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德明饭店壁画的故事

1953年1月21日，根据中央人民政府《关于改变大行政区人民政府（军政委员会）机构与任务的决定》，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中南行政委员会，中南军政委员会随即撤销。中南行政委员会代表中央政府领导与监督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广东、广西和武汉、广州。张执一担任了中南行政委员会秘书长，父亲孙耀华和郑绍文担任了副秘书长。父亲孙耀华分管日常的工作和整个中南地区的接待工作。父亲不会喝酒，一喝就脸红，也很容易喝醉。因此，父亲接待外宾所喝的酒都是特制的假酒，是有专门的服务员负责樽酒的。

交际处接待的重要活动当年放在大名鼎鼎的德明饭店（现江汉饭店）。德明饭店是1931年建造的法国式建筑。抗战胜利以后，中共代表周恩来、国民党代表张治中和美国马歇尔将军参加的“三人停战小组”的多次谈判，都是在德明饭店进行的。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德明饭店是个具有高雅艺术气氛的迎宾场所，饭店用工字钢换下了旧木料，更换了舞厅顶上的三根横梁，使建筑物焕然一新。那时这里成为周末举行舞会的地方。但是客厅里空着一面墙壁，需要挂上一幅与饭店相适应的国画。中南军政委员会曾向艺术大师齐白石老人求画，他画了几只螃蟹，挂上去以后，有人说：“此画甚好，但不合适，螃蟹是横行霸道的呀！”工作人员连忙取下了此画，客厅里就空着一面墙壁，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客厅另一面墙上挂着徐悲鸿大师画的一幅马，是时任交际处处长史林峰用银元60元求得的墨宝。内行人看了，都啧啧称奇说：“徐悲鸿画的多是奔马，唯有这幅画是一匹俯首饮水的马，马在溪边饮水的神韵真是画到家了，你能感到马的肚皮在动。”有了行家的高度评价，这匹马虽然瘦了一些，却没有从墙上拿下来。但在“三反”时，史林峰却因此受到了严肃批判：60枚银元只换了一匹瘦马，还只能看见三条腿，这是多么大的浪费啊！史林峰再三检讨，迟迟不能过关。

一天，途经武汉的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书记邓小平来到了德明饭店，他在客厅里坐下，一眼就盯住了这幅画，目光霍然一亮，说：“好，好画，听说只花了60块钢洋，值得！”史林峰才得以化险为夷、平安过关。

从此，艺术家的劳动在革命同志心目中的价值大为提高。接待办主任朱汉雄让拿出人民币600元向白石老人再次求画。白石老人收下了润笔之资，却迟迟没有作画。多次好言相求，只是没有回音。朱汉雄说，哎哟，毛主席他老人家没日没夜为全国人民工作，一个月也拿不了这么多的工资呀！德明饭店的墙壁虚壁以待久矣，叫人心焦火燎呀！

后来得知，齐白石老人脾气很倔，要在高兴的时候即兴作画，一挥而就，画了就走；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是送上千金重礼、向他磕头也求不动。故定下来走一走“统战”路线，试试看。正好了解到我父亲孙耀华已到北京。又从中央统战部了解到，白石老人很信任自己的一个儿媳妇。据说，白石老人有一个锁起来严加保管的柜子，他把钥匙系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只有这个儿媳妇可以使用这把钥匙。因此，要打开白石老人的锁，也必须向他这位儿媳妇讨要“钥匙”。

接待办朱主任请我父亲出面，通过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张执一的介绍，因为张执一家和齐白石家很熟悉，找到了齐白石的儿媳，向她说明了原委，取得了她的支持，并按照她的建议，在北京饭店安排了一桌酒席。为了避免有催讨画债之嫌，朱主任没有上桌，躲在一边，而由父亲出面宴请白石老人，由他的儿媳作陪。白石老人喜欢吃什么菜的菜单都是由他的儿媳提供的。白石老人款款坐下，向桌上一看，是他爱吃的湘味菜，两眼就倏地一亮，长长的寿眉也颤颤地挑了起来。另一边，已按照白石老人画室里的阵势，摆好了文房四宝。宴会结束时，白石老人吃得高兴、喝得舒服，活跃的艺术思维在微醺的状态下呼之欲出。儿媳搀扶着他，似乎在不经意之间走过画案，放缓了脚步。老人看到了笔墨纸砚，眼睛又陡地一亮。儿媳说：“爹爹，咱收了人家的钱蛮长时间了，给人家画吧！”白石老人驻足案前，拈须沉思片刻，随即挥毫泼墨，刷刷刷，残破的荷叶、盛开的荷花、戏水的鸳鸯，顷刻间流泻而出，跃然纸上。白石老人把笔一放，扭脸就走。白石老人晚年巨作的《残荷》就此诞生了。

此画装裱后，悬挂在德明饭店客厅。一位摄影记者闻讯而来拍摄了此画，发表在《人民画报》上，引起了中外画界的轰动。据悉，此画在德明饭店悬挂多年，直到“文革”结束时还在，后来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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