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回拉萨
杜宗林
一提到第二故乡拉萨,我的心仿佛被碎玻璃划了下,有种牵肠挂肚的痛。从1986年11月入伍路过拉萨前往加查,到2002年底从拉萨河畔的摩步团复员回家,我前后在拉萨工作、生活了近12年,可以说,拉萨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留下了我深情的注目和长久的凝望,成为我别后无尽的牵挂,和今生今世都挥之不去的梦。我常常想,曾经和战友们一道开挖过的中干渠,是否鸟鸣柳岸,鱼跃绿波?营区外大伙亲手栽下的那片白杨林,是否直插蓝天,迎风傲立?我当过校外辅导员的拉萨师范附小3.3班,是否桃李遍开,果满天下?还有,我解甲离队时,端着青稞酒捧着哈达前来送行的阿爸阿妈,是否还健康依旧,快乐常在?
一别雪域22年后,今年2月25日,我和家属坐上火车,踏上了重返西藏的漫漫旅程。
一
战友群不时传出有人重回老部队的消息,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每每让我眼热心跳,思之再三,我决定携妻再回拉萨走走看看。
考虑年轻时休假归队尚有短暂不适,而今年岁虚长,难免反应更甚,坐火车进藏,既可欣赏沿途美景,又能慢慢适应高原气候,倒是两全之策,于是提前半月购买硬卧两张,一中一下。
随着出行日期临近,我开始兴奋激动甚至晚上失眠。行李箱早备好,该准备的衣物、票证,包括沿途所需食品和矿泉水都考虑到了。
出发当晚,提前赶到成都西站,偌大的广场灯光耀眼,轻寒袭人。过完春节的人们,开启了新一年劳燕纷飞历程,旅客们行色匆匆,往来穿梭,脸上满是希望、期盼。
安检进入闹哄哄候车大厅,一排排坐椅上全是黑压压人群和散放在四周的行李箱包,迎面巨大电子屏幕上,开往上海、深圳等地的发车时刻表像红色浪潮,一波波滚动翻涌。
来到发往拉萨的z322列车检票处,前面早已排起长长的八路纵队,人们翘望着,等候着,我从他们脸上寻找记忆中的西藏印象,想象他们进藏是去工作、上学、探亲,或者带着梦一样的希冀去旅游观光。即将同行的经历催生美好的情愫,一种亲切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开始检票了,人群蠕动起来。我和家属推着密码箱,随着前胸贴后背的人流慢慢向前,当把身份证放到泛着绿光的小小检测窗,道闸哐的开闸放行后,我们才如释重负地挤过去,并跟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穿过道,上楼梯,奔向站台。
绿皮火车像一条长龙,静静地停靠在站台上。旅客们带着自己的行李,经各车乘务员验票后,纷纷上车。我们是1车20号,排头那节车厢,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
看着慢腾腾向前挪动的人群,家属催我快点上车,好占位置放行李箱。我说,着啥急嘛,让先上车的人放吧。进门后过道一直堵着,好半天才挪到位于车厢尾部的座位跟前,原来有貌似一家四五位藏族朋友,带了五只几乎可以装得下人的大密码箱,一位头发卷曲,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紧咬着嘴唇,一箱一箱往上搁,他那粗壮的手臂举得连连发战,才哐朗朗在货架上放好,看来在成都采购颇丰。当我发现就近的行李架已被全部占满后,那男子歉意地朝我一笑。我说,没事,我的箱子小,放床下就是了。家属白了我一眼,低声埋怨道,放床下,你不嫌脏嗦?
21时10分,列车载着全车人的梦想缓缓起步,城市的灯火在窗外渐渐远去,人们从先前的匆忙中闲适下来,用自己喜欢的姿势,坐着或站着,看车窗外夜色笼罩大地,听脚下列车呼啸狂奔,感受陆地进藏之旅的神奇曼妙。
我环顾四周,过道上的弹簧靠背椅上都坐着人,每个窗台下的奶黄色小桌板上均摆了一只小巧的不锈钢托盘,有人已经在靠过道一侧桌下仅有的两处插座上插了充电器,边充边玩手机。床号之间相对狭小,两人对过得侧向而行。铺与铺之间,由下而上层高逐层缩短。正在庆幸没买上铺,不然上下床很不方便,侧躺在对面下铺那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就向我投来友好一瞥,我含笑回应;紧跟着,对面中铺一位微胖的,穿着紧绷的牛仔裤,背靠松软的白色被子斜坐的中年女子也向我微微点头……那一刻,走出家门,走向高原的惬意在周围的问候和善意的探寻中一点点滋生,心的绿洲仿佛再逢甘露,充满无限的温馨和润泽。
列车员过来通知,晚10点熄灯。我赶紧去本节车厢头打了杯开水,回头又到车尾的洗漱间,那里有不锈钢带十字开关水龙头和半椭圆状洗脸盆,在光洁的大镜子右侧车体上安有一个双孔电源插座,还备了一个数据插孔。呵,这里也可以充电啊,看来不用担心中途手机没电了。
列车果然按时熄灯,车厢里一下子暗下来,只有过道的墙脚,才间隔一个窗位亮起一排昏黄的脚灯,像瞌睡人的眼。
旅客们陆陆续续回归自己的铺位。
我站在窗前,隔着厚实的玻璃向外张望。月夜洗白了旷野的鲜活,扑面而来又转瞬即逝的星星点点灯光,和灯光映照下的各种景致,伴着隆隆隆隆哐,隆隆隆隆哐的连续叩击,给沉睡的大地添上些许暖意,让来自高原的深情呼唤沁人心脾。
列车继续飞驰,我渐渐有了困意。上到中铺,想和衣而眠,但身穿的皮衣实在添堵,感觉浑身不自在,揣了重要证件和手机的长裤也硌得慌,没办法,只好偷瞄了一眼对面中铺那中年女子。女子已全身裹着被子,头朝里蜷曲着睡了,隐隐还有鼾声传来。我放心了,埋头缩脖脱下皮衣,横放在枕头外面,又辗转着身子脱下外裤放到床尾,再把手机压在靠里一侧的枕头下面,这才盖上被子,平躺着,等待周公的到来。
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家属大概是饿了,在下铺敲我的床板。我抬头四顾,陆续有人起床,过道上不时有人行色匆匆往车尾走,估计是例行“公事”,卫生间肯定要排队了。扭头一看,后门上方显示屏上红色的“有人”两字格外刺眼。
我起床洗漱停当,泡好两桶方便面,又拿出香肠、豆腐干等熟食拌热,坐在下铺床边,与家属一道靠着小桌板唏嘘着吃完早餐,又把垃圾清理干净,投入位于洗漱间左侧车壁上自带的垃圾箱,回头从随行袋里翻出《小小说选刊》,靠坐下铺床边欣赏温江区作协主席李永康的名篇《生命是美丽的》,偶抬头,三五米外过道坐椅上有中年男子拿出淡绿色搪瓷碗泡好袋装康师傅,再从一个大食品袋里取出炸得焦黄的酥肉块,一并放入碗里,用筷子两搅,像卷扬机一样一缠一大坨,稀里嗦隆几下见了底。不大一会儿,又见一高个子女人用那搪瓷碗泡面……空气中氤氲着的方便面味愈见浓郁。
李永康主席那篇小说写的是某老师赴边远山区支教,遇一学生上课常常迟到甚至旷课,家访得知家境贫寒,好不容易做通家长工作让其住校,又因尿床想辍学,后与同校另一老师轮流晾晒被尿洇湿的被子……正自感叹经典魅力,左侧过道坐椅上新坐了一个小家伙,只见他左手端着八宝粥,右手握一只肉色塑料小汤匙,一勺一勺舀了往嘴里吧唧,两只乌黑的眼珠却不歇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不停地扑闪。
(未完待续)
(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杜宗林: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温江区作协监事长,广东古劳咏春拳弟子,兼好声乐、书法。先后在《解放军报》《军事故事会》《军嫂》《西藏日报》《四川散文》《四川农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级获奖。
作者:杜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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