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杭州检察院收到一封举报信，牵出浙江省招生办重大受贿案

教育系统，历来被人们认为是一块净土。而80年代以来，发生在这一领域的案件却告诉我们，“净土”也不那么净了，权钱交易照样在这里进行着。

一封举报信揭开黑暗的一角

招生工作历来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一个时期以来，在杭州市以至浙江省内，群众对省招生办少数人利用招生职权大发横财的怪现象，早已议论纷纷。而此时，寄到上级机关的一封举报信也转到了杭州市拱墅区检察院。

举报材料反映，浙江省电子工业学校教师许雪明在被借调到省招生办期间大肆受贿，其中反映他向一名考生家长一次索要1万元现金……

群众的举报，犹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扑朔迷离的浓雾，使检察官寻觅到了省招生办个别贪婪之徒进行权钱交易的蛛丝马迹。

1994年12月8日，拱墅区检察院贪污贿赂侦查局的几名办案骨干，在检察长郑惠明和分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俞膺的直接指挥下，开始进行秘密调查。

短短两天时间，举报信反映的情况即得到了证实。同时，敏锐的检察官抓住疑点，逐步深入，查明了许雪明在1994年9月收受另一名考生家长2万元贿赂的犯罪事实。

但出人意料的是，此前一个月，许雪明已将其收受的3万元贿赂款以“学生自愿交赞助费”的名义，分别移交给了录取上述两名考生的两所中等专业学校。

一向利欲熏心、见钱眼开的许雪明竟会将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检察官经过仔细分析，认为许的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很可能是为逃避法网而玩弄的花招。

不出所料，经检察官周密调查发现，1994年11月9日中午，做贼心虚的许雪明听闻有关部门在调查他的经济问题，如芒刺在背，惶恐不安。为掩盖自己的罪行，他当即取出已存入银行的赃款，赶到浙江省建筑材料学校，将其中的1万元以学生沈某自愿上交赞助费的名义交给该校，并与该校出纳员范某串通，将交款日期提前到11月3日。接着，他如法炮制，又将其余的2万元交给了浙江省电子工业学校。

一番移花接木之后，许雪明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然而，在洞察秋毫的检察官面前，一切掩人耳目的伎俩都是枉费心机，欲盖弥彰。

1995年1月3日上午，许雪明被“请”进了拱墅区检察院。

审讯室内，不甘心束手就擒的许雪明还想狡辩和抵赖。检察官未等其粉墨登场，即发起了犀利的“进攻”。

在检察官单刀直入式的发问和大量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许雪明逃避法律制裁的妄想终成泡影。

傍晚时分，他终于招供了自己的种种劣迹。

在1993年和1994年招生工作期间，许雪明均被借调到省招生办工作。头一年，他只是省招生办中专计划审核组的一般工作人员，但他“初露锋芒”就收受了两名考生家长的贿赂款3万元。第二年，当他担任省招生办中专招生秘书组副组长之后，其贪欲更是有加无已。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向11名考生家长或亲属索要、收取贿赂8万余元。除分给他人之外，许雪明在两年的招生工作中共索要、收受贿赂84000余元。

1994年9月初，当年的中专招生工作行将结束，许雪明得知浙江省建筑材料学校尚有几个招生机动指标未用，即与该校学生科科长取得联系，为其日后大肆敛取不义之财做准备。

几天后，受人之托的浙江省桐乡市某中学校长，为按规定降分后已上分数线的考生沈某就读自费中专找到许雪明。许雪明翘着二郎腿，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只要拿出1万元，就可以读书了。”

9月13日，当沈某的哥哥赶到许雪明的宿舍，将全家老小东凑西借才筹措到的1万元钱交给许雪明时，许拿出一张入学通知书瞒心昧己地说道：“这1万元是为了换取入学通知书而送给别人的。”

沈某的哥哥接过入学通知书，看到上面写着“入学时须交7400元”几个字，顿时傻了眼：不是说只要拿出1万元就可以读书了吗？怎么还要交7400元？但他哪里知道，这1万元其实是付给许雪明的“酬劳”。

一纸入学通知书，既给沈某一家带来欣慰与喜悦，也给他们带来重压与焦虑。7000多元钱到哪里去借？这学到底还上不上？

一家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同村的乡亲们得知这一情况，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然而，就在他们为本村历史上第一个中专生上学而你3百我5百地集资助学的时候，许雪明却心安理得地将到手的1万元存入了他个人的银行账户。

被许雪明索要、收取钱财的13名考生家长，基本上都是仅够温饱的农民。他们深知自己的贫困源于知识的贫乏，因而，为使子女摆脱没有文化的痛苦和困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而许雪明正是利用这一点，不择手段地捞取不义之财，以致许多考生家长负债累累，给他们日后的生活抹上深深的阴影。

一个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

许雪明仅是招生期间被临时借用的一名工作人员，为什么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他的种种劣迹是否与省招生办的其他人员有某种瓜葛？

检察官决定以许雪明一案为突破口，剥茧抽丝，彻底挖除省招生办极少数腐败分子。

有群众反映：省招生办中专招生领导小组成员兼秘书组组长肖百鸣与许雪明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曾与其他人一起合开一家饭店，而许雪明两次被省招生办借用，均系肖百鸣亲自“点将”。

种种迹象表明，肖百鸣有严重的经济问题。但检察官暂时不去惊动他，而是抓紧时间摸清外围，搞实证据。

当检察官证据在握时，立即将肖百鸣传讯到案。

面对检察官的讯问，劣迹的肖百鸣始终对自己的罪行百般抵赖，拒不供认。

审讯进行了整整一天，肖百鸣依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表露自己的清白。

检察官见其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就严正警告他，说：“司法机关是重证据、重事实的，只要证据确凿，没有被告人的供述，也可以依法定罪惩处。”

犹如被重炮击中，肖百鸣用狡辩和抵赖构筑的防线轰然倒塌。他终于低下了那颗平时总是高扬着的脑袋，供认了自己利用招生职权受贿66000余元的罪行。

肖百鸣虽然官位列不上七品，可他在省招生办却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掌握着全省中专招生计划的管理、生源的调整和机动指标的使用等项大权。从1993年开始，由于每年中专招生工作中的借用人员大部分由他来物色，因而，肖百鸣渐渐地在省招生办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小圈子。几个与其臭味相投的“小兄弟”对他言听计从，前呼后拥，使平素颐指气使的肖百鸣更加骄横跋扈，为所欲为。

肖百鸣的“得力干将”许雪明，曾为4名考生就读委培中专和自费中专数次找到肖，请他高抬贵手。每次肖都二话不说，大开绿灯，致使许的受贿罪行屡屡得逞。事后，许雪明“朝贡”给肖百鸣14000元现金和一只价值5330元港币的松下摄像机，肖均一一“笑纳”。

除了与许雪明等人同流合污，坐地分赃外，肖百鸣自己也大搞权钱交易。

1993年中专招生季节，几位望子成龙心切的考生家长，听说上分数线的考生还有10%至20%的淘汰率，都非常焦急。为使自己的子女不致名落孙山，他们找到某机关工作人员王某，请他托关系，找熟人。王某不负众望，马上将此事托付给肖百鸣。肖收下5000元“见面礼”后，许诺说：“你放心，此事保证办妥。”

后经肖百鸣“鼎力相助”，这几名考生如愿以偿，个个都被录取。

这一次，肖百鸣不仅又得到了8000元“辛苦费”，而且从此名声大噪，求其帮忙的人纷至沓来。

常言道，欲壑难填。肖百鸣体味到权钱交易的滋味后，变得更加贪婪了。对那些有求而来的考生家长或其他请托人，他一一予以“关照”。“等价交换”的结果，不久又使肖百鸣的腰包足足增添了近2万元的进项。

从昔日辉煌走向蜕化变质

对发生在省招生办的腐败问题，浙江省教委极为重视。在许雪明、肖百鸣两名腐败分子落入法网之后，省教委的主要领导当即赶赴省招生办召开全体干部大会，进一步落实深入开展反腐败斗争的有关部署，并敦促有经济问题的人认清形势，尽快坦白交代，争取从宽处理。

会后，教委的领导同志专门找到群众已有所反映的省招生办主任鲍光鸟谈话：“教委党组对你很担心，你如有问题，要积极主动地讲清楚。”

鲍光鸟矢口否认自己有任何经济问题。同时，他还极力地表白：“肖百鸣、许雪明的所作所为，我是不清楚的。”

就是这个把自己说得一身清白的鲍光鸟，在许、肖两人被逮捕后，还在干着受贿的勾当。

1995年1月15日，鲍光鸟的浦江老乡黄某，为即将毕业于某幼儿师范学校的一名学生能分配到杭州，到鲍家“拜访”。在随意闲谈中，黄某巧妙地说明了来意，并将写有这名学生简要情况的字条交给鲍光鸟。

鲍光鸟面露难色：“到时候给你想想办法。”

作为某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经理的黄某，见多识广，他从鲍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中早已听出弦外之音。于是，他笑眯眯地拿出了2000元钱：“好久没来看你了，这点钱给你孩子买点东西吧。”说着，他随手将钱放在鲍家的鞋柜上。

鲍光鸟并不推让。等黄某走后，他立刻将这笔钱藏于枕头底下。

第二天清晨5时许，当鲍光鸟还枕着那笔钱在做他的发财美梦时，即被检察机关缉拿归案。

经过检察官近3个月的全力侦查，鲍光鸟这位道貌岸然的招生办主任，利用手中权力受贿近3万元的罪行昭然若揭。

一个掌握着全省莘莘学子升学大权的招生办主任，如何成为国法不容的罪犯？

从昔日的辉煌走向蜕化变质，这就是鲍光鸟的堕落轨迹。

1968年10月，年仅18岁的鲍光鸟，在入伍不到一年之后就成为中共党员。1977年7月，他从某大学政治系毕业，在几家机关单位工作了5年多之后，于1983年5月调到浙江省教委工作。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他平步青云，历任学生管理处副处长、处长、招生办主任。可以说，鲍光鸟原来的人生道路是一帆风顺的，并且曾几度辉煌。

然而，随着职位的升迁，鲍光鸟的头脑中的贪欲迅速膨胀起来，逐步变得迷恋金钱，以致将人民赋予他的权力变成换取金钱的砝码。

鲍光鸟蜕化变质之初，是利用其任学生管理处处长，负责高校毕业生分配和学生学籍管理工作的职务之便，为两名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杭州，及为一名研究生因私出国需假退学提供“有偿服务”，而从中收受贿赂近6000元开始的。

初试身手，尝到甜头，鲍光鸟“悟”到了权力的交换价值，于是，道德观念、组织原则、党纪国法统统被其置于脑后。特别是当他就任省招生办主任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以权换钱。

然而，奇怪的是，鲍光鸟一面罪孽与日俱增，一面却荣誉不断加身。1991年和1992年，鲍光鸟已陷入罪恶的泥潭，但他却连续两年被评为浙江省教委先进工作者；1994年鲍光鸟的犯罪达到高潮，而这一年他却成为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分配先进工作者。

结语

省招生办系列贿赂案的发生并不是偶然的，除了腐败分子自身堕落蜕变的内因外，不可忽视产生腐败的外部因素。

一个时期以来，省招生办领导干部的权力过于集中，而权力的运行又缺乏有效的制约机制，从而导致权力失控。而领导干部的权力失控，必然走向腐败。鲍光鸟在省招生办不仅任主任，还是党支部书记，长期以来独断专行，为所欲为，干部群众早有抱怨，但他把招生办人、财、物大权统统攥在自己手中，党政一把抓，别人对他无可奈何。

鲍光鸟作为一把手，利用手中权力大搞腐败，本身就不干净，怎能教育其他人遵纪守法，廉洁奉公呢？于是，思想教育被忽视，政治工作被削弱，致使一些意志薄弱者经不起金钱诱惑，滑入犯罪的泥坑。

肖百鸣起初还比较安分守己，后来鲍光鸟进行权钱交易的行径使他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于是，他便来了个上行下效，也无所顾忌地利用手中权力大捞钱财。真可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鲍光鸟等腐败分子已被司法机关挖了出来，被他们搅起的一团团乌烟瘴气也逐渐消散。然而，鲍光鸟等人的案件给人们留下的教训却是十分深刻的。掌握一定权力的国家工作人员，特别是领导干部，如果疏于自律，迷恋金钱，进行权钱交易，必将坠入犯罪的深渊。而那些拥有重要权力的单位和部门，只有建立和完善权力运行的制约机制，才能有效地防止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