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张斌给央行布置了一个任务,把钱变“毛”。他说,央行需要让消费者、投资者明白,“自己会不遗余力的让你们的钱变毛,你花不花?你不想花也得花”,“要把你的钱变毛”。
为了避免断章取义之嫌,把图贴这儿:
看完张所长的讲话,我默默地洗了洗眼睛。这套虎狼之词,太“凶残”了,比切三天洋葱还辣眼睛。
大概是为了不让张委员的形象变“毛”,一些正规报道把张委员的虎狼之词大幅删改了,成了“断章取义”式的报道。还好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为我们、为后世保留了张所长的“经济学理论”。
虽然一口一个“日本”、“克鲁格曼”,很是谦虚,逼老百姓花钱的“把钱变毛论”却是张所长的原创理论。克鲁格曼可没这么大胆子。
在经济学界,保罗.克鲁格曼的确是个另类。他才华横溢、文笔犀利,被誉为凯恩斯之后文笔最好的经济学家。克鲁格曼也充分发挥自己的媒体天赋,活跃在各大媒体上。所以,克鲁格曼最有影响力的不是经济学著作,而是发表在媒体上的大量评论。
半个媒体评论人的角色,克鲁格曼有很强的“问题意识”,而不像大多数同行那样看重“理论体系”。比如,他以自由贸易的全球化理论获得诺奖后不久,就发表评论说理解和支持第三世界国家的贸易保护政策。很多同行一脸蒙圈,老克这是啥意思?才说拆除贸易壁垒促进全球化是最优解,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呢?克鲁格曼完全不在乎。什么学派、理论体系完整性,他就没当回事。
克鲁格曼的“大嘴属性”好不好、理论成就高不高,见仁见智,这里不多做评论。需要指出的是,克鲁格曼很多观点是针对具体事件,一些犀利的表达是有修辞属性的。
比如,张斌说克鲁格曼劝日本央行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央行”,其实是克鲁格曼讽刺日本央行的锐评。因为,日本央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负责任”实在太辣眼睛了。
日本央行的骚操作始于日元升值后超发货币,导致经济过热、资产泡沫堆积。问题浮出水面,日本央行慌不择路连续暴力加息,导致股市、房地产市场全面崩盘。闯下惊天大祸后,应对迟缓,错过了挽救的窗口。日本央行的业务不行,可是甩锅厉害啊。左手甩锅市场,右手甩锅名义上的上级大藏省,自己摆出一副“我尽力了,我是负责任的”委屈姿态。
这时候日本舆论界还在为“遏制高房价”的夙愿得偿开香槟,央行当家人三重野康被他们捧为“负责任”的昭和英雄。真崩溃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媒体不好意思自己打脸,只好配合央行甩锅。
于是乎,经济崩溃的始作俑者日本央行居然还体面了好几年。可是,纸包不住火,克鲁格曼是最早对日本央行祸乱经济提出批评的经济学家之一。
克鲁格曼建议日本央行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央行”,充满了反讽的意味——“负责任的央行”?你装什么蒜啊,都照你这么“负责任”,经济得完蛋,趁早“不负责任”吧。
克鲁格曼给日本经济开的药方,可不是张斌的“把钱变毛”、让老百姓“不花不行”。人家可没那么大胆子。
克鲁格曼确实主张央行和政府政策引导提高通胀率。安倍政府把年度通胀率目标定为2%时,克鲁格曼说低了,怎么说也得到4%。通胀率多少合适,也就是对经济有利、老百姓能承受“温和通胀”上限在哪儿,经济学家是有争论的。胆子大的认为9%为上限,胆子小的认为是3%就差不多了。克鲁格曼建议的4%,充其量是略胆大。4%的通胀率,也绝对到不了“把钱变毛”、“不想花也得花”的程度。
克鲁格曼是犀利的,但不疯不坏,没有祸祸老百姓的勇气。
话可以乱讲,货币政策药方不可以乱开。
货币政策保持温和通胀,是经济学界的主流观点,也是各国央行的政策目标。“人造通胀”对不对、好不好,姑且不论。至少没有哪家央行敢把货币放水放出“货币变毛”的恶性通胀。3%也好,9%也罢,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
嗯,事无绝对,“把钱变毛”的奇葩央行也有。最近的例子是津巴布韦、委内瑞拉央行这对卧龙凤雏。张斌“货币变毛论”的实际应用效果,可以参考这两家。
而且,津巴布韦和委内瑞拉央行的货币放水渠道,也和张斌的建议一样——印钱给政府花,印着印着货币就变毛了。
后果也的确如张斌所言,“政府多花钱,非政府部门收入就越多”。津巴布韦的“钱变毛”后,老百姓手头的钱多得不得了,多到拿去糊墙了。多到委内瑞拉人嫌弃钞票太硬,擦屁股不方便。
可是,“恶性循环局面”并没有改变。钱都糊墙了,哪有啥循环?扔马桶里的是循环了,在下水道里循环。
市场的堵点不除,实体经济的循环不畅,大规模超发货币的下场就是变成冲进下水道的废纸。这才是正经的经济学常识。
没有正常的市场环境,抑制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作用,央行印钱、财政花钱,造更多没人要的房子,修更多没车跑的高速、没客流的高铁,搞更离开财政补贴活不下去的产业,不只是钱变毛了,整个宏观经济都会变“毛”。
大规模资源错配得不到纠正的情况下,让央行把钱变毛,让老百姓的钱“不得不花”,老百姓怎么办?买条铁路啃铁轨,买十套八套低线房产放骨灰盒?
张斌以为,钱变毛了,老百姓的脑子也变毛了吗?
的确,目前中国经济循环存在“需求不足”的问题。但是,“需求不足”不可能靠印钱放水暴力拆解。
因为,“需求不足”不是经济循环跑不动的“因”,而是经济循环堵塞的“果”。钱在“财政-金融”体系里绕着地方债和地方债背后的不良资产空转。越放水,债务包袱就越大,经济循环越堵,根本留不到下游。老百姓的钱包没有源头活水,需求当然不足。
通下水道的都知道,下水道小堵,放点水一冲,能冲掉。可是,水泥堵得严严实实的,非要开闸放水,那是拆家。这么浅显的道理,经济学家竟然不懂?
因此,采取任何政策之前,先要正视一个问题:今天中国经济循环体系,到底是大堵还是小堵?经济学家开药方、下猛药之前,怎么能跳过诊断环节呢?
看到发高烧的,只会开生理盐水,一瓶不够就两瓶,是最烂的庸医。财政政策也好、货币政策也罢,都是引导,而不能逼迫。老百姓没钱花、有钱不敢花,就不顾后果逼着老百姓花。这不是经济学逻辑,而是强盗逻辑。
大放厥词建议央行不负责任印钞时,想起克鲁格曼了,拿他的“金句”给自己的虎狼之词镀金。经济学家们早干嘛去了?
多年前,克鲁格曼批评亚洲经济模式“过度依赖政府主导投资、过度依赖劳动力投入,而非劳动生产率提高”时,我们的经济学家忙着讴歌“中国模式”。
2011年到2015年,克鲁格曼反复提醒中国经济要出问题时,我们的经济学家们积极反驳他“唱衰中国经济”又在想啥?
前两年,克鲁格曼发文建议中国“将更多收入转移到家庭,从生产端转移到消费端,增加居民收入从而增强消费需求”时,我们的经济学家怎么没想到“需求不足”?
克鲁格曼对中国经济的诊断、开的药方未必都对,其中有洞见,也有隔岸观火的想当然。他不是很懂中国,但是他也没有向中国同行传授罔顾民生、掠夺民财的强盗逻辑。
关胖再出发,敬请新老朋友们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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