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弱者才需要道德

选自《Proximus模拟对话录》

时间：1888年春天

地点：意大利都灵街头

Proximus：忍耐、谦虚、慈悲，这样一些对我们普通人而言，道德不道德不好说，至少还算过得去的一种行为方式吧，您为什么偏偏看不上呢。

尼采：这些好听的词，只是个幌子，麻醉自己的幌子。

Proximus：为什么。

尼采：它基于一种虚假的功利性构想，给人的感觉是，只要你忍耐了、谦虚了、慈悲了，别人同样也会这样对你。这样的假设背后，貌似是利他的，实则却是利己的。

Proximus：人不该利己吗。

尼采：那就直接利己。绕一大圈子又绕回来，大家都很累。

Proximus：可直接利己，会被人诅咒和谩骂啊。

尼采：那就继续装谦虚，装仁慈，装高尚。

Proximus：……

尼采：这是一种弱者道德，他们给自己打造一副这样的盔甲，躲在里面，不断麻醉自己。动不动还要对强者的世界指指点点，当然，这也只是希望强者能施舍他们一把。

Proximus：所以越是高喊道德的地方，就越是道德沦丧？

尼采：属于人该有的，都被训化没了。每天的生活就是精打细算，斤斤计较，俗不可奈。

Proximus：那您认为的高贵品质，应该是什么。

尼采：让自己独立，去创造价值（Wertschaffend）。让生命的意志向外流射、溢出。通俗而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Proximus：说得轻巧，我们不需要肩负尘世的责任吗？都去起舞了，让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啊。

尼采：高贵者自身，就是其价值的创造者和评判者，他不需要经过外界去获得肯定。因此，责任问题是个伪问题，因为他不存在对自己负责任或不负责任，他的行为本身，就是他的本性流露。

Proximus：您这样的话，放在中国社会，一定会被暴揍的。娶妻生子，养儿防老，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什么年龄办什么的事儿……你是天生含着债务出生的，父母是你的第一债务人。如果不幸，成了“小镇做题家”，那更是“整个家族和村里的希望”，想甩开膀子去流露自己本性，想啥呢。

尼采：哦，“上帝”没死，只是变了个巧宗儿，去了东方。

Proximus：你想在常人身上掀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远离小聪明，告别蝇头小利，不要再天天忙于算计，算了吧，此路不通。

尼采：我觉得更大的问题还不在于此，而是他们太需要成功，太需要结果，太需要向别人证明他们是“英雄”。才导致不敢犯错和向前，“忍辱负重”，永远小心翼翼地被驱赶着。眼里心里盯的都是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说，即便是创造，也是别人或臆想别人希望他创造的那个东西，他的生命张力，从始至终都是扭曲的。

Proximus：我想起一位中国作家的话：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尼采：有洞见，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Proximus：如何才能使人不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尼采：还是那句一般人看成是心灵鸡汤的话，“成为你自己，去创造价值”。延伸解释就是，你要搞清楚自己——不是你父母的续集，不是你子女的前传，更不是你朋友的外篇。不要老想着去讨好谁，把生命托付给谁。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好歹你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就是你。你用自己创造的价值，反过来也创造了你。

Proximus：如此一意孤行，万一后悔了，搞砸了，不符合他人的评价标准怎么办。

尼采：如果他人的说三道四，就能动摇了你的意志，说明你还是一个被他人赋予的人，你只有在他人的“授权”之下，才敢去行动。你戴上的还是奴隶所主张的那套虚假的面具，骨子里你只是他们的影子罢了。

Proximus：那世界就不需要道德了吗？

尼采：当然需要。需要的是一种强者道德，自己为自己制订道德。你在为世界创造价值的同时，也为世界提供了一套道德标准。

Proximus：那怎么才能知道强者提供的这套道德标准，是善还是恶？

尼采：强者的道德，不存在“亏欠”一说。比如父母生了你，你一生都亏欠着父母，想办法报答他们的“大恩大德”，你一旦忘了，就有人提醒你要“孝敬父母”，甚至惩罚你“忘恩负义”。这是一笔还不完的账，只能让你越来越自卑，永远逃脱不了它的手掌心，你说这是善还是恶。

Proximus：在这样的道德标准支配下，只能伪善，也就是作秀。

尼采：这样的弱者道德，是糊弄人的把戏，会泯灭人的一切尊严，让人怯于行动。为了生存，为了那点物质利益，你的行为都是“被决定”的。就连那点可怜的自由，也是在规定的范围内，被赋予好了的。一代熬一代，一代钳制一代，这样的社会，无论经历多少代，难见真的“人”。

Proximus：您想动摇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凭什么。

尼采：或早或晚，意志-权力意志，都会唤醒它的自由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