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晓芬 ：牡丹花开红艳艳

一次投稿将同时发布六大平台

凡发表于大河文学的作品，将自动同步发布于腾讯新闻、腾讯快报、网易新闻、360图书馆、一点资讯、顶端新闻等六大媒体平台，被多渠道传播。阅读量较高的文章还将发布于人气火爆的今日头条、百家号、搜狐新闻、简书等大河文学融媒体矩阵平台。需转载原创文章的可申请授权（编辑微信：dahewenxue2020）。大河文学投稿邮箱：dahewenxue@126.com

柳叶去洛城看了三次牡丹花，每次都是和女儿单晓玉一起去的。

第一次在1984年。

当时还没有旅游这个说法。但，出门看景，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也是凑巧。那天柳叶回娘家，正好赶上邻居大哥第二天去洛城办事。他是单位的货车司机，很少有拉人的机会。这次空车去空车回，又听说牡丹花开了，便好心地放出了口风。柳叶一听，喜出望外，赶紧打了招呼。她妈便在一边提醒：人那么多！你又抱着孩子，还不是去受罪！柳叶就说，我就是为了让晓玉去开眼界的。再说，是坐车，又不是走路。受什么罪？她妈就撇撇嘴，说：一个2岁的小丫头，知道啥叫见识！那车颠来颠去的，多吓人啊！出门三分灾。让我说，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是正经。柳叶知道母亲是老脑筋，也不和她争辩，只在心里说：你又没坐过车，当然不知道坐车的好处；你也没出过门，哪里晓得世界之大。我要是听了你的话，还不和你一样孤陋寡闻！然而，当她因为晕车，难受得死去活来时，真恨不得一头跳下车，这辈子都不再出门。

乘坐的是一辆军绿色老式解放卡车。长方形的车厢不算大，却被填得满满当当：沿着四面围栏，有序地“砌”起了四堵严严实实的“人墙”；横搭中间没扯帐篷的铁杠，“高手林立”，竖起了三扇密不透风的“人肉”屏风；坐地板的，佝腰弓背缩腿，既相互谦让，又彼此嵌入，没有空隙，不留死角。柳叶因为抱着孩子，被照顾在靠近驾驶室的那侧。乍暖还寒，早上的气温更低，所以，这样的位置很舒服。她喜滋滋地搂着女儿，听别人说，自己也说，心情好极了。可路还没走出一半，心头就涌上来一股股的恶心。柳叶平生第一次坐车，只知道它绝对比走路好，却没想到还有晕车这么回事。便把它归为早饭吃得太急的缘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然而，竟是一阵紧似一阵。肚子也开始兴风作浪，那些滞留肠胃里的食物，在卡车波浪起伏的颠簸中，先是翻江倒海，横冲直撞，然后掉头猛冲，直抵咽喉。柳叶顿时神色大变，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为封锁双唇而全力以赴，以致于冷汗淋淋，脸色惨白，近乎窒息。旁边的人立马看出了不对头，他们纷纷拧巴着身子，将柳叶挤送到“人墙”提臀收腹让出来的缝隙。身子还在车内，脖子已长长地伸了出去。就好像狼掐了脖子，“嗷嗷”地连声叫着，每叫一声，嘴里就飞出一长串的“瀑布”，浑身跟着剧烈地抽动。最后出来的已是酸水。柳叶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却是神奇般得畅快轻松。她不敢再回原位，死心塌地去坐车尾。有人就说把孩子放到中间吧，后边不安全。晓玉刚才已被妈妈的惨状吓坏，这个时候，更不愿意离开妈妈一步。柳叶便一手揽过女儿，一手扒牢了后挡板。初春的风清冽刺骨，像刀子一样，割得脸生疼生疼；车屁股肆意蹦跶，不时将她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使她有一种腾云驾雾般的眩晕感。而脑门早成了铁榔头，肉头碰铁头，磕得当当直响。这时，就有人叹息：真是活受罪啊！柳叶猛然哽住了。她想起了妈妈的话，眼里瞬间涌满了泪花。倚在柳叶怀里的晓玉，一扭头看见了，便伸出手去，却停留在柳叶的嘴唇上。柳叶不能张嘴，那浓浓的酸腐味，自己都嫌弃自己。于是，左右晃动，以甩掉那绵软的小手。女儿觉得好玩，不仅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捉住，仰起脸去蹭。结果被死死吸住，狠狠地“吧唧”了一声，就像盖印章一样。然后，“咯咯”地笑了。柳叶的泪光就像一道波纹，顷刻荡平了。她轻轻地嗔骂了一句：“你这个缠人精！”

从卡车上下来，疲惫不堪的柳叶要放女儿下地，反被攀了脖颈，一副要长到她身上的样子。她不想让女儿哭，便拖沓着虚弱的脚步，一会抱，一会儿背，再两条胳膊来回捯饬着，随了众人一起走。也是年轻，心情又如此迫切，踉跄了一段，精神劲就上来了。

走进公园，却发现他们来早了。那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蕾就像一个个攥紧的小拳头，踌躇满志地挺举于郁郁葱葱的绿色枝丫间。然而，这已经足够他们惊喜。柳叶早已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她兴奋地牵起女儿的小手，指向蓄势待发的花骨朵，激动地说，晓玉，将来你一定要来洛城上大学，看盛开的红艳艳的牡丹花啊！

后来，母女俩合照了一张3寸黑白照片：背景是一个椭圆形的大花池，由钢管制作的护杆围着。柳叶便斜倚着那栏杆，一条小辫搭前，一条小辫甩后，春风满面，笑意盈盈，笔直地向前蹬出一条腿。单晓玉则坐在妈妈半跪石阶的另一条腿上，小胳膊一前一后包抄过去，将柳叶的衣襟领口直揪扯到下巴处，好像要绑架她似的。一张娇嫩稚气的小脸，则用力地挤向妈妈的腮帮，笑出一派的无赖。柳叶的头顺势一歪，抵住了女儿的小脑袋。

从此，柳叶落下了一个毛病。只要照相，总是歪头。而且永远朝一个方向。

二十年后，单晓玉从洛城大学毕业。离开学校前夕，特意从同学那里借来相机，陪妈妈再游洛城公园。母女俩坐的是大巴车。柳叶不仅吃了晕车药，还被女儿抢了前座。所以，一路说笑，让柳叶觉得好像是串亲戚。

正是牡丹花次第开放的时候。那欲开还闭的花瓣，层层叠叠，显得娇嫩丰润；那尽情绽放的花朵，蓬蓬勃勃，呈现出国色天香的富丽华贵，将茂盛的枝叶藤蔓映照得更加翠绿鲜亮。单晓玉像一只花蝴蝶，体态轻盈地跑前跑后，为柳叶解说着所有的景观。一张嘴恰似燃放的小鞭炮，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没了。然后，一张挨着一张的拍照。可是，每照一次，都让她气馁一次，止不住要抱怨一通。

“你看你，表情那么严肃，神色那么紧张，嘴唇抿得跟上了锁——又晕车了？”晓玉说着，自己“噗嗤”一声，先乐了。女儿长大后，柳叶没少跟她提起当年坐在卡车上的难堪。以致于一有机会，就被拿出来取笑。柳叶也不恼，反过来训导她，“你妈没见识，连晕车都不知道。你将来一定要上大学，不敢像你妈这样没出息。”至于为什么要在洛城，原因很简单：她只去过那里。可现在不同，如此的大庭广众，被这么多人看着——当然没人理会，可柳叶不那么认为——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待身边人走过，就压低了嗓门呵斥：“没大没小，少胡说八道！”说着，朝女儿的脊背拍了一巴掌。柳叶在家种地，盖下去的巴掌像练铁砂功，疼得晓玉“哎呀呀”的直叫唤。柳叶知道下手重了，心里后悔，却说不得软话，只在下一次照相时，提前把嘴张开，以讨好女儿。谁知，晓玉又叫了起来：“你以为把嘴张开就是笑了？看看你的眼睛，木呆呆，痴楞楞，眼珠瞪得铜铃大——见鬼了？”看到妈妈又扬起了手，晓玉赶紧跳着脚跑开了。好不容易被女儿开导，耐烦示范，柳叶鹦鹉学舌地喊了声“茄子”，才算完成了一张“眉开眼笑”的照片。自己看了，也觉得好，便乘胜追击，又连拍了几张。柳叶的笑越来越自如，竟有几分得意。可是，晓玉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她将目光从相机上移开，滑落到了妈妈的双腿上。

“你的腿是咋回事？怎么老是岔开着。”晓玉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担心。说着，已蹲下身子，要去推聚那不肯靠近的双腿，被她妈给抖开了。说：“傻丫头，我是罗圈腿。”说着，特意并拢了双脚。果然，沿着脚踝上去，一直到大腿根，两条腿君子似的谦让出一块空间。晓玉大惊失色，她好像听到了某种咒语，精神立马紧张，忙忙地看向自己的双腿。绷直、松开、曲起、比齐，再别转身子，恨不得捧了它们在手里，用尺子一点一点，一段一段地检查。嘴里还在不断地嘟囔：“罗圈腿是要遗传的。我也是罗圈腿吗？”看她慌成那样，柳叶赶紧解释，“我不是天生的。都是干农活的原因。”晓玉听了，这才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要是被罗圈了，还不把这两条大长腿冤枉死！”再去翻看相片，就轻松了。“你的上身丰满结实，两腿虽然有分裂情绪，但恪尽职守，各持一方，粗壮有力地支撑着你的躯体。所以迈出的脚步，就具有女英雄的气度和威风......”

柳叶生活的年代是崇尚英雄的年代。每当看到电影里那些慷慨就义的女英雄，她都止不住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因生养了一个有出息的闺女，而被街坊邻居刮目相看。所以，女儿的话，有着毋庸置疑的正确。既然女儿说她像，那就是真像。仅仅一种“像”，已让她陶醉和满足，更觉为女儿争了光，添了彩。

“你的头怎么总要歪着？”晓玉的右手指“嗒嗒”地按着相机的箭头，前后左右翻个不停“而且都是一个方向，朝左倒。不，向左歪。幅度不大，就像打盹。如此一来，那盈盈的微笑，圆乎乎的脸庞，再配上这罗圈了的双腿，倒像是......”她极力要从脑海里寻找出一个合适的形象。柳叶却听得稀里糊涂。心里想，不是说像女英雄吗？怎么忽然间又不像了。“像一只笑容可掬的熊猫盼盼。”晓玉没说完已经笑得稀里哗啦。而柳叶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立马变脸变色，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她“呼”地站起身，对着女儿骂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完，“咚咚咚”地大踏步走开了。那步伐不是女英雄，而是行夯机。唬得晓玉连叫带喊地去追，却一头撞在柳叶的后背上。原来，柳叶出门不辩方向，在这儿完全陌生，人群如潮的地方，更不敢任性造次。自尊让步恐惧，没走几步就下意识地停下了。女儿向妈妈道歉。同时解释，这样打比方，只是为了让她高兴。熊猫的样子很可爱，它还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呢。然而，不懂幽默的母亲恼上加恼，不仅翻出“我当年为了让你长见识，几乎吐死在敞篷卡车上”的旧账；又记下“你上了大学，本应该知书达理，谁知竟拿你妈当动物来耍笑！”的新账。数落得晓玉直想一头扎进泥土里，让她妈对着那红艳艳的牡丹花痛诉心中的委屈。发泄完了，火气也消了大半。再看女儿，垂头丧气，一脸无语，想必已知错，反而有些不忍。便缓和了语气，说：“知道你没啥恶意，但已经是大人了，又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是街坊亲戚口上不提，口下提的好榜样。要是说话还这样没轻没重，不讲分寸，让人听了还不笑话。”晓玉却再也提不起精神，一任她妈在那里语重心长。

母女俩合影时，单晓玉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双手插兜，慵懒地伸出去一条大长腿，和她妈微歪的头，形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的几何空间。柳叶则深恐自己笑得不够好，达不到女儿的满意度，便铆足了劲喊“茄子”，弄得两条罗圈腿好像蹲马步，让身后火炬一样浓烈的牡丹花也笑弯了腰。

第三次看牡丹花时，柳叶已是个两鬓染霜的72岁的老人。距离她扎着两条小辫的年代，整整过去了40年。此时的单晓玉已在洛城安家落户，有了一双儿女。因为白手起家，小两口一直处于奋斗状态，对于牡丹花的兴致，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她妈却总是一副念念不忘的神情。以前还好些，只不过稍微提那么几句，最近几年，但凡回家，没有不唠叨的。什么花开了没有？花朵大不大？有香味吗？都有什么颜色？那红艳艳的是不是最多？嘘寒问暖得犹如牵挂什么亲人，令人心生厌烦，却又不能置之不理。为了满足老人的这点心愿，单晓玉带着老妈又看了一次牡丹。

晓玉开了自己的轿车。柳叶的屁股在副驾驶座一落下，家长里短的话题就像车轱辘一样，一路都在滚播。女儿懒得搭理，只以哼哼哈哈敷衍，一任她妈尽兴。到了下车时，柳叶待要跃身而起，却发现腰腿僵硬，一时难以自如。晓玉一边帮她妈拍打揉搓，一边没好气地说：“平时也不知道锻炼身体，净干一些没意义的事情。这下倒好，连坐车都受不了。”说得柳叶只是无语。

公园的人真是多啊！人挨人，人挤人，就差没有人摞人了。柳叶仿佛一下子又置身于当年乘坐的敞篷卡车，那种眩晕恶心的感觉似乎又要附体了。她赶紧去抓女儿的胳膊，却因用力过猛，让猝不及防的晓玉猛得扑到前面人的身上，招来了一通白眼和指责。晓玉自然道歉赔礼，柳叶则是又窘又怯，说不得一句话。

花已开到中期，千姿百态的牡丹花，恣意挥洒，争奇斗艳，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晓玉搀着老妈，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走走停停，绕了一个花池又一个花池。发现抢眼的地方，便一手指去，既是解说，也是回答她妈的那些牵挂。然而，此时的柳叶却是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没有被娇贵妩媚的花容吸引，而是在无数张人脸上流连，不时露出失望之色。这让晓玉很是泄气，问她是来看牡丹呢，还是看人？要是看人，在哪不能看，非跑这么大老远？

“不一样。”柳叶幽幽地说。

“咋不一样？”晓玉哭笑不得，心想真成老小孩了。她逗着老妈：“洛城的人多长了鼻子还是眼睛？值得你这样关心朝拜？”待再要挖苦几句，手机响了。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匆匆拉着老妈到凉亭休息，自己则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是老公的来电。女儿今年升高中，偏科严重，要想上市重点中学，非下一番苦功不可。夫妻俩先后请了两位辅导老师，结果都被女儿给淘汰了，说：“什么水平？还不如我们的任课老师呢！”前几天又托人找了一位特级段位的，今天试讲第一课，没想到，女儿拍手叫好。但对方的要价也高，几乎是市场价的双倍。老公征求她的意见。单晓玉对着手机叫道：“只要她愿意，我还敢有啥意见！”

收了电话，单晓玉的神情就有些黯然。她和老公同在一家合资企业上班。她搞管理，老公负责技术，收入还不错。然而，疫情发生后，公司经营大受影响，他们的日子立马就不自在了。房贷还没有还完，孩子们的花销既不容耽搁，也毫不含糊。尤其女儿的“高标准，严要求”更让她感到恐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抬眼，和不远处的老妈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那还算明亮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心和不安。晓玉赶紧振作了一下精神，走过去要搀老妈起来，却被坚决地推开了。

“还有一半没转呢。”晓玉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催促道。

“不看了。看一次和看十次一个样。”柳叶轻轻地说。

晓玉想，原来你知道啊。可你天天聒噪是啥意思？现在，我假也请了，事也推了，一天的时间全搭进去了，你说不看就不看了。这不是折腾人吗？心里有气，嘴上还在劝慰，直到劝无可劝，口气就变粗了：“你想清楚了，要是这次不看，以后别后悔！”她想说的是“以后就没机会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来。

“以后我也不看了。”柳叶的回答，让晓玉吃了一惊。她显然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这让晓玉既释然又不安，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柳叶继续说：“不论是没开的花蕾，半开的花瓣，还是全开的花朵，我都看了。而且是在我女儿的家看的。我坐着我女儿的车来洛城，被我女儿搀着转公园，和我女儿聊家常。这一辈子知足了。只是没被人瞧见，有些遗憾。”

单晓玉很是不屑地说：“都啥时候了，看个牡丹还值得炫耀。别自作多情了。这事和别人没关系。”

“有关系啊！如果别人不惦记，我是不会来看的。”

单晓玉觉得这事挺滑稽的，就笑着问，“说说别人为什么要惦记？咋惦记的？”

柳叶的目光一下子柔和得宛如月光下的湖水，宁静又深情，“你刚在洛城上班的那几年，一到看花的季节，村里人就问，去闺女那里了吗？我说，有啥看头，该看的还不都看了。后来再问时，这些话就不管用了。那些从洛城回来的，就说可别拿老黄历说事了，变化大了去了。其实，变化再大，我也不稀罕。只要我女儿能看到，我就看到了。可是，村里人不依不饶。他们说，你女儿都在洛城落户了，听说还是个部门经理，也不接你去享享福？我就说，闺女还是租房，怕我去了，没地方住。后来，你房子有了，车也买了，村里人的闲话就更多了。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你不孝，不知道体贴老人，就知道自己过得舒坦。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女儿是村里第一个响当当的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在大城市安家的有本事的人。怎么能让人戳脊梁骨呢。于是，我就老在人前说，晓玉要接我去洛城，但我不想去，在家多好啊！别人就笑，当然是不信。现在，我终于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柳叶就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横七竖八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单晓玉默默地听着，一种无法言传的复杂感情使她的心口发堵。她不敢正视老妈的眼睛，喃喃地说：“妈，对不起。”

柳叶笑了。她说：“傻闺女，跟妈有啥对不起的。要说对不起，也是妈对不起你。想起那年你带我看牡丹，把我比喻成熊猫，不过是逗我开心，却被我劈头盖脸的好一顿训斥......每当看到那时的合影，我就明白，当妈的短见识，只是让女儿难堪，给女儿惹气添麻烦，使女儿亲近不得。所以，这么多年，你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意让我帮忙......可是，我毕竟是你妈呀！”柳叶的嗓音猛然沙哑了。

单晓玉慢慢地走到她妈面前，双腿跪下，趴在老妈的膝盖上，哭了。

柳叶轻轻地抚弄着女儿的头发，慈爱地说：“今天咱母女俩再照张相，就都齐了。”

单晓玉举起手机，打开自拍。高清晰的屏幕上，柳叶神态安详，飘萧的白发在微风里轻轻摇曳；一头黑瀑的单晓玉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满面羞愧。在快门按下的一瞬，柳叶的头不失时机地抵在了女儿的头顶上。单晓玉的眼泪“哗”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远处的牡丹花像火红的太阳，红艳艳，金灿灿，绚烂极了。

作者简介

牛晓芬，河南济源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