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被家族政治笼罩500年

刘皓然

今年6月下旬，菲律宾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透露了一个消息：她的父亲、菲律宾前总统杜特尔特以及她的两个兄弟均准备在2025年竞选参议员，届时菲律宾政界高层可能会出现杜特尔特一家“同朝为官”的景象。其实，这种“全家齐上阵”的政治现象在菲律宾也不算稀罕事，强大家族雄踞一方、深度参与国家事务的“王朝模式”早在菲殖民时期就已成型，一直持续了几个世纪。该国政治学者将同一家族有两个或以上成员同时出任公职的政治现象称为“肥胖王朝”。

西班牙人的“无意之举”

新西兰“亚洲传媒中心”网站认为，菲律宾的“王朝模式”历史可追溯到16世纪。在前殖民时期，菲律宾群岛土地相对分散，很难形成集权政治，整个菲律宾被划分成诸多“巴朗圭”（类似村庄），管理“巴朗圭”的族长被称为“达图”。在西班牙殖民统治时期，殖民者大力施行集中安置政策，将大多数的村落迁至新建城镇、对人口登记造册，以便统一管理，小村落模式开始瓦解。

但西班牙殖民者对菲律宾的直接管辖比较有限，为推广安置政策，殖民者与各村落的族长达成协议，许诺他们权力与利益，“合村”后仍然让他们出任类似镇长或区长一类的地方行政官员；更重要的是，殖民者还承诺他们可世袭的贵族头衔与领地。于是，这些“新晋贵族”摇身一变成了本土的剥削阶级，他们协助殖民者征收税款，利用自己的职权鱼肉乡里。为巩固自身地位，他们向殖民统治者举荐自己人当官，填补新建市镇所需的行政岗位；他们还拉拢教会、接受精英教育，与西班牙官员或来自境外的富商家族通婚，形成权力派系和“本土精英网络”。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占领菲律宾，带来了新体制与选举制度，菲律宾人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更多自治权与参政机会。然而，美国人也仰仗本土精英阶层维持社会秩序与地方管理，选举权被严格限制在贵族圈层内，进一步加大菲律宾社会的阶级差距，政治裙带开始遍地开花。“亚洲传媒中心”网站称，“如果说西班牙人是无意中创造了菲律宾的‘政治王朝’，那么美国人则为其存在带来了合法性。”

70%立法人员出自“大家族”

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进入21世纪后，菲律宾的政治权力几乎已经被各大家族瓜分殆尽。2013年的一项统计显示，当时该国100多个“政治王朝”家族统御菲律宾81个省份中的73个。这些家族势力中有一半是早期发迹的“地主老财”，另一半则是后崛起的新势力。截至2023年，菲律宾国会有高达70%的立法人员出自“政治王朝”家族。有媒体戏称，菲律宾就是一个“全球政治王朝的都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在菲律宾一些省份，家族势力对地方政治渗透极深，一些重要岗位可能会被同一家族掌控几十年。拉乌尼翁省（联合省）的奥尔特加家族就是一个典型案例，约一个世纪，该家族对联合省的统治从未间断，创下“菲律宾最长家族执政”纪录。该家族的先祖很早就在该省做官，其后代也出了好几位省长，现任省长拉斐尔·奥尔特加-大卫年仅27岁，2022年才刚刚从省长父亲弗朗西斯科·奥尔特加三世手中“接棒”。

菲律宾马科斯家族百余年来几经沉浮，至今仍是该国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家族之一。现任总统小马科斯的太爷爷法比安·马科斯早年担任过北伊罗戈省的市政官员与治安官，为后代发展做了良好铺垫。他的儿子（即小马科斯的爷爷）马里亚诺1925年进入菲律宾众议院，很多媒体将这一时间节点视作“马科斯王朝”的崛起。之后，马里亚诺之子费迪南德当选国家总统，将家族势力推向巅峰。作为菲律宾近代史上出了名的铁腕政治家，费迪南德也将裙带政治做到了极致，他曾分别安排自己的妹妹、女儿和儿子出任要职。

“让吸血鬼看管血库”

据菲律宾文化论坛网站“Pinay Wise”报道，该国“政治王朝”占据重要政府职务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打造符合家族利益的政策、规章。有媒体爆料，费迪南德在任期间至少“捞”了100亿美元，在瑞士银行开设了多个账号，敛财数字令人咋舌。

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举例称，费迪南德曾动用权力驱赶原住民、非法圈得大片土地。为掩人耳目，他专门通过各种代理人实施商业并购。他还大规模举债推动基建工程项目，他下台之时，菲律宾国家债务规模扩大了几十倍，“要到2025年才能还清”。据《菲律宾星报》透露，这些项目中很多都“中看不中用”、工程质量堪忧，纯属浪费国家财富。而通过这些项目，马科斯家族既能换取选票，也能中饱私囊——比如他们会有意抬高工程项目标价，从中捞取巨额回扣。

菲律宾的政治生态常年被诟病，在批评者看来，权力与资源的高度集中带来的不仅是政治上的不平等，也进一步拉开了普通人与精英阶层的经济差距，令广大国民陷入贫困，导致社会动荡。但也有一些人认为，菲律宾的政治家族为了守护自身权力与利益，倾向推行以长期发展为导向的政治策略，这样的政治体制反而相对稳定。

据菲律宾“Rappler”新闻网报道，菲律宾在1987年颁布的宪法中明文禁止“政治王朝”出现，但直到2024年，这一点也没能彻底落到实处。马尼拉德拉萨尔大学政治学教授胡里奥·蒂汉基表示：“你不能指望满满一屋子的‘王朝政客’推行‘反王朝’立法——这就好比让吸血鬼去看管血库。”有菲律宾政客坦承，菲律宾的政治环境确实“不够民主”，但改变这一局面也不太可能，毕竟该国长久以来“一切以家族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