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竹园
作者:沈晓晖 原载:1997年《苏州石油报》
江南的农村屋后大多有片枝繁叶茂苍翠欲滴的竹园,我家也不例外。
记忆中,青青竹园是家里邻里孩子们的乐园。竹园两边是清澈见底的小河,两岸则是些不知名的野花和几棵结满籽儿的梧桐树。竹子上挂了许多母亲在煤油灯下用剩下的布条编成的结实彩带,洁净的竹园便显得格外安详、温馨。
晴朗的黄昏,孩子们总是不约而同伴着落日在园里荡秋千、捉迷藏,追逐着夕阳在绿叶间隙中洒下的斑驳影子,稚气的笑声常引得竹叶发出簌簌的和声。
母亲时常会在旁边满目含春微笑着看着我们,一旦我们玩过了头或吵闹起来,她马上会进来严肃地规范我们的行为,教育我们小朋友间应该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回想起来,我们姐妹俩随和友好的性格也许就是在绿色竹园的和平氛围和母亲的声声教诲中慢慢构筑起来的。
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开始大搞家庭副业,先是养拉毛兔,后又增养磨菇,于是整个竹园成了磨菇的温床,母亲陪着我们泪眼朦胧地眼见着那片翠绿逐渐消失。
竹园没了,我们都若有所失。
那个时候,远在镇上工作的父亲早出晚归,羸弱的身子也干不了多少农活,家中的自留地、责任田、家务活大多母亲一人干。她是大队赤脚医生,常跑出诊,又得带我们俩,已有些力不从心,父亲劝说:竹园那块地让它去吧。
但或许是热爱土地的她不愿这方土地在风吹雨淋中失去它的风韵,也或许是为了安慰我们幼小的心灵,她开始设法种起了青菜、辣椒、丝瓜等蔬菜,抽空就领着我们在这块本不肥沃的土地上辛勤地开垦耕耘,直到片片新绿在我们的热切期盼中发了芽。被母亲收拾得井井有条,充满生机的菜园又成了我长足之地。
只要母亲一声唤:“芳儿,去采几只辣椒来。”不管是叫谁,我们姐妹俩都会争先恐后地踩着阳光踏着小草,到菜园认真地掰着那一只只又大又圆的果实,欣喜的笑总会不由自主地爬满稚气的脸庞。
雨果说过:“当命运递给我一个酸的柠檬时,我要把它制成甜的柠檬汁。”其实当时,最满足的该是母亲了,她不仅清除了我们失去乐园的遗憾,也让我们初尝了几分劳动后几分收获的喜悦,更重要的是她不动声色地培养了我们从小热爱劳动的良好习惯,同时让我们懂得了要 克服任何困难去珍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诸如时间、生命、学业、生活……
母亲因幼年丧父,身为长女的她尽管一年级就跳到三年级也只能放弃学业。多年来, 她只能把走出黄土做文化人的梦寄托在我们姐妹俩身上。再忙再累,她都会坚持监督 我们的学业,直至我们双双考上了大学,她也积劳成疾。
前几年,农村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经济飞速发 展。父亲单位里分了房,我家搬迁到了钢筋水泥封闭成的世界里。父亲又说:在家歇着吧,又不缺那几个钱。可母亲不愿放弃自己的技术,不愿离开信任她、盼着她的朴实的父老乡亲,不愿离开那片绿土,还是每天风雨无阻地坚持踩车赶到乡下。从此,那片菜园又成了桃园。
在母亲的聪慧和汗水中一棵棵柔嫩的树苗茁壮成长。每年瓜熟蒂落的季节,她常带回一袋袋黄里泛红的大桃子,她胃不好很少吃,却总在旁舒眉展眼地看着我们,而不管桃子是酸是甜,我们都会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叹道:“真乃人间仙桃,妈,你就是能干,不过,可得悠着点这革命之本呀!”母亲疼爱无限地轻拍我们的头,开朗地笑了……
如今,我亦是一个两岁女孩的母亲了。逢着休息日,母亲赶来和我带着小家伙去翻斗乐、儿童开心城,时常又会 笑谈起小时候家中的竹园。对于这些花样繁多、新奇惊险的人造乐园,我甚为赞叹,可还是十分怀念那片青青竹园。
江南的竹园很常见,可母亲的竹园在我心中却是一道独有的风景。
1997年于苏州
作者沈晓晖
【作者简介】沈晓晖,理工女,有中外合资企业管理经验,曾任大型国企地市公司党委书记,总部特级兼职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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