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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庄小学纪事
文/海德
康庄小学,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学;
康庄小学,这是我接受六年义务教育的母校……
1
随意报了名,走进一所没有围墙的学校,文化启蒙,一路跃马扬鞭闯进知识的草原……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吃过早饭,我就和小伙伴野侯玩在一起。我觉得奇怪,不是什么节日,野侯却穿了一身新衣服,好像出门走亲戚的模样。我问,今天到哪家亲戚?他摇摇头:“不是。”我的目光变得狐疑起来,不走亲戚,穿新衣服干嘛?“我牙(南通话音译,牙即父亲)带我去报名。”
野侯的“牙”小名叫“保侯”,大名叫陈汉元,是南通市日用化工厂的一名木匠,早出晚归上的常日班。隔三差五的从城里下班时,挑着满满一担泔水,就是工人在食堂吃的剩饭剩菜,一路嗐着号子从我家东墙边走过。他家养的猪由于泔水滋润,长得又肥又快,人家猪差不多一年出圈,他家只要6个月。
听说野侯去报名,平时形影不离的我,顿生好奇心,也跟着他父子俩去,反正在家也是玩,那就出去玩一趟呗。好像走了蛮多路,到了一排高大的平房面前。这房子还真的又高又大,我家住的茅草屋与之相比,好像就是一户茅草披披,无法同题并论。房子里面有小孩子在上课,原来这是一座学校,没有招牌,不知校名。就是挂着学校招牌,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不认字啊!野侯报名是想上学识字。
野侯父亲带着儿子走进一间房子,里面放着几张窄长的桌子,与我们家吃饭的四方桌截然不同。老师坐在桌子后面,叫办公桌。上了学才晓得,老师办公的桌子和我们上课的桌子是一样的,叫学桌,又叫课桌。那时正是提倡勤俭建国,自力更生,发愤图强。乡村小学条件简陋,老师办公室只是比教室小些。一位老师坐在桌子后面问野侯叫什么名字,“我叫野侯。”这位30多岁的老师连忙又问:“你的学名叫什么?”学名?上学还得另起名?野侯一时楞住了,自己的学名是什么?“他叫陈金贵。”野侯的父亲接口回答,毕竟是城里上班的工人,懂得多。接着又问今年几岁、住在哪儿?一一回答登记在册,不一会儿,报名手续完成了。我和野侯紧靠在一起,我是跟来玩的,没我什么事,准备离开了。突然,那位老师又问:“还有一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周围,小孩除了野侯,就是我了,这是在问我?我是来玩的,没想报名啊?既然问我,那也就如实回答吧,和野侯同来同往一起上学,也挺好的。我又返回老师办公桌前,我知道不能回答小名了,“我叫陈海德,今年8岁。”本来是跟着来玩的,歪打正着,自己做主自已报名上学。老师告诉我们,你俩9月1日来上学,到时就是康庄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哦,这所学校叫康庄小学。到了上学时,才知道接受我们报名的老师叫姚梓臣,是康庄小学的首任校长。
1957年9月1日,我们背着书包上学堂。
我的书包,是我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从旧衣服上拆下了几块布,拼接缝纫而成。敝口的,包口系上一根细长的布带,背在身上,跳跳蹦蹦地上学了。书包里两支铅笔,一块橡皮,空空荡荡的,到了学校才能领到新书本。我们村里同年般辈的小孩知道我们报名上学了,相继在家长的带领下也去报名了,七、八名男小孩犹如一群快乐的小鹿跳跃在田间小路上,向康庄小学奔去……放学时,我们的队伍庞大了,有十五、六个小孩。分别是袁家坝的、马家桥的、白家园的入学孩童。走着走着,人渐渐散去,他们离学校比较近,最后又剩下我们村里七、八个小孩。我们村里上小学都是男孩儿,竟然没有一个女孩。我们全班40多名学生,也只有几名女同学。那时不知原因,后来才知道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造成的——男孩儿传宗接代,女孩儿早晚会嫁给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因为没有文化,那是后话。
康庄小学,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学校。
推开教室的窗户,是一片广阔田野。
我们到校时,只有一座高高大大的平房,全校一共2个班,还有一个班里1956年9月1日开学的,比我们高一届,是我们的学长。我们上5年级,全校有6个班,200多名学生,教室不够用了。原来的平房隔着一块场地又盖了一排房子,空地就是我们上体育课的操场,什么单杠、双杠、蓝球架一无所有,连砖砌的乒乓球桌也没有。上体育课,就地取材,踢踢毽子跳跳绳,跑跑步来做做操,最有意思的就是老师拿来几只皮球大家玩……分不清足球、篮球、排球,只知道是皮球,追逐着、抢夺着、热闹着,玩得过瘾,就行!
康庄小学,这个校名还是挺洋气的。
为什么叫康庄小学?这是时代所然。
我们附近有曹公祠小学、梅观堂小学、姚港小学、陆洪闸小学等,这些学校都是由曾经的寺庙改建的。唯独康庄小学无庙无寺,白手起家,康庄,不是地名。那么康庄小学因何而来?
1953年,新中国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简称“一五计划”。新中国成立,推翻了三座大山,一穷二白。在党中央直接领导下,由周恩来、陈云主持制定的,主要目标是发展国民经济,其中也包括注重培养人才、开展六年业务教育。康庄小学是南通市在“一五计划”实施中,第一批建立的乡村公立小学之一。那时口号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走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社会主义康庄大道,对于翻了身做了主人的中国人民来讲,既是理想目标,又是实际体验。大家同唱一首歌“社会主义好”。康庄大道是一条明亮的闪闪发光的社会主义道路。康庄,原本是一个名词,使用频律高,流行广泛的口号,也成一句滚烫的时髦常用语,康庄小学因此而得名。虽是乡村小学,目标是六年制义务教育的“完小”,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六年制”,在康庄小学一次性读完,毕业直接考初中。附近的“梅观堂小学”是四年制,上五年级的学生全部并到康庄小学,再上两年一起小学毕业。
2
小学生过起了集体生活,半夜惊魂让我们想念温暖的家,一块锅巴至今回味无穷……
上了小学三年级,我们过起了集体生活。
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听话要听党的话。
——那时,正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高高飘扬的时候,这首歌让人们唱得意气风发,也是我们小学生必唱的歌曲。
苏联老大哥的集体农庄,是中国乡村农民向往的生活。中国流行一句顺口溜:“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门坐汽车。”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的大食堂办得如火如荼,集体生活从小学生抓起,小学三年级的我们过起学校的集体生活。住的可不是“楼上楼下”的集体农庄。我们从家里背来被褥,有同学搬来木板搁成床,我家没有木板,父母抬来一张芦苇编织的“芦苇障”,放在地上铺上被褥,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床。平地上的床也有好处,万一睡梦中滚下来,平地摔倒不分高低,没有疼痛。
我们住的是学校西边的一户周姓人家,在我们地铺紧邻的是一个黑漆堂堂的棺材,也叫寿材——是为尚在人世的七、八十岁老人定制的。这是当地的风俗,为老人预制“寿材”,可以除病消灾、延年益寿。我们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寿材”,只晓得棺材是放死人的,总感觉里面有死人,不知什么会推开棺材盖,面目狰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想到此情此景,不由地让人毛骨怵然。那时农村不通电,点的是煤油灯,周家是“芦苇障”围成的墙,外面的风从障缝里钻进屋里,火苗一闪一闪的。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飘忽不定,犹如鬼火一般,又增加了我们小孩的恐惧感。再加上胆儿大的同学恶作剧,突然在半夜里冷不叮地喊了一声“鬼来了!”,煤油灯恰巧熄灭了,黑咕隆咚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半夜惊魂,我连忙把头缩进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有的同学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夜,大家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班主任批评了吓唬人的同学。滔滔不绝地进行科学知识普及,告诉大家,世上本来没有鬼,那是人吓人的鬼话。我们从小生长在父母身边,从来没有远离亲人,更不要说单身薄体地住在一户不认识的陌生人家。这样的集体生活过得提心吊胆,也不知能回到温暖的家?
住的是民房,吃的是食堂。
我们自己带的碗筷,全班同学在一起吃饭,煞是热闹。新鲜不过几天,渐渐地觉得吃起饭来索然无味,老三样,吃多了吃久的就会腻的。我的同班同学陈玉华,他住的房子和我家紧隔壁,他的母亲陈红姑娘,我叫“姑奶奶”。她被招到学校食堂做饭,被称作“炊事员”,据说是她女儿的关系进食堂的。每次吃饭时,她儿子不和我们在班上吃饭,而是在食堂里和他母亲一起吃。饭毕,回到班上他嘴巴上油光光的,看样子肯定比我们吃很好吃得饱。有一天中午,我三扒两咽,草草地吃好饭,拿着碗去食堂门口水池去洗。正好陈红姑娘、我的姑奶奶也出来洗碗。我响朗朗地叫了一声“姑奶奶”,她满脸皱纹笑成一朵花。她返回厨房,拿了一片手掌大的菜饭锅巴给我。我说,我吃饱了,不要。她说,没事的,快吃,老好吃的。我再三推辞,她硬塞在我手上,恭敬不如从命。我拿着放里嘴里咬了一口,脆脆的香香的,那种口感是无法形容的,直到今天写这一段文字时,我仿佛还是满口飘香,回味无穷……
这段集体生活没有多久,我们又回到自己家里。
毕竟我们都是少年儿童,没有单独生活自理能力。
我们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学习生活。从我家到康庄小学的路,可不是康庄大道,而是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途中还要经过两座乱坟场,就是乡下埋葬死人的墓地。人多时,不觉得害怕。特别是单人匹马,夜晚更是胆颤心惊,不过是自己疑神见鬼。夏夜搧着扇子乘凉时,大人们口无遮拦,讲的神鬼故事根深蒂固,挥之不去。再加上有的同学说,他经过乱坟场时,看那鬼火,一亮一灭的,还跟着他跑……我们说,哪有什么鬼火?那是荧火虫。荧火虫,怎么会跟人屁股后面跑?见人还躲之不及呢!有一天放学后,我在班上值日做卫生,离开学校时已是傍晚时分,走到学校南边的一块大乱坟场边上。本来就心意慌慌的,回头一看,还真有个类似荧火虫的亮点跟在身后,而且是淡蓝色的。我跑得快,它跟得快,吓得三魂吓掉二魂,直到跨过一条灌溉渠,走到临江大队八小队大场,遇到看夜的社员,我的心才平静下来。回头一看,后面什么也没有啊!难道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自己吓自己?
后来看到一篇科普资料,是关于“鬼火”的答疑。世上本无鬼。为什么乱坟场会出现鬼火?别的地方而没有。过去,没有火葬一说,人死了,是装进棺材进行土葬。上面堆成半圆形的坟堆,天长日久,坟堆平了;风吹日晒,棺材破碎,尸骨就外露在泥土外,产生一种叫着磷的化学元素,遇到高温在夜晚发出蓝色光亮。随着空气的流通,游游荡荡,忽明忽暗。如人走到附近,就随人而行。因为闪现在坟场,这是人们印象中“鬼魄集中的地方”,于是称之为“鬼火”。
尽管虚惊一场,身在其中,想想还是让人后怕。
——知识,就是力量。这些都增加了我学习的兴趣,有时间有条件,我就拼命读一些课外书籍,包罗万象的,只要是书,就读。书读多了,就能解惑答疑,曾经的“为什么”,就会迎刃而解了,从小养成“爱读书”的好习惯,让人享受一辈子。
3
城市的老师把文化知识的种子播放到乡村,女教师有的转岗,有的坚守初心不悔……
校长兼校工,上课带打钟。
康庄小学上下课,是打铃。
——校长姚样臣就是打铃人。
我们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全校只有两个班,真的没有几位老师。每年增加一个班,增加的老师都是从城里来的。城里的老师,教乡村孩子,有利于缩少城乡差别,也是我们乡村孩子的幸运,从小享受的是城市学生的教育。
康庄小学,没有围墙,因此也没有校门。教室门口是操场,也是附近村民的交通要道,这段路比田间小道不知宽敞多少倍,还真是实至名归的康庄大道。敞开的学校,来去自然,村民经过时知道教室里学生们在上课,走起路来路来轻手轻脚,从不大声喧哗。有的村民挑着沉重的担子,一路嗐着号子,到了校门口也偃旗息鼓,怕影响学生们听课;有的村民推着载着货物手推车,吱吱呀呀,宁可多绕些弯路,不走教室门前的捷径。城里来的老师把知识送到我们乡村,让我们下一代学习文化,掌握知识,不再当文盲,德智体全面发展,当好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们要知足;
我们要感恩;
我们要支持,从细微之处做起……
乡村小学的简陋与艰苦,确实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康庄小学,看似是一座“完小”,没有宿舍,没有食堂,没有的太多,该有的太少。就说从学校出去进城,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走的是灌溉渠的岸沿。这条灌溉渠源头在城山路的倭子坟的北堍,两根粗大的管子从城山河抽上来的水,沿着灌溉渠送到四面八方。康庄小学东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灌溉渠,南到德兴镇,北到城南的坎坎桥。说是桥,并不是桥,而是一座坝。这条灌溉渠是人造的土地上一条人工河,筑渠的土从何来?刚好是人工开挖西山河时土方,筑槽成渠,渠内流水,渠岸成路行车走人。西山河,南穿过马鞍山直通长江,引江水北流,滋润两岸农田。马鞍山脚下的炸洞筑闸,当时由狼山驻军负责爆破,炸成了半圆型山洞,由一扇铁制水门升降的水闸控制,西山河是狼山军民团结一条心的产物。当时开挖的西山河数丈宽,可行船,正如一首歌儿唱的那样“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不,应该是“我们就在岸上走”。可惜,这条西山河造到城南坎坎桥就戛然而止。没有打通最后一公里,否则和南通城里的濠河相贯通,那南通城市南面城乡的格局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还是说西山河旁那条路吧,这是城市通往康庄小学的主干道,并不是平地上的康庄大道,而是灌溉渠岸堤,最高处高出土地好几米,低凹处不到一米。“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了路。”这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倭子坟脚下的灌溉站抽上来的水,沿着灌溉渠汩汩而流,穿过西山河上的灌溉槽,按照南北走向的灌溉渠分道扬镳……
每天早晚走在灌溉渠岸,看着潺潺流水,不时地通过分渠通向更远处田野,心里又是什么感受?十几里的西山河上竟然没有一座像模像样的桥,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康庄小学东北不远处,横跨西山河是一座灌溉槽,本地人叫做“灌溉泷”。上面留着一行水泥字“南通市人民政府建”。举政府之力,应人民之需,只能建一座水泥槽,可见乡村条件多么艰苦!康庄小学老师很少,女老师更是少之又少,有的来一个学期,下一个学期就看不见其人影了。我记得有一位女老师姓马,担任学校少先队大队辅导员。马老师细皮嫩肉,长得也蛮漂亮,就是脸有点长,还真像马脸,只背后评价,当面不敢说一个字。可惜,马老师来到康庄小学不到一个学期,就调走了,据说调到城里人民路一家水果店当营业员。哎,城里的姑娘,哪吃得了乡下的苦?好好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当,宁可去卖水果,偏僻的乡村小学留不住城里的老师啊!
上世纪五十年代,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由中央电影局上海电影制片厂译制,舒绣文、邱岳峰、史原配音。讲述了一名平凡的乡村女教师,在经历了大半生时间,最终桃李满天下的故事。中国不少有志青年看了这部电影,纷纷奔赴乡村当一名教师,振兴最底层的平民子弟教育。不知我们康庄小学的女老师看了这部电影没有?如果看过,可能也不会离开乡村教育的岗位,离开那些渴望知识的农民子弟,而转行进城另起炉灶了吧?
我记得留在康庄小学时间最长的女老师,她的名字叫“周爱玲”。那时,学生是不能叫老师名字的,遇见众口一致地叫“周老师”。她高高的个子,夏天穿着一身连衣裙,走在灌溉渠岸上,犹如天上仙女下凡,引起过往行人的目光。同学们都愿意上周老师的课,好看的形象,好听的声音,赏心悦目,一堂45分钟的课,匆匆而过。大家都希望她的课能延长再延长,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如果周老师两天没来上课,有同学就借口去办公室打探消息,这自然是班上男同学。没看见,没来上班,随之是一声声叹息。
1962年,中国出了一位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雷锋,伟大领袖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全国掀起学习雷锋的热潮……我们乡村小学也不例外,办墙报、出专栏、排练节目,我们班表演的是歌曲“学习雷锋好榜样”。下了课,周老师辅导我们表演动作,边唱边舞,对于我们这些“天生舞盲”的乡下孩子,根据歌词手舞足蹈算不上难事,十几个同学动作一致就没那么容易了。不是出手快了,就是他伸腿慢了,杂乱无章乱成一团。周老师见了这场景,尽管锁紧了眉毛,脸上却没有一丝责怪同学们的表情。她轻声细语地告诉大家,记住歌曲旋律的节奏,轻重缓急,动作要落实在点子上……个别同学,平时看起来蛮聪明的,跳起舞来却频频出错,直到周老师手把手地纠正他的动作,方才跳得与大家和谐起来。不知道该同学是故意为之,争取与周老师多接近的机会,还是真的是位笨小子?其中谜底,别人猜不透,只有他自己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终于要上场表演了,乡村小学没有舞台,最好的选择在操场。
我们穿上白衬衫、蓝短裤,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表演前,周老师给我们每一个同学化妆,用眉笔画眉毛、用胭脂涂脸颊、用口红画嘴唇,这些都是她自己从家里带到学校的,免费提供。雷锋,已经离我们远去,周老师就是我们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活雷锋”。再调皮的男同学,被周老师拉到怀里化妆时,温顺得像听话的小猫咪,没有一丝私心杂念,不敢乱说乱动。化妆后的同学,个个美丽无比,出落成天上下凡的仙子,丝毫看不出乡下孩子的一点痕迹。我也是第一次化妆,从镜子里看,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全校师生围坐在操场上,附近的村民闻讯起来,站在后面观看。那时伴奏是脚踏风琴,自然伴奏的是周老师,过门一响,我们“吱溜溜”从两边走向场地中央。“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我们边唱边舞,歌声高吭响亮,动作整齐划一。加上全场师生一起高歌,我们的表演把全校联欢会推向了高潮,赢得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去南通市妇联采访,遇到周爱玲老师。我认得她,她都不知道我是谁了?是啊!她教了那么多学生,怎么能记得住姓啥名谁?作为学生,记住老师是应该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女老师,权当为母了。如今,周老师,早已退休,在家安享晚年了……作为学生,祝周老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4
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无数先烈用鲜血染成的,少先队员,感到无比荣光……
小学三年级,我们戴上了红领巾。
那时不像现在,全班一齐戴红领巾,分几批入队,即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首批是班干部,成绩好的,这样的激励机制,可以让同学奋发上进。老师平时给我们灌输是人生三个重要阶段,即入队,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入团,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入党,加入中国共产党。如果都实现了,人生也就圆滿了,当然,小学生只要入了队,戴上红领巾,就是优秀少年了。
红领巾,三角形的红布做成的,系在脖子上飘扬在胸前,犹如一束火苗燃烧在眼前,少先队队徽就是五角星加火炬。大队辅导员经常给我们讲,我们的五星红旗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染成的,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老师讲得形象生动,讲得激情昂扬,讲得热血沸腾……让我们暗暗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好共产主义接班人。我是班上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充满了自豪感。那天,回家都舍不得解开,直到睡觉前才把红领巾解下,放在枕头旁边。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头等大事就是系上红领巾……
小学生,戴上红领巾,觉得无尚光荣。
也有同学不以为然,觉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块三角红布。更有甚者,有位同学,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口无遮掩,信口开河。这位同学是班上最后一个入队的,发给他红领巾,谁知他第二天,上学竟然没有戴红领巾。老师问他,怎么没戴红领巾。他回答,忘了。老师苦口婆心,谆谆教诲,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无数烈士用鲜血染成的……什么?鲜血染成的?红领巾上有鲜血,我更不敢戴了,我怕血!这个同学怎么是一根筋?老师讲的是比喻,他竟信以为真?不可救药了,我也替这位同学揑了一把汗,胡说八道什么呀?简直不可理喻。这位同学三代单传,家里人把他当“惯宝宝”——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口里,怕化;兜在心中,怕闷。娇生惯养,溺爱成“另类”,和同龄少年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其实,还不能怪这位同学,他从小怕见血,有时看见杀鸡出的血、迟鱼(南通话,杀鱼)流的血,他都要呕吐,严重时头晕昏倒,医学上叫“晕血症”。红的东西,只要一说是血,就条件反射不能自已。遇到这样特殊的同学,老师又有什么办法?又不能像过去的私塾先生,拿起戒尺抽他手心!更有甚者,夏天高温酷暑,男孩子都喜欢泡在水中,享受清凉。有一位同学,别出心裁,把两条红领巾对角缝在一起,做成三角游泳裤,套在身上,避免赤身裸体,十几岁的大男孩,也怕羞了。可不知,他犯下了天大的错误,这是不尊重红领巾,对革命先烈的大逆不道!农村人厚道,从不上纲上线,只是善意批评。这位同学知错就改,“浪子回头金不换”,每天系戴红领巾,积极参加少先队活动。后来还担任小队长,臂上佩戴“一道杠”。
我曾担任康庄小学少先队大队长,左臂佩戴“三道杠”,是第二任。当时我纳闷,为什么“三道杠”戴在左臂上,而不是右臂上?左,难道代表革命派;右,标志着是右派?因为那时“反右”成风,这只是我个人猜测。后来看到电影,八路军、新四军的臂章也是戴在左臂上,知道这是一种传承,继承光荣的革命传统,就习以为常了。康庄小学第一任少先大队长是陆进同学,比我高一届,家住中山路。康庄小是1956年年初建造的,当年竣工当年开学,他是首届入校学生。
当了少先队干部,时时以身作则,品学兼优,德智体全面发展。少先队开会,我这位大队长是要发言的。我事先写好发言稿,让大队辅导员修改,会上我照本宣科。我们是乡村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逢六一儿童节,自我娱乐庆祝而已。不像城南的“通师三附”六一那天,洋鼓洋号喧天,高音喇叭响亮,同学服装整齐,男同学白衬衫、西装短裤;女同学白衬衫、齐膝短裙,戴上鲜艳的红领巾,成了当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我最难忘的是参加南通市第一次少先队代表大队,地点:南通军分区礼堂。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学校大队辅导员郑老师后面,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到什么都感到新鲜,甚至有点不可思议。洋鼓队分立道路两边,洋号一阵阵吹响,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参加大会的代表鱼贯入场,享受着至高无尚的贵宾待遇。我这乡村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这样场景,仿佛在梦里……我紧紧抓住郑老师衣角,她觉得我的紧张,连忙牵着我的手穿过欢迎的人群,走进了大会堂。就坐没多会儿,全场响起一片掌声,南通市有关领导入场,走上主席台入座。男女司仪主持大会,领导们一个个讲话作指示,我一直沉浸在无比激动之中……我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走进这隆重而热烈的大雅之堂,参加南通市高规格的少先队代表大会,这是何等荣耀!我记住的是文艺表演中,叶庆霖和丁福基说的相声,那时他俩还年轻,一高一矮,穿着长大褂子,风趣的语言,夸张的表情,诙谐的包袱,不时引起全场的笑声和掌声……多少年后,叶庆霖当上南通话剧团团长,饰演的角色惟妙惟肖,深受观众喜爱,我们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叶先生朗诵,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可谓“南通一绝”,直抵观众的心灵……
5
乡村小学的“农忙假”,体验到劳动的快乐,我们去同学家劝学,扬起理想的风帆……
我们是乡村小学,每学期有一个礼拜的农忙假,特别是夏收夏种,我们放假就到生产队田里拾麦穗。
我记得,当时流行甚广的有一张苏联的宣传画“拾麦穗”,是油画,小孩跟在大人后面,在收割后的田里,拣拾掉在地里的零散麦穗。上世纪五十年代,是中苏关系蜜月期,中国以苏联马首以瞻,什么都向苏联“老大哥”学习。夏天,阳光酌热,我们在田地里仔细寻找散落的麦穗,汗流浃背。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天下来,也真拾到不少麦穗。这是集体的财产,不能拿回家的,全部交给生产队,受到生产队长的表扬。虽然劳累,很有成就感,衣服被汗浸湿了。没关系,衣服一脱,赤条条跳到河里,游上几个来回,心旷神怡,快活如神仙……
我们班的同学,都是来自康庄小学的附近乡村,我们村里的学生是胡萝卜煮南瓜——一色,都是男孩儿,没有一个女孩。这样也好,玩起来没有顾忌,放学后,过了马家桥,我们拉下裤子,玩㴬虚(南通话,撒尿)接力赛。憋了一下午没有撒尿,就是为了比赛看谁尿的路程长。庄稼长得茂盛,田间的泥路行人少,正是我们展现尿技的大好时机。一个接一个的尿,有时能从何家园舍尿到王家园舍,可谓是尿完全程,圆满。
每年农忙假一过,班上少了几个同学,说是退学了。退学?就是不再到校上课,开始是女同学,后来男同学也加入了退学的行列。
我们班女同学本来没几个,女同学退学,班上更是寥若晨星。我们学校没有图书馆,只订了一份《中国少年报》,我每期必看。特别喜欢图文并茂的“小虎子”,描述的都是我们小学生身边的故事,虎头虎脑的小虎子特别聪明,更善于热心助人,潜移默化中成了当代小学生的榜样。我们也学小虎子,放了学,就去退学的同学家里去看看,反正路不远,多拐两个弯就到了。记得洪江村有个张姓女同学,瓜子脸,皮肤稍微黑些,大家叫她“黑牡丹”。几天没有来上学了,找到她家里,她正带着弟弟在玩。父母都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去了,小孩儿没人带,乡村又没有幼儿园。托付给邻居家,一天两天可以,长期怎么能行?张姓同学眼泪汪汪,哽咽着说,我也想上学啊!可弟弟谁带?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们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天王老子也解决这种难题!我们虽然惺惺相惜,也只得作罢,扫兴而归。
也有同学因为照顾家中爷爷奶奶,或者到地里劳动,中途休学。我们多次上门做同学家长工作,开始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还反口相讥:“这是我家里的事,你们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小孩子正是学习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让你的孩孑去上学吧!”“上学、上学,满肚子文化充不了饥,一坛子咸菜度荒年,我们没有文化,不也活得这么一大把年龄?”“时代不同了,以后没有文化还真不行。”不管我们怎么说,同学的家长认定了死理,钻进了牛角尖就是出不来。我们放了学,反正有时间,多次上门去讲理。“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两个同学家长,还真的被我们诚心所感动,让自己的孩子又回到学校。小学毕业,都考取了初中,其中一个同学高中毕业进厂工作,还当了工厂领导。现在同学聚会提起往事,仍然唏嘘不已,百般感慨。他说,没有当年你们的上门劝学,不掌握文化知识,哪有今天人生的康庄大道?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叫陈钧,他的画画得非常好,寥寥几笔,就画出一个人物形象。特别画的日本鬼子,高靴马裤,加上丑恶的嘴脸,让人一看就心生仇恨。我俩坐在同桌,也曾多次到他家去玩,他是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他的父亲解放初期担任乡指导员,类似后来乡党委书记。担任党的基层领导干部理应带领乡民积极工作,而他贪图享受,私欲膨胀,竟然不顾一夫一妻的婚姻法,讨了小老婆。这是严重违背党的纪律的,也是犯法的,受到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的处理。知道陈钧父亲的遭遇,让我想起村里有个姓施的堂叔,也曾经当过乡指导员,也是因为找了一个小老婆,分别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这是怎么了?同样的职务,同样的错误,同样的结局,这些当干部怎么会这样呢?挺好的前程,就为了一个小老婆活活地葬送掉……
陈钧,在班上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表现也挺好,父亲的负面形象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陈钧,虽然没有第一批入队,也不是最后一批戴上红领巾,可惜是,他上到五年级就退学了。我们也上门劝学,人微言轻,撼动不了曾经当过乡指导员的父亲这棵大树,无功而返,只好一声叹气。陈钧,如果继续上学,考上艺术学院,当个画家绝对有可能的。我从小喜欢看《中国少年报》,也喜欢写写画画,没想到当上记者,把业余爱好转变成自己的终身职业,而且其乐无穷。
到了六年级,曾经四、五十人的班,只剩下二十多人了。我们村也就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其余小伙伴都”留家看更“,书包束之高搁了。幸好梅观堂小学转来一批同学,否则偌大的教室,坐着十几个同学,稀稀疏疏,还真不成气候,倒像放学差生补课一般。全班女生只剩下一位姓沈的同学,一枝独秀。她也曾想休学,我们多次到她家里劝说,幸好遇见一位明智的母亲。她母亲是大生副厂的工人,大生副厂是清末状元张謇办的第八座工厂,简介八厂,后来改为“通棉二厂”。通棉二厂的纺织女工,“三班倒”,收入也是比较高的。沈同学的母亲也支持女儿继续读书,小学毕业,和我们一起考进“二初中”,再续初中同学情缘。
6
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康庄小学的老师如园丁,用辛勤的汗水哺育我们成长……
康庄小学,印象深刻的是班主任张家祥老师。
张老师家住三里墩,南通师范学校一毕业,分配到康庄小学就当我们班主任,一直陪伴我们小学毕业,他教语文,有时还教音乐。
上语文课,同学们聚精会神,很少有人做小动作。他讲起作文来,语言生动,有血有肉,还有不少比喻,让我们过耳不忘。我们上小学,免不了写错别字,他纠正起来语言风趣。比如,有位同学默写生词“马达”,在“达”的大字上多了一点。张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出这个“迏”,指给同学们看,这个字错在哪儿?有同学举手回答:“大字下面多了一点。”“同学回答得很好。”张老师表扬了答题的同学,接着又说:“达字多了一点,是不是这个马达漏油了?”同学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多出的一点是漏油了?细想想还真有点像漏的油。“漏油的马达是坏的,还能用吗?”对于张老师的提问,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能!”“对,坏马达不能用。就是因为‘达’字多了一点,记住,这就是错别字,下次写时千万要注意。”循循诱导,步步深入,句句精彩。直到今天,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次上课的情景。
有次,张老师布置同学们用“马上”造句,我写的句子是“上课铃响了,我马上回到教室听课。”班上有位同学造的句是:“在山脚下,我看到有位解放军骑在马上。”这个句子,骑在马上,一看就知道造错了。张老师把这个句子写在黑板上,这句子怎么样?错了!造错了!同学们七嘴八舌,都说是“错了”。那位造这句子的同学满脸羞红,低下头,恨不得钻到课桌底下。张老师却笑了,这句子本身没有错,解放军骑在马上,正常啊!大家脸上露出不解的眼神,没错?是的,这句话不错,那位同学观察能力很强。造句的同学也莫名其妙抬起头来,怀疑课堂的真实性。“但是,”张老师像说书的先生一样,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卖了一个关子。我们造句的“马上”是时间副词,是“立即”“立刻”的意思。“骑在马上”的“马上”是方位词,指的是马背。古代人对“马上”是通用的,过去速度最快的是骑马,骑在马背上赶来,是可以成立的。现在,“马上”作为特定的时间副词,快的意思。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讲,“骑在马上”并不对,希望同学们下次注意。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让同学们豁然开朗。造句不能是似而非,反复推敲,选择正确的答案。
乡村小学的老师一人多能,可以教多门功课。
花老师,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老有学问的。那时,我们认为,戴眼镜的都是知识分子,他的文化高啊!花老师教美术,是我学画画的启蒙老师。他画桃花,栩栩如生,鲜艳欲滴,几笔描绘,白纸上开了几朵桃花,我们恨不得釆下来,插在家里的玻璃瓶里……我家南面就是桃园大地,桃花开了,灿烂如朝霞,美极了。可惜花期太短,过几天去欣赏,花谢结成了小桃子,花老师画桃花常开不败,四季鲜红。我也学着花老师,用笔把白色和红色调成粉红色,借助毛笔的锋端,在白纸上轻抹细涂。开始由于用力太重,画面没有层次,一团团粉红圈圈点点,不似桃花,却如朦朦胧胧的雪中梅花,也有几分好看。花老师说,画画,重点在于画,就是用笔要准,轻重得当。试了一遍又一遍,画了一张又一张,终算成功了一幅桃花。花老师把我的画贴在教室的后墙,供全班同学欣赏。这一幅桃花,从此开在我心里,直到永远……
花老师,还教我写毛笔字,又叫上书法课。我们带着笔、墨、砚、纸,又叫“文房四宝”。自己磨墨自己习字,花老师写的毛笔字挂在黑板上,让我们依样画葫芦。刚开始,哪里是写毛笔字啊?磨墨时,到处飞墨,手上也沾上墨汁,不小心擦在脸上,竟成了大花脸。手握毛笔,不听使唤,横不平、竖不直、撇不出、捺不长。花老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上了几堂课,花老师说,多写“永”字,这个字写好了,基本笔划也就算掌握了。老师的话,是金口玉兰。我回家反复写“永”,写着写着,还真的悟出其中的道理。别看一个“永”字,横、竖、撇、捺、点、折、勾,笔划都全了。“永”字,写熟练,也觉得这个字特别耐看。那时年龄小,不知道花老师言外之意,坚持到底,永不言败,总会成功。到了六年级,家里过春节贴的对联都是我书写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书法作品参加江苏省交通系统职工书画展览,还获了奖。花老师几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活了九十多岁。直至今天,花老师教的这个“永”字,已经镌刻在我心里,不时闪烁着光芒……
我记得,小学教体育的孙老师,曾经是南通市足球队队员:教数学的王富泉老师,后来当了康庄小学校长,已是耄耋老人,至今仍健在……
班主任张家祥老师,后来调到陆洪闸小学当教导主任,早已离开人世。他任班主任期间,任劳任怨,诲人不倦,默默奉献。记得那年他新婚3天,就回到学校。因为我班面临小学毕业,迎考初中,丝亳马虎不得。天遂人愿,那年我们全班都考进城里初中,单二初中、即后来的南通市第十二中学就录取班上同学9人,是康庄小学历史上最辉煌的一年。
作者简介
海德,文化学者、作家、资深媒体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大学文化,文学学士。曾在《人民日报》《文艺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发表新闻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多次获奖,著有散文集、报告文学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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