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论｜文旅，能否成为山西转型的另一扇窗？

要说山西哪个部门能在全国其他省份面前挺直腰板，那一定非文物局莫属。

坐拥531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全国仅存的3座唐代木结构古建筑，约占全国85%的元以前木结构古建筑遗存，近年来，山西省这个以煤炭闻名的省份，文化传承发展带动文化旅游市场的趋势愈发明显，作为古建第一大省的山西，第一次绕过煤炭进入全国大众的视野。

6月，董宇辉来到山西，以一封名为《山西自有答案》的推荐视频，诉说古建“沉默静立，她一直在等你走进”的殷切期盼，呼唤山西与全国游客的双向奔赴。董宇辉来到山西的短短4天，前往位于运城、临汾、晋中3市的10个景点。据凤凰网披露数据，全网“与辉同行”相关信息超过13万篇（条），全网总播放量达6亿次，多次登上抖音、微博热榜。

煤炭曾是驱动经济发展的强劲引擎，却也让山西陷入“资源诅咒”的困境。当煤炭产业的黄金时代逐渐远去，山西面临着的转型挑战也更加严峻，文旅，能否成为山西转型的另一扇窗？

山西太原

一样与不一样

除了煤炭，文旅资源的比较优势是山西省手上的另一张好牌，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数量位居全国第一，从古代建筑到雕塑壁画，从石窟寺到古遗址，从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到可移动文物，地上文物看山西实至名归。

文旅与煤炭这两个行业，虽看似天差地别，实则都是劳动密集型行业。

以煤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让山西省煤炭就业占比依旧居于高位。2022年山西省煤炭采选行业就业人数超过90万人，在全国占比约为三分之一。而文旅产业链条涉及了衣食住行娱乐等方面，这些相关行业也大多是劳动密集型，对就业的拉动力较强。

尽管疫情前后，全球文旅产业空间流动和内需要求发生了很大改变，但文旅产业就业创造效应在中国依旧强劲。根据中国文化和旅游部的数据，2023年全国A级旅游景区直接就业人数160万人，带动就业人数超过1000万人。

能源转型下，山西省煤炭底色将日益淡去，再塑支柱产业，接棒煤炭贡献，这不仅是山西省资源密集型经济惯性下破局的核心路径，也是为当地民众，尤其为传统能源部门的从业者们，重新出发谋出路、谋生活的关键一招。

而对这些传统能源的从业者来说，变化意味着技能边界的拓宽和跨越，意味着内心不确定性的放大和徘徊。文旅与煤炭这两个行业，虽同属劳动密集型，但对生产要素和生态环境的要求大相径庭，这也体现于对劳动者的要求上。

与煤炭行业男性为主的就业结构不同，文旅产业发展偏重精细化操作和细腻的服务态度，呈现女性就业友好特征。携程集团等10家旅游企业发布的《2023年旅游行业女性从业调研报告》中指出，中国旅游行业的女性占比超过了60%，其中高层管理者女性占比超过30%，均超过了社会均值。

文旅产业的就业特点还在于其包容性，能提供不同岗位类型、不同技能要求的就业机会。无论是专业技能型人才还是非正规就业者，都能在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在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中，刘亦菲饰演酒店管理人员，在乡村变身为民宿老板；村里的大爷大妈们，也能逐步成长为咖啡店的后勤员工。从高端酒店的管理人员到街头巷尾的小吃摊主，从专业的文化策划人到热爱自然的生态导游，文旅产业能为不同背景、不同技能的人群提供广阔的就业空间。

能源转型将牵引山西经济驱动、行业分布等各领域系统性转型，转型成本将集中落在煤炭相关行业及其从业者身上。作为全国首个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及公正转型的省份，以公正的转型方式化解减煤带来的社会压力，也是山西省转型所面临的重大课题。

“转型是一篇大文章，文旅产业如何服务大局、融入大局，这需要各方公平地看待文旅产业”，一位专家强调了在地区公正转型进程中，明确文旅产业功能和定位的重要性。

山西忻州古城

公正转型的窗口

《山西省人民政府关于推动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晋政发〔2024〕2号）提出，到2028年底，旅游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5％以上，初步建成国际知名文化旅游目的地，旅游业成为山西支柱产业。

在重视文旅产业的经济发展潜力的同时，我们更应该看到其深层次的社会效应——扩大就业渠道，增强民众的生活满意度与幸福感。

在此过程中，文旅产业作为引领导向的重要行业，其影响力远不止于经济层面的带动与拉动，更在于文旅产业发展过程中间接对地区生态环境、人才生活环境、生产配套环境等方面的优化，重燃地区的经济发展活力，使人才与企业，在这里找到归属，也看得到未来，为地区公正转型注入期盼。

太原西山地区曾因煤炭、铁矿等资源的过度开采，生态环境遭受了严重破坏，沉陷区、裸露的山体、污染的河流等随处可见。太原市政府于2011年出台《关于促进西山城郊森林公园建设的实施意见（试行）》，采取“政府引导、市场运作、公司承载、园区打造”的方式治理西山。

通过十余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累计投入超过150亿元，西山实现了从“黑”到“绿”的转变。造林绿化面积超过20万亩，林木覆盖率从不足20%飙升至80%左右，昔日的荒山秃岭重新披上了绿装，西山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

一次生态环境的重生，带来了产业发展的新机遇，不仅丰富了文旅业态、提升供给质量，还促进了当地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西山示范区在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等地区参加招商引资活动共签约项目9个，包括山西晋商创新总部基地、清控国际科创慧谷、奥飞童梦乐园等项目，计划总投资102.6亿元。

文旅产业发展也在提供多样就业机会、提供高品质的生活体验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古老的街巷邂逅现代创意，自然风光融合文化深度体验，赋能城市脉络，也为人才回归打造宜居宜业的氛围。

一位大同当地的文旅领域专家指出，2008年以后，大同文旅产业的蓬勃发展吸引了众多离开大同的年轻人才回流，来自全国范围内的优秀人才也被大同丰富的文旅资源和良好的发展前景所吸引，纷纷加入大同文旅产业的行列之中。

2024年5月，大同市进行“文旅资源＋人才政策”融合宣传介绍活动，通过大同文旅景点集章打卡的方式宣传大同市的人才政策，活动先后共吸引约1.5万名游客参与，其中92人直接通过扫描二维码提交就业意向，其中，博士6人、硕士20人、本科66人，意向到科研专技岗位工作的16人，占比17%。

有窗口但还小

山西拥有着令人瞩目的文旅资源，然而，与周边省份相比，其文旅产业似乎还处在“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

面对丰富的文化遗产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如何将这份“宝藏”转化为旅游者心中的“诗与远方”，是山西省文旅产业升级发展亟待破解的瓶颈。

专家们指出，山西省文旅产业规划与发展思路尚显局限，亟需创新思维来拓宽视野，深化文化旅游的融合与创新。“山西省现有文旅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一些停留在原生态的利用，地方文化旅游的思路还没有打开，或者有的走向另一个极端，就是过度商业化”。“工业遗产打造为旅游景区，山西在这个重头戏上略显不足。”

文化遗产，不仅仅是历史的馈赠，也是当下产业活力迸发的积淀。然而，在活化利用的过程中，这些珍贵的遗产似乎还未能充分展现出其独特的魅力，如何让这些厚重的文化“活”起来，转变为旅游者喜闻乐见的产品，山西省仍需精耕细作。

“文化是旅游的灵魂，策划让灵魂闪光，沉浸式场景营造能促进文化转化”，一位山西省资深文旅专家谈到。降低文旅资源的信息门槛，既要讲述故事，也要创造情境，让游客在体验中感悟文化的厚度与温度。

在文旅产业的开发与推广上，山西省也面临着资金短缺的困境。一位国际组织专家提到，文旅项目的投资一般都比较大，政府所能给到的资金支持比较有限，如何撬动私营、慈善部门的资金是亟需关注的一个大问题。

一些煤炭企业在尝试将目光投向文旅产业，比如绵山、云丘山、皇城相府等5A级景区的投资主体前身与煤炭都有着紧密关联。但相较于煤炭投资的快速回报，文旅产业的投资回报似乎显得漫长且不确定。这种心理落差，加之煤炭经济波动带来的资金压力和行业运营特性的巨大差异，在煤旅转化时面临较大挑战。

煤炭好时，资金与精力多集中于传统行业；煤炭遇冷，则又陷入资金短缺的困境。文旅发展的步伐放缓，桎梏山西省文旅游资源禀赋充分转化为产业发展优势。

煤旅转化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的注入，更是人才与观念的革新。技能培训，成为破局进而助力公正转型的关键。培训需注重针对性与实效性，使煤炭行业工人具备文旅产业所需的本领，以及分类实施，哪些人适合，哪些人不适合，不能一概而论。

例如云丘山景区不仅吸纳专业的文旅经营人才，也吸纳原煤矿工人和周边村民。据云丘山工作人员介绍，景区管理人员或曾就职于世界500强企业，或获得博士学位，有助于弥补经营管理短板，推进企业规范化经营、专业化运作。

同时，云丘山景区内部分员工为煤矿工人，基于旅游业投资回报期长、服务性、精细化等特性，转行后并不适应文旅行业的工作要求和节奏，经培训后促进煤矿工人实现顺利转业。

面向未来，我们需要跳出煤炭经济的思维框架，用更加开放、创新的视角审视文旅产业的发展，不仅要看到旅游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更要关注其对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的综合贡献，依托文旅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契机，创造公正转型的另一扇窗口，助力公正转型更好推进。

“煤是越挖越少，文旅是越挖越有”，山西省的未来不只文旅，但把握好每一个行业发展的机遇，才能更从容应对能源转型下的重重挑战。

（作者王雅婷系山西科城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李莹系山西科城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国际交流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