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 | 洞庭湖畔生死时速

　　据当地防汛部门信息，团洲垸需转移的7000余人陆续撤离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7月5日下午，湖南岳阳华容县团洲垸洞庭湖一线堤防发生决口险情。洪水滚滚而下，迅速袭向面积约5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7000余人的团洲垸。

　　险情发生后，各方救援力量紧急集结，挺进团洲垸。

　　连日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决口附近、被称作“第二道防线”的钱团间堤、受灾群众集中安置点等抗灾前线，见证各方力量汇聚，夜以继日，与时间赛跑，全力开展抢险救援。

　　水淹团洲

　　洪流破堤后，洞庭湖水源源不断涌入团洲垸。

　　所谓“垸”，是两湖地区的特有叫法，指在江、湖中间建一圈堤坝，就像水中的一个院子。垸外是水，垸内则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家园。团洲垸属洞庭湖淤积平原区，地处洞庭湖和藕池河交汇处，东、南、北三面临水，极易出险。历次大洪水中，都是洞庭湖区抗洪“主战场”。

　　强大水流冲击下，决堤口变得越来越大——5日下午险情发生之初，决堤口宽度约10米；当日23时，溃口扩大至100米以上；6日上午，溃口已长达226米……

　　形势岌岌可危，团洲垸上演抗灾“生死时速”。垸内人们在镇村干部组织下，要赶在洪水围困前紧急撤到安全区域。

　　时间就是生命。70多岁的团北村村民叶严姣回想起撤离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村里大喇叭不断提醒，让我们赶紧撤离。”叶严姣说，起初因为牵挂家里的农机，她和丈夫迟迟没有行动。“幸得村干部到家催促，我和老伴才及时撤到安全的堤段上。”

　　撤离后第一夜，叶严姣哪儿也不愿去，待在大堤上彻夜守望。

　　救援队伍在团洲垸内逐屋拉网式巡查，力求不留死角、不漏一人。

　　“我们驾驶冲锋舟在水深5米左右的激流中巡查，逐户搜寻被困群众。水面、水下时不时遇到电线，还有蛇鼠出没。”湖南常德市消防救援支队高车消防救援站消防员宋宇6日凌晨赶到团洲垸增援时，垸内已一片汪洋。

　　最终，据当地防汛部门信息，团洲垸需转移的7000余人陆续撤离。

　　距离决口近3公里的“第二道防线”也迎来严峻考验。一线大堤溃决后，洪水涌向一道横亘在团洲垸与钱南垸之间、长约14.3公里的钱团间堤。

　　这道相对单薄的间堤，守护着隔壁垸区的十余万亩良田和数万百姓的家园。然而间堤本身基础偏差，且自1996年以来从未抵御过洪水，部分堤段还存在蛇洞、鼠洞等隐患。

　　洪水肆虐中，巡险查险、清基扫障、堆放沙袋、铺设彩条布……消防、武警、民兵等紧急加固这道土质堤坝。

　　“出险了！”洪水长时间浸泡后，钱团间堤多次突发险情，让人们捏了把汗。所幸在专家指导下，经抢险人员紧急处置后，险情都基本得到及时控制。

　　抗灾队伍向险而行、不分昼夜、争分夺秒。

　　决口封堵

　　6日下午，决口处内外水位基本齐平，水流流速趋于平缓，决口封堵工作开始推进。

　　有网友提出疑问：既然垸区已经被淹，为何还要着急堵口？何不等外湖水位下降后，让积水自流排出？

　　湖南省港航水利集团安全环保部部长张飚等专家介绍，尽管洞庭湖水位近日有所下降，但湖南当前还处于主汛期，且长江流域很快将进入“七下八上”的防汛关键期。作为接纳湖南绝大多数河流以及“吞吐长江”的洞庭湖，水位有复涨可能。如不封堵决口，一旦洪水再次来袭，“第二道防线”会直面更大冲击，万一遭遇不测，将对人口更多、面积更广的钱粮湖大垸的安全构成威胁。

　　堵口，刻不容缓。

　　“根据抢险方案，堵口作业主要包括抢筑裹头、双向立堵、突击合龙、加高加固、防渗闭气5个关键环节。”中国安能集团技术专家张轩庄说。

　　通往决口的路上，记者看到，一辆辆满载石料的车辆排起长龙，它们一趟接一趟在决口两侧投放物料，挖掘机、推土机同步填埋；水上，一艘艘装满大块石头的大型驳船集结，船上布置了皮带输送机、驳船底开口抛投石料，平堵戗堤……

　　决口左右两侧双向“进占”，堵口作业昼夜不停。

　　修复这条长达226米的“伤口”并非易事——堤上道路狭窄，大型作业车辆高效作业存在难度；封堵所需的块石、砂卵石等物料都需紧急调运……

　　众志成城，各方力量汇聚：基层干部协助保障交通畅通；摩托车手志愿驰骋运送物资；来自四面八方的卡车司机载着石块等物资接力前进；人歇机不歇，24小时作业……只为抢时间、争速度！

　　7日0时，封堵34米；7日12时，封堵75米；8日17时，剩余45.5米……起初，人们预计，按照每天60至80米的速度，决口将在9日12时前合龙。合力鏖战中，堵口速度越来越快，8日22时31分，比预期时间提前了约13小时，团洲垸洞庭湖大堤决口封堵完成！

　　排涝重任

　　堵口完成，并不代表抢险结束。决口合龙后，洞庭湖水再次被阻隔在垸外，还有大量艰巨工作等待完成。

　　排出垸内积水，是当务之急。据测算，团洲垸本次受淹面积约47平方公里，封堵时垸内平均水深约4.6米，共有超2亿立方米积水需要排出。如滞留积水不能及时排出，将给钱团间堤带来巨大压力。

　　为此，国家防总办公室、应急管理部从湖北、福建、四川、广东、广西、安徽等地调派排涝力量实施跨省区增援，执行积水排涝任务。

　　一刻也没有耽搁。8日晚，大堤决口完成封堵后，排涝工作迅速展开。

　　承担堵口任务的中国安能集团从贵阳、南宁、重庆等地紧急调运17台（套）“龙吸水”排涝车、70台潜水泵等设备。130名抢险人员刚刚结束堵口工作，就立即重新组队，投入到排涝作业中。

　　大堤上，一条条粗大的白色水带跨越堤坝铺设开来——堤的这一面，进水管大力吸水；另一面，积水源源不断由排水管冲入洞庭湖。

　　水利专家表示，降低垸内水位迫在眉睫，但如果退水过快，也有堤坡垮塌的风险。因此，排水要按照计划科学、有序展开。

　　截至10日17时，团洲垸垸内水位32.93米，比9日8时下降0.15米，总排水量757万立方米。已安装203台排涝设备，正在安装48台，在途设备50台，已对接126台。

　　排涝同时，加强对“第二道防线”巡查排险也格外重要。长时间浸泡，使得钱团间堤堤坝含水量增加，本就不够紧密的堤身土壤变得更加松散。高洪水位不退，间堤就始终面临隐患。

　　一米一米巡，一米一米查。消防员、村民志愿者们24小时行走在间堤上进行拉网式排查。他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割草清障，有人检查护堤的彩条布是否压实，有人观察是否存在管涌、渗漏……

　　白天烈日暴晒，夜晚蚊虫叮咬，为打赢这场硬战，抢险救援、巡堤查险、技术支撑、保障后勤……所有参与者不敢有丝毫懈怠。

　　来自湖南省水文水资源勘测中心消息显示，随着岳阳水文站10日6时退至警戒水位32.5米以下并继续回落，洞庭湖流域全线整体退出警戒水位。高洪水位在逐渐消退，看似给团洲垸减轻了压力。但专家提醒，退水期不等于安全期，洞庭湖堤防近期长时间被高洪水位浸泡，稳定性下降，退水期间仍存在不确定性，仍要保持高度警惕，确保堤防安全。

　　（采写记者：谭剑 周楠 阮周围 白田田 谢奔 姚羽 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