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香 立秋|岳海波·从未老过

水墨节气廿四卷（拾叁）

栏目题字：梁文博

编者按：画家岳海波喜欢秋天，他的色彩也很秋天，秋天的月亮不见得多圆，他喜欢将至未至的期盼。

岳海波，山东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山东省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主任。第十二、十三届全国美展评委，纪念辛亥革命百年全国美展评委，中国美协综合材料绘画特展评委，中国美协首届、二届、三届综合材料绘画双年展评委。曾获“山东省教学名师”，“省级优秀教学团队山东艺术学院绘画专业（国画方向）带头人”称号。

《往事》

开车去城西，常常正逢夕阳照山。看过千遍万遍，还是美得让人落泪。

在这类事上，岳海波不想有钝感力。

夕阳是金色的。岳海波的画里，常常有那样的光芒，刺透堆积的梦魇，刺透某一处的繁复、某一刻的静止，亮堂堂地闪瞎人眼。

岳海波喜欢暖色调，无论亮调暗调，常有或黄或橙或赭石，暖洋洋地渗进去再透出来。他热爱与暖光有关的一切，包括秋天。在没有反季水果的童年，秋天等于苹果的香、柿子的甜，还有黄叶后面最干净的天。

《青山依旧 几度夕阳》

人生也是初秋最美。岳海波认为“接近于成熟”是个理想状态，经验丰富却仍有追求，这值得庆幸。如果太成熟，就容易失去探索的动力。“画不好也画不坏”是一件挺悲哀的事儿，表面看是掌握了很多东西，但那种掌握却令人无力和厌倦。

有一种恰到好处叫“将至未至”。好比《天方夜谭》里，阿拉伯人常把最美的女子比作十四的月亮，与圆满相隔一线，是一种行进中的满足，有余地的期盼。

《今月曾经照古人》系列

确实，画家笔下的月亮都不见得多圆。岳海波曾经画过“今月曾经照古人”系列，遥寄那些未曾谋面的人和未曾经历的事儿。仙鹤从月亮前面飞过，月下的人儿眉眼俏皮，躯壳里或许真的装着穿越回去的现代灵魂。某时某刻的我们，手拿相机回身对焦，不知能否拍到千年前的自己——同样不甘心于当下，非要往前追溯和向后探看，作着各种假设，时不时被梦想感动。

《今月曾经照古人》系列

在《往事》这样的画里，我们只剩了影子。画中人相隔甚远，不是空间的远，而是时间的远，好像总有一个在昨天。记忆不可能完整，它与梦境交织，看上去处处残缺。推开碎片走过来的，是懵懂的当年，我是谁？他有些孤独和害怕，他渴望着答案。

那些碎片，有童年的趣味，有少年的意气，也有成年人的各种定义。时间的缝隙里填着很多的辛劳、无奈与不得不作的舍弃，但画家用他无声的语言告诉我们，路必须走完。

《依稀》

我们有时看到画面墨色很重，但依然有微小的暖光透出，解除生命隧道的极度深寒。这微光很像岳海波自己，经历过很多波折，但笑容永远灿烂。《黑眼睛》是一幅综合材料作品，题目取自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诗句尽人皆知，回声各有不同。

《黑眼睛》系列

《黑眼睛》系列

从事与综合材料艺术相关工作的这些年，岳海波一直试图在碎片中寻找和重组着什么。他的综合材料作品并不惊世骇俗，而是在温和中透射出一种微弱而倔强的执念——我要进入那些未进入的，感受各种可能和体验，即便达不到终点。综合材料本身就有一种打破“知识”层面而重视感观直觉的意味。甚至这个直觉不属于作者，而属于每一位观众。有的综合材料艺术家不得不详细讲述自己的创意，不然就可能谁都不懂他要表达个啥。在没有注释的情况下，一群人因无法进入转头而去，另一些人则被打通了心窍，有了各自的理解。

《黑眼睛》系列

《黑眼睛》系列

有时候，综合材料艺术会有打哪指哪的情况，就是创意跟着材料本身的特性与不确定的组合效果走，而并非如一般绘画那样先有成熟的预设然后起形着色。甚至，综合材料对于绘画基本功并没有过高的要求，所以更多人可以参与进来。尤其在山东，通过岳海波等中国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成员十余年的倡导和带动，通过不断地办班和策展，已经有一大批创作者涌现，无论群体体量还是作品质量，山东在全国都很突出。

但是，因为容易，反而更难，正如现在数码技术和修图技术强大，真正好的摄影作品反而更难出现了一样。门槛低，不等于好作品的标准降低，材料加上绘画性不一定就是综合材料作品。尤其在中国，综合材料的引进和兴起较晚，又有和本土相结合的问题需要解决，所以未来之路会相当漫长。

《月光夜曲》

在《信马要有缰》这篇文章中，岳海波惊喜于中国综合材料发展之快，它“风驰电掣”，甚至代表了一种“无限”，可以实现更多可能。然而正是因为它打破了太多界限，相对来说也“失去了制衡的高度和评判标准”，综合材料不是堆砌。所以“信马要有缰”，免得太不靠谱，自废武功。

《花开寂寞红 夕阳人独立》

技术娴熟的艺术家会分化为两种，一种是留在舒适区直至永远，另一种则坐立不安，试图换个路径试试。我们会发现，最终得到更高成就的往往是后者。正如白石老人曾经晚年变法，毕加索也有过蓝色时期、粉红时期，生命不息，总要向前探索。一位有成就的中国画家去从事综合材料研究，本身就是不甘于“成熟”和“圆满”，甚至可以说，岳海波是有少年勇气的，也没那么在乎自己。“不成熟”让他觉得有动力、有干头，让他好奇于前面的风景而不愿意停下来。在他看来，各种失败都是快乐的生长痛。

《秋红图》

岳海波的心性，不能简单用“保有童真”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应该说那是一种豁达、接纳和温暖的爱心。像这样本身十分繁忙的大画家，乐意让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经常到家里胡闹、画画的并不多。在从事综合材料绘画研究和培训的这些年，他面对的也常常是没大有基础的小白。从零开始的工作十分辛苦，但他也看到了另一番景色，就是人的无限可能。他欣赏、欣慰和欣喜，与每一位创作者共振，鼓励他们，托举他们，做着自认为的“小事”。

半生倏忽，也病过，也怕过，但岳海波从未老过。至于为什么看到夕阳会哭，其实也没什么伤心事儿。造物神奇，本就值得感动。综合材料是“原生态的表达”，用材料激发灵感，说起来，万物不都是材料吗？人还是愿意被感动的，这种主观且主动的行为，产生了艺术，创造并延续了我们的第二条生命。 （李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