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惠子 刘君与屈君

　　◎作者:广东省广雅中学语文教师　屈伟华

　　广雅中学语文科的刘君与屈君是一对“好基友”，这个在学校人人都知道。

　　一日三餐，中午饭都是在单位吃的。他俩吃饭几乎永远在一起。到饭点了，一般是屈君说:“饭!”于是刘君应声而起:“走!”两人便迅速起身前往饭堂。饭堂有很多餐桌，每桌都是四人座。他俩每次都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那里还有一个消防栓，不方便坐人。于是他俩最喜欢坐那里，美其名曰“避免‘第三者’插足”。

　　两人吃饭也是出奇一致。埋头干饭，也不聊天，各自一边吃一边刷手机看新闻，瞬间吃完，“走吧。”于是两人起身就走。边走边聊，操场上绕两圈，或者绕到学校后花园看鱼，如同庄子和惠子。不过两人最喜欢去学校书店，对新书或作者“评头品足、指点江山”，十分得意，十分自在。有时觉得饭堂吃得腻味了，一人提议说:“去外面吃吧。”另一人马上就附和同意。两人如此形影不离，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或者能够挤进他俩之间，和他俩在一起吃饭。长此以往，两人身形也日渐相同，都由进校之初的“身材苗条，体格风骚”变为身材魁梧，体型横向发展得厉害。

　　然而，若因为吃饭节奏完全一致，便以为两人是酒肉之交，则差之千里。两人之间，首先是志趣相投。刘君出生于英雄辈出、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赵之地河北，本科求学于川大，继而负笈北师大，天资聪颖，名师倾心。屈君出生于惟楚有才的三湘大地，虽资质愚钝，好在有自知之明，颇为努力上进，最终也能跻身陕西师大，忝列名师门下。刘君所学专业是文献学，屈君所学专业是古代文学，两种专业互为基础，难分彼此。刘君温柔敦厚，古道热肠；屈君风趣幽默，机锋频出。刘君的课堂知识深厚，扎实沉稳；屈君的课堂知识广博，生动活泼。种种机缘，总之是两人先一见如故，后互为师友，终难分彼此。

　　某年月日，屈君正因为家庭矛盾，自己夹在其中未知何计，颇为气恼，遂约刘君出来饮酒诉苦。刘君得知后，意味深长地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然后似笑非笑，继而说:“孔子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夫妻关系是一切人伦关系的开端，夫妻和睦是一个家庭安稳最重要的感情基础。枉你读书多年，这个事理咋就想不通呢?”屈君一听此言，豁然开朗，喜之不尽，立刻发微信向妻子道歉，又表达闻道之喜。妻子笑着嗔怪说:“我说你就不听，你好基友一说你就听!”于是夫妻和好如初。刘君先前讲的正是《周易·序卦传》的几句，他对《周易》研究颇深，又能学以致用。此几句让屈君至今受用无穷。

　　刘君与屈君都勤于读书，堪称博闻强志，开口惯于引经据典。新春佳节，刘君写了新年贺词，群里轰然叫好，屈君引用陈子昂《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评价贺词正道直行，格调高亢，又音韵铿锵，朗朗上口，正合刘君心意。刘君点评班级氛围好，是了解屈君“知我者谓我心忧”“忧心孔疚”，时刻牵挂学生的学业和前途。屈君回复曰“化为红娘，行监坐守”，自嘲自己像红娘整天守着崔莺莺一样守着学生。两人对话满是《诗经》《西厢记》。高三倒计时200天，大家都说时间紧，工作忙，刘君赞屈君说“滋兰九畹，树蕙百亩”，如同园丁，辛勤培养学生。屈君回复曰:“冀枝叶峻茂，愿俟时而刈”，希望学生茁壮成长，期待高考胜利。两人聊天又是一股浓烈的楚辞味。

　　就在刚才，物理老师上课回来，抱怨学生不会做题，只会苦笑看着她。屈君说:“你就说《狂人日记》中……”话没说完，刘君已经在一边拍桌大笑，旁人如坠云雾之中，物理老师气得直跺脚:“你们两个人!一个话不讲完，一个立刻知道，尽是欺负我们!”呜呼，鲁迅先生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刘君屈君，互为知己，拈花微笑，其是之谓乎!

　　屈君痴长刘君3岁，早刘君进入单位。刘君进来之时，屈君将自己的教案之类不揣冒昧和盘赠之。刘君后来居上，顺利评上高级职称，又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倾囊相授。两人之间，教案、试题、赏析等，无所谓版权，往往是互通有无。两人在文字上都有较为纯粹的学术素养，近于“精神洁癖”，每出一题，每做一个课件，字斟句酌，千虑一得，因此两人对于彼此的课件，都是拳拳服膺，放心备至。两人又同样苦恼于同事给予的“才子”“国学”“大师”等名号，以为以己疏才浅学，承此大名，明曰恭维，实近于讽，如宝玉所说“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近年来，刘君已进入德育处，于更大空间发光发热。屈君仍在班主任岗位经营责任田。刘君于工作善思敏行，心细虑全，在工作上偶有不顺心累之处，常与屈君聊起。屈君较为通达，或调侃，或开解，或纯是旁听，也是“解语何妨片语时”了。操场上他俩走在一起，聊着天，突然两人大笑，未知又想起了何种方法，何种典故，或者哪个雅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