,等我回头问问你嫂子,别和弟妹瞎说听见没?”
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结婚几年来,杜长江自认为和妻子感情都挺好的,不愿意在没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怀疑她。
可接下来大家明显都感觉到了代京京的变化,她一向不是很喜欢打扮,还常说不如把这种钱省下来早点买个房子,可最近代京京出门几乎必须化妆。
流水线的车间中,工人都戴着口罩,杜长江疑惑地问妻子化妆干嘛,大家都看不出来,但最后都被她搪塞了过去。不仅如此,代京京工作也没以前上心了,经常迟到早退,回家还总是见不到人。
任是杜长江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意识到妻子可能是有外遇了。有天他正在上班的时候,弟弟又打来了电话,说是那个男的现在就在他们家。杜长江扔下手上的活就回去了,这次确确实实地把两个人堵在了房间内。
眼见无可辩驳,代京京只好承认,她最近撒谎说忙的时候,其实都是和这个男的在一起。看着妻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悔过,发誓自己之后绝不再犯,杜长江心中苦涩至极。
商量了半宿之后,杜长江决定四个人一起回老家解决这件事。本就是一个地方的,双方父母也认识多年了,无论是离婚还是怎样,都必须一家人商量着来。
可是代京京非常抗拒回去,偏远的乡下,每家无论有点什么动静,全村都会很快知道。出轨这种事,估计即使再过二三十年,都会有人拿出来当八卦说。那时候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父母也会受到连累。
然而她的意见此时是最不重要的,杜长江半强迫地带着妻子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一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她。
代京京从上火车的那一刻起,就在琢磨着如何逃跑。如果回家让父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那她的下半辈子算是完了。直到半夜人最困倦的时候,代京京才等来了她的逃跑机会。
谁来为她的死亡买单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警方下一步工作就是找出代京京的死亡原因。代京京的尸体出现在离南京车站不到两公里的地方,额角上有一个巨大的疮疤,应该是跳车时摔在地面的石头上了。
火车卫生间里,只有两个地方可以通向外面,一个是上方的排风口,还有一个就是舱窗。警方检查了排风口,确定这里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而且一个女性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爬上去徒手打开天窗,然后进入排风口。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舱窗了,这扇窗户下面是完全封死的,只有上半部分能够打开一条缝隙,经测量大概是12.5厘米的距离。为了测验这么狭窄的缝隙,人有没有钻出去的可能,铁路公司找来了两名列车员做实验。
第一名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嘴上说着自己做不到,但是头部先出去以后,身体其余部分稍微用点力就掉出去了大半。而第二位身材普通的成年男人,也成功通过了这条缝隙,只是过程相对女性来说稍微艰难一些。
不用多说,代京京肯定就是这么出去的。但由于火车行驶时惯性太大,代京京跳车时无法掌握自己落地的具体位置,所以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杜长江却认为,这并不完全是代京京自己的责任。从在火车上做的实验来看,铁路公司显然也不清楚,他们在卫生间舱窗留下的这条缝隙足够一个成年人钻出去,因此也就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安全防护工作。
作为提供公共服务的公司,他们必须要把乘客的安全放在首位,将意外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以此为理由,杜长江找来律师起诉了铁路公司,要求对方赔偿各项损失总计96万元。
铁路公司当然要为自己做出抗辩。如果真的是火车有地方设计不合理,存在安全隐患,导致代京京意外身亡,那么赔偿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代京京显然是自己要逃跑的,虽然她的主观目的和客观事实不相符,但她必须为自己死亡结果承担全部责任。
换句话说,代京京的死亡风险完全是自己引起的。卫生间内舱窗存在的意义是通风换气,而不是供人通行,这属于大众都知道的常识。代京京作为有正常认知能力的成年人,在自己创设风险的那一刻,就要接受由此可能引发的所有后果。
这个官司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法院最终判决铁路公司胜诉,但出于人道主义原则,铁路公司还是赔偿给了杜长江22000元补偿款。
这好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犯错的人一心只想逃避问题,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一沓并不厚重的纸币。活着的人又试图从无辜的第三方身上找寻责任,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话说回来,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又岂是安全设施能拦得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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