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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老将孙一文:打败东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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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的击剑生涯,教会她不能放弃,要做到完美


文|王文彤

编辑|余乐

7月13日,巴黎奥运会中国代表团正式成立。在击剑队的15名运动员中,只有一人是第三次参加奥运会,她就是孙一文。上届奥运会上,孙一文一剑绝杀后的庆祝场面成为被反复播放的经典。几年过去,她已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将”。

1992年出生于山东省烟台市的孙一文,13岁进入烟台市击剑队,2016年首次出征奥运会即获得了女子重剑个人铜牌、团体银牌,2020东京奥运会上,孙一文又摘得女子重剑个人赛金牌。这也是中国女子重剑在奥运历史上的首枚金牌。

接受我们访谈的时候,孙一文难掩激动。她说,女子重剑团体从2023年4月开始为巴黎奥运资格而奋斗,经历了十次比赛,终于在最后一场积分赛中获得了入场券。作为队中唯一的老将,孙一文要带着三位初次征战奥运的小队员,其中两位都是00后,这更让她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运动之外,孙一文也像其他年轻女孩子一样,喜欢小动物、研究美妆产品。空闲时刻,她经常抱着家里的宠物狗,用它们的笑容缓解自己训练的疲累。

练习击剑的18年,也是她对击剑精神、奥运精神理解逐渐加深的18年。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击剑教给她的坚韧不拔、把失败当做提升跳板的精神也值得每一个普通人学习。她对推广击剑运动有了更多的使命感、责任感。

“这么多年来我只专注做了这一件事,我希望能把它做到完美。”她说。


当地时间2021年7月24日,东京奥运会击剑项目女子个人重剑决赛,中国选手孙一文(右)以11:10战胜罗马尼亚选手波佩斯库,夺得冠军。图|东方IC


“调整好心态,把失败当跳板”

问:在什么契机下接触击剑?

孙一文:特别巧,本来我只是想去锻炼身体。因为我父亲喜欢体育,我在学校的体育成绩也还可以,他觉得我去练体育也是一条路,就让我去栖霞体校学跑步。

练了一段时间以后,烟台队教练下来挑运动员,看中了我是左撇子,就挑选我去练击剑。那时是2005年。

教练挑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击剑是什么,说起击剑我还以为是搞建筑的那种“基建”。后来我发现,击剑这项运动特别有文化底蕴、历史也很悠久。

问:为什么会喜欢击剑?

孙一文:第一是因为击剑的装备。我第一眼见到击剑的装备就觉得它太酷了,跟我认知里面的运动不一样。

第二是击剑让我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我练击剑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通过击剑我慢慢坚定了之后想走的道路,也慢慢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我走出了我们那个地方、那个小镇。

问:你觉得击剑是个怎样的运动?

孙一文:击剑这项运动是脑力和体力的结合,它对于身体素质的要求还是蛮高的,但是又不需要某一项素质特别突出,它是一个综合性的运动。

我刚练击剑的时候,先练的是柔韧性,然后是协调性,还有力量、速度、耐力。我们也要通过一些益智类的小游戏来锻炼思维,综合素质对于击剑运动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问: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击剑的理解有什么变化吗?

孙一文:击剑会帮助我的身体变得更加协调,但是如果要到达一个更高的境界,还需要把协调的身体故意拆分开,变成不协调。手是手、脚是脚,手脚要有双重控制。在进一步练习中,对身体的控制要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问:有没有想过放弃?

孙一文:确实有很难的时候。但是我从来没有因为遇到某种问题,出现了某种错误而放弃。我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严格。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练习击剑,我希望是因为我已经练习了击剑所有的内容,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而不是说我遇到一个坎,为了逃避而不练。

问:怎么顺利度过瓶颈期?

孙一文:2019年世锦赛期间,我突然发现自己怎么打都不顺,动作还是那些动作,我都会做,但是就是不亮灯、不得分。在比赛当中就像短路了一样,我怎么打都打不好。

当时我就给自己一个暗示。我告诉自己:还好不是奥运会期间发生这种问题,我真的很幸运。再加上教练和其他队友对我的帮助,我们翻看了很多以前的技术录像,努力回忆当时自己的状态。

这次以后,再遇到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有接下来努力的方向了。

问:你是怎么理解击剑精神的?

孙一文:我第一个想到的词是“坚韧不拔”。

重剑的成绩不确定性很大,你可能拿过世界冠军,但第二天就可能在比赛中一轮游,太常见了。

我们经历过很多成功,也经历过太多失败,这些失败教给我的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会放弃,反而我会把失败当成一个跳板。

一直顺风顺水很容易让人变得骄傲、自负。但是我们击剑运动员时刻像被鞭打,一直在不停地自我反思、自我查纠、自我剖析。

问:你发布的系列短视频“文释剑法”是想传递击剑精神吗?

孙一文:我这些视频是给两类人看的,一是讲给专业运动员,我把自己的战术、经验、打法和思路分享给大家。二是讲给不了解击剑的人,我认为击剑运动员有责任让更多人去了解击剑。


“奥运不仅是我们运动员的,

也是大家的、无国界的”

问:这么多年,运动员的训练方式有什么变化吗?

孙一文:我小时候,训练是跟着年龄大的队员一起的。当时还比较封闭,我们都是以自己的特长训练为主。不像现在有手机,又有各种平台能学习先进技术,可以走出去训练,也可以把外教请进来。

这种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让我们看到与对手不一样的地方,取长补短,再重新去训练、打磨,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问:选拔年轻运动员的标准有什么变化吗?

孙一文:有变化,我自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前教练喜欢挑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臂长会有优势。

我的身高是1.77米,其实看起来就挺高的了,但我在队里身高是中下游水平。我练出来了之后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个子不占优势也能练击剑。现在我觉得教练在选队员的时候会看队员的综合素质,而不只是身高。

问:您现在怎么理解奥运精神?

孙一文:我始终认为奥运会是一个世界性的舞台,除了自强不息、勇攀高峰的精神,它也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梁和纽带。我也是靠击剑运动才能有机会跟更多人接触,它是一个纽带性的、无国界的活动,让大家彼此坦诚交流。

奥运会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赛事,对全世界来说是一场盛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自己可以亲自参与的活动。

问:奥运会似乎离普通人还是很远的?

孙一文:我记得早期练体育的标语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勇攀高峰,再创佳绩”。奥运会也是体育赛事嘛,只不过当时走上奥运会的舞台是所有运动员的梦想,确实好像和一般大众的生活有些距离。

但是随着我对体育更深入地了解,我也悟出了另一层道理:体育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密不可分的。

我印象中,小时候只有北上广深有运动的俱乐部。现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小县城里都有了很多运动俱乐部,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小到五六岁的孩子,大到六十多岁的老年人,还有了很多亲子活动。

现在家长让孩子去接触击剑,不光是为了提升成绩,也是因为击剑这项运动有着独特的魅力。它能锻炼孩子的思维,也能全面发展孩子的体能、协调、柔韧、力量、速度等等,这项运动非常适合青少年。

更重要的是,奥运精神能帮助每一个人,直面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做最好的自己。

问:这也是您举办孙一文杯的初衷吗,为了在青少年中进一步推广击剑?

孙一文:是的,因为之前在烟台没有这么大型的击剑赛事,我希望能让更多人去了解烟台,也让烟台练习击剑的小朋友们有机会参加比赛,通过比赛看到自己与大家的水平差距。

这次比赛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同一个地点有两个比赛同时开赛。一个是山东省青少年体育俱乐部的比赛,这是全国性俱乐部比赛,另一个是全国成人的专业击剑比赛。

两个赛事同时开赛,能让俱乐部的小朋友们看到专业队的训练和比赛氛围,让他们有一个成长、学习、借鉴的机会。


“这一次,

我要打败东京奥运会的自己”

问:今年是你第三次出战奥运会,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一文:这一次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因为阵容是全新的,我们四个人(唐君瑶、余思涵、许诺、孙一文)一起冲击巴黎奥运会。

问:目标是什么?

孙一文:我今年的目标是想打败东京奥运会的孙一文。

东京奥运会之后,我认为我在进攻的打法上还有一些短板。所以这个周期我尝试技术改革,做了很多的练习,完完全全打破重塑。我希望通过这一届的巴黎奥运会,能够突破、挑战内心的自我,把过去的短板变成我新的长处和武器。

问:奖牌上的目标呢?

孙一文:肯定是希望获得奖牌了,我也觉得我有能力去冲击奖牌。我们女子重剑这个项目进入奥运会以后,获得过两枚金牌的只有匈牙利选手纳吉。两次站上领奖台的,加上我本人也就三个人。我想再去拼一拼,再去搏一把,争取二次夺冠。

问:为什么会从以反攻为主到以主动攻击为主?

孙一文:一是想在技术上有突破。二是之前的一次经历。在之前某一场比赛中,我用自己的特长(反攻)打不通,比分一直落后,当时教练跟我讲了一个动作,但是我没有办法完成,这件事情对于我的触动非常大。

我当时想,如果我能完成这个动作,也许比赛就会翻盘。所以现在我在训练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把每个动作都学会,而且我都要做得很好。

问:为什么会没法完成这个动作?

孙一文:除了我对这个动作不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直柄剑和枪柄剑的打法区别。重剑分直柄剑和枪柄剑,我拿的是直柄剑,就像拿着一根棍一样,它在发力的时候更多强调柔韧性,有点不好借力。

枪柄剑的话,力量感更强一些,枪柄剑运动员也都是进攻猛、防守猛,他们攥着大把的劲儿。而直柄剑因为它的控制范围很小,没办法大幅度做动作,有时候一使劲就脱靶了。

直柄剑的优势在于它的刺点准,所以直柄剑的运动员都是防守型、反攻型、实际型,枪柄剑的特长就是进攻,交锋能力更强。我希望在之后能多学习直柄剑的特长,慢慢去融合枪柄剑的打法,把这两种打法融会贯通。

问:您觉得和年轻运动员相比,您的优势在哪?

孙一文: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有无限的体力。老运动员可能体能上不占优势,但是经验丰富,我也是一样。体能不行,我就要加强这一块,要变得比以前更强。

我在训练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想年龄,想我是一名老运动员、我比他们年纪大,我和年轻运动员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完成的训练内容也是一样的。

问:在里约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心情如何?

孙一文:2016年里约奥运会是我的第一次奥运之旅,那时候每天过得很开心又很兴奋。

当时我打国际比赛才三年,不管是从比赛经验还是生活经验,我都是一个小队员,只要我能保证身体健健康康不出意外,打完比赛就可以了。团体赛中不出现任何失误,这就是我要完成的目标。

备战的时候我还是挺轻松的,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左看看右看看,整天都很好奇。

问:第二次东京奥运会的时候心态有什么变化吗?

孙一文:赛前就感觉到压力了。因为在东京周期,我的成绩是在稳步上升的,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好成绩,也希望不辜负领导和家人、朋友对我的期望。我更多的是带着这份责任感去比赛。

那时候就不能每天到处玩了。我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休息好,加上疫情的原因,我们只提前了三天去现场适应。奥运会开幕式我们也没有参加,因为开幕式第二天就是击剑比赛了,当时是带着紧张感、责任感、压力感去比赛的。

问:从小队员到队内年龄最大的队员,心态方面有什么变化?

孙一文:更多的是增加了一份责任感,因为这次只有我一位老将了,要带着三位年轻的优秀运动员一起去参加战斗,我要完成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比赛,还有我们整个团队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我身为一名老队员,需要帮年轻队员做心态、打法的调整,还要帮她们排解压力,有一些我之前遇到的、她们没有办法预想到的问题,我都需要提前告诉她们。

问:要调整的地方很多吗?

孙一文:其实没有很多,现在每个人的打法特点都很鲜明,也很固定了。其实奥运会更重要的是心理准备,像好多人因为压力大会在奥运会前睡不着觉,有的人在奥运会前紧张就会不停地训练,她们需要通过各种努力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排压方式。如果出现问题的话,我们会一起帮助她解决这个问题。

王文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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