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成国公世子陈韬说,他母亲将带着官媒到我家提亲。
三天后,成国公夫人向我母亲说,她来为陈韬求娶我的寡居表姐刘青玉。
祖母、母亲和伯娘都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答案还是刘青玉。
成国公夫人说,陈韬看中刘青玉的温柔小意,一看就是贤惠的妻子,故而求娶。
屏风后,我僵坐在椅上,像个小丑。
一、
成国公世子陈韬,与我算不得青梅竹马,但也相识多年,可称为发小。
早年,我帮他打过瑞王,他帮我整过端阳郡主,我俩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室宗亲都敢打。
七八岁孩童之间的打闹,大人们并不当回事,只笑着让小孩自己解决。
当年,瑞王还是九皇子,陈韬和他打架,输了,哭鼻子,我冲上去打瑞王,把他头发扯散,打哭了。
他哭着向兄长告状:“皇兄,那个丑丫头她疯了,下手好重!”
他居然说我“丑丫头”,我林紫玉,丑丫头?他瞎子吗?整个京城,只有他说我丑。
从此,我记下了这个仇,等下次见面,我要找他报仇。
不久后,老皇帝驾崩了,九皇子成了瑞王,他兄长做了皇帝。
这个仇,至今也没机会报,因为他被封王后,吃饭都不跟我们坐小孩桌了。
多年来,我和陈韬自封“雌雄双煞”,时常一起行动,以至于许多人认为我们两家会结亲。
渐渐地我当真了。
陈韬说他母亲将带着官媒到我家提亲。
我欢喜非常,悄悄告知母亲和祖母,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今天,陈韬的母亲带着官媒来我家提亲了,可他们求娶的是我寡居在家的表姐刘青玉。
陈韬看上她为温柔小意和贤惠,言外之意,不就是我不温柔小意,不贤惠吗?
二、
祖母有两个嫡子,大伯和父亲,还有一个养在她身边的庶女,也就是我的二姑,刘青玉的母亲。
二姑是祖父的侍妾所生,侍妾与马夫有了私情,东窗事发后,祖父赐死二人,侍妾的女儿,则养在祖母身边。
后来,二姑出身相府,虽是庶女,却养在嫡母身边,祖母为她找了段好姻缘,嫁到南方。
刘青玉是二姑的第三个孩子,比我年长四岁,去年,她夫君病逝,而两人尚无子嗣。二姑不想她余生守寡,今年开年,二姑将她接回家里,又担心熟人嘲笑,后来,便送她来京城,投奔我家,让祖母给表姐寻一门亲事。
表姐刚来两个月,我带她熟悉京城的生活,结识官宦人家的小姐们,当然,我将发小陈韬也引荐给她。
陈韬认识我十多年,那么多人以为我俩会结亲,他不跟我保持距离,也不来我家提亲。
陈韬仅认识表姐两个月,说她温柔小意又贤惠,便来家里求娶了。
我真傻,竟以为陈韬求娶的人会是我,空欢喜好几天。
三、
成国公夫人想见见刘青玉,我迅速调整表情,站了起来,自告奋勇去请表姐前来,给她未来的婆婆相看。
我大致给表姐说了花厅的情况,表姐又惊又喜,笑说:“他说来提亲,还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他说着玩的。”
这意思是他们商量好的?何时的事情?三日前,陈韬跟我讲时,刘青玉并不在跟前。
我问刘青玉,陈韬何时跟她讲的?
刘青玉说,五日前。
五日前,我并未见陈韬,他和刘青玉已经熟悉不需我出面了,还于今日兑现了承诺。
可是,三日前,他又对我说一遍,岂不是在耍我?
我僵在原地,胸口堵了一口气,又恨又怒,却无处发泄,若我前去质问他,只会自取其辱。
当务之急,我也需订一门亲事。
刘青玉快步赶往花厅,见她的未来婆婆。
四、
我快步回房,忍不住落下眼泪,绿竹和梅竹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生闷气,为我递帕子,那天,她俩也在场,我们不可能三个人一起听错。
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母亲身边的红叶匆忙跑过来:“七小姐,大喜啊……”
梅竹惊问:“喜从何来?若红叶姐姐不是夫人身边的心腹,我都要打出去了。”
我心道,莫非成国公夫人弄错了?
“瑞王爷亲自来咱们府上求娶七小姐,不正是大喜事吗?”
绿竹也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自小时候,七小姐打了瑞王爷,两人可是有仇的,瑞王爷怎么可能来咱们府上求娶七小姐呢?”
“我还能扯谎不成?七小姐,夫人让你到花厅,瑞王爷要见你。”
“当真是我吗?”我满腹疑惑,别又弄错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况且我至今还记得瑞王说我“丑丫头”,他都用“丑”评价我了,怎么可能求娶我?
红叶急的都向上手拉我了:“红叶对天发誓,瑞王爷可是指名道姓呢,奴婢岂会听错了?”
我叹了一口气,好吧,别说瑞王,只要不是阎王,今日谁来求娶,我都答应。
五、
瑞王一身甲胄,坐得端正,脸色泛红,许是太阳底下晒久的缘故。
瑞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深得皇上信任,他武艺高强,在给皇上练兵。
兴许瑞王在场,厅内安静极了,无一人言语,我走向前,他猛地站了起来,吓我一跳,他不会以为我要揍他吧?
我哪敢?今非昔比,我根本打不过他。
我向瑞王行礼,他忙伸手虚扶下,道:“不必多礼。”
转而,他看向祖母等人,道:“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本王听说贵府园子里养的牡丹开了,想让七小姐带本王去赏牡丹。”
祖母笑容满脸,连忙吩咐我带瑞王去园子里赏花。
得了吩咐,我带着瑞王一路前往花园,瑞王走在我身旁,我俩都没有讲话,也不知讲什么。
当年,瑞王被我压在身上揍过一次,他比我大两岁,但,那时,他也就比我高一点。
今非昔比啊,他怎么长这么高了?他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我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更打不过了。
“怎么了,为何叹气?”瑞王顿住了脚步,侧脸看向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似夜间的星子,眉间点点愁:“莫不是你不愿意嫁我?”
怎么会呢?成国公世子没看上我,来个亲王提亲,这是将我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来,捧上天了,对我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我忙说:“王爷误会了,我并非此意,只叹王爷长得好快。”
“是吗?”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憨:“可能我今年又长个了吧。”
“你在太阳底下晒了吧?”
“嗯,我刚在校场练兵。”
“难怪你的脸这么红,一看就是晒久了。”
“……兴许是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来的匆忙,空着手,但陈管家很快会送来聘礼,他已派人呈报我了。”
“……”这人,他当真是上天派来救我面子的吧,宁可空着手,也要赶在今天提亲,我摇摇头:“没关系,话说,你怎么来的这样急,连衣服都没换?”
瑞王轻咳一声,别过脸:“我听下人急报说,成国公夫人带着官媒到你家提亲,我不能让成国公府抢了先,因此,我匆忙赶来了。”
我惊愕不已,他的意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为何他向我家提亲?他不是说我“丑丫头”吗?
我又惊讶又迷惑不解,今后,总有逼他说出口的时候。
“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今天就要成为京城里的笑话了。”
“怎么会?谁人笑你?”
“成国公夫人为世子求娶我表姐……”
“不必在意,我感谢成国公府的人有眼无珠,否则,我来晚这么久,早没机会了,我这一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你放心,我不纳妾。”
我愣愣地看着瑞王,他可知自己讲了什么?我只觉脸颊发烫,在他看过来时,赶紧低了头,怕被他察觉了。
六、
“别家来提亲了,你急了,寻常日子,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
“我想着你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兴许家里舍不得,让你多在家待几年,也没打听到其他家要来提亲,敌不动,我不动,如今形势有变,我也只能迅速做出反应。”
“可是太后和皇上……”
“你不必忧心,当年,我们母子的处境,你多少也知道一些,纵使母亲生了两个儿子,亦不受宠。若非皇祖父降旨赐婚,母后不会跟父皇结为夫妻,她前半生都不开心,因此,婚事上,她让我们自己做主。
“皇兄的皇后,是他自己选的,我的王妃,自然也要自己选,母后和皇兄说他们支持我的选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可以有选择的自由。”
他这样说,我便放心了,虽说我父亲也做了丞相,但我未来的婆婆是太后,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人,务必搞好婆媳关系,否则,她有一万种杀我的法子。
我俩总算走到了花园,祖父曾种的名品牡丹,陆续开花,我最喜姚黄。
“因我府上一直没有女主人,也不曾招待过女客,你还不曾去过。”
“对。”
“今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我接你去,我的园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他在用花引诱我吗?他成功了。
我俩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便有人找过来,陈管家带人送聘礼来了,而我父亲,伯父和兄长也回来了。
祖母是家里辈分最高的人,孙辈的婚事,非特别情况下,祖母做主,她肯让我带瑞王赏花,那便是同意了。
我们一起回花厅,先是见了祖母等人,瑞王便去了前厅,跟父兄交谈。
七、
今日之事,于我家是双喜临门,多亏了瑞王,我的脸面水涨船高了。
我要开始绣嫁衣了。
阿兄说,我俩不是仇人吗?
唉,我自己也没有闹明白,这么多年,莫非只有我一人在记仇?我岂不是亏了?
八、
一日,我带着绿竹和梅竹去花园的亭子里,尚未进入园子大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正是表姐和陈韬。
表姐的声音又柔又娇:“那日,我听闻你母亲前来提亲,紫玉兴冲冲过去了,藏在屏风后面,我又惊又怕,怎会是她?我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还好,终归是我。”
“怎么可能是她呢?我不过是觉得好玩,耍她一下罢了。我倒是意外一件事,赵元琇竟然在同一天求娶林紫玉,他怎么会看上林紫玉呢,林紫玉善妒又不讲理,难道去当个妒妇花瓶王妃吗?”
我林紫玉善妒不讲理?
我长这么大,头回有人这么评价我。
“表妹她啊,在家和在外面,判若两人,我也不懂她。”
原来刘青玉还有两副面孔,背后讲我坏话,我实在是看错她了。
绿竹和梅竹特别愤怒,要冲进去找他们理论,这怎么行呢?她俩只是小丫鬟,得罪了成国公世子,可是十分严重的事情。
我四下看了眼,在路边看着碎土,不嫌脏地抓了一把,轻步走进花园,不让任何人跟着,在瞧见那俩人后,我将土撒向二人,猫着腰,踮着脚尖跑出来。
身后传出刘青玉的尖叫声,还有陈韬的惊呼。
我指挥着丫环撤退,一路回到我的院子里,关上院门,回到房里,让其他丫环退下,我们仨笑得前仰后合。
我实在不知,究竟什么样的蠢材,不信相处十几年的人,却信相识两月的人几句挑唆的话。
我与刘青玉尚且没见过几面,只因是表亲这层血缘亲情,我又是林家唯一没出阁的女儿,负责带刘青玉熟识京城的生活。
有了亲情这层关系,我对刘青玉没有防备,因为我林家的姐妹,向来和睦,互帮互助。
我草率了。
九、
瑞王来家里接我进宫见太后与皇上皇后,我穿戴整齐后,出了院门,我那表姐刘青玉恰好路过我门口。
刘青玉住在二姑从前的院子里,与我相隔不远。
“紫玉妹妹,你打扮的这么正式,可是王爷来了?毕竟女为悦己者容。”
“表姐这准备去哪里?”
刘青玉用宫扇半遮面,眉眼带笑:“阿韬要带我去游湖,他说你们曾经常去那边。”
“京城民众都喜欢去那边,天热了,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去,因湖上凉快,表姐可以多游几次,便知其中的妙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我带着婢女从刘青玉面前走过去,她后退了两步,倒是没跟我一起走。
我已见过太后等人多次了,但这回意义不同,紧张的心情也不同。
路上,瑞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一枚黄玉发簪,簪顶是一朵盛开的牡丹,旁边还有枝叶,栩栩如生。
“送你!”
“……谢王爷。”
我双手接了发簪,玉质细腻,无一丝青色,上好的料子。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夫君,若你愿意的话。”
我只有打他时,喊过名字,压在身下,扯着头发揍他,回忆往昔,我想甩自己一个耳光。
我竟然帮着旁人打我未来的夫君,还把他打哭了,好像他没还手?
我不是人啊,心中愈发地惭愧,若回到过去,我要按住陈韬打一顿狠的。
“夫君,这是你做的吗?”
瑞王的脸、耳朵和脖子全都红了,跟煮熟的虾似的,他摇摇头,眼睛炯炯有神:“不是,我刻毁了两块料,最终放弃了,请工匠做的,可见专人做专事,也不至于浪费两块料子。”
“谢谢夫君为我做这些,我很喜欢这枚簪子,”我又把簪子递过去,他一愣,我笑说:“为我簪上。”
他这才面带羞涩地接了簪子,插入我的发髻:“好了。”
“我们明日去游湖吧?”
我想到刘青玉炫耀陈韬带她游湖,还嘲讽我和陈韬常去游湖,也没有修成正果。
我游湖的次数多了,许多公子小姐皆在场,陈韬只提到他自己,实在是厚颜无耻。
除了兄长,我还未单独跟男子一起游湖。
“好,明日早膳后,我去接你……你的脸好红,热的吗?”
他故意的吧,干嘛讲出来,我刚都没讲他脸红的事。
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折扇,打开了,为我摇扇。
我误会他了?!
十、
太后跟我母亲年纪不相上下,衣着华丽,满头珠翠,雍容华贵。
皇上比瑞王年长七岁,不苟言笑,威仪万方。
皇后刚生完小皇子不满三月,体态丰腴,眉目柔和,满脸的慈爱。
礼毕,太后让我坐她旁边,她从腕子上摘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戴在我的手腕上。
皇上已命令让钦天监选日子了,等出了结果,将告知我父亲。
后来,皇上回去处理公务,我和瑞王跟太后和皇后游园。
午时,我们在太后宫里用饭,皇上也及时赶上饭点。
皇上送了我们一对印章,同样是羊脂玉的材质,皇后送了我一枚七尾凤钗,显然也是提前备好的礼物。
瑞王送我回府,他先下车,在家门口,我们遇到了送刘青玉的陈韬,这是两人定亲以来,我头回瞧见陈韬。
陈韬和刘青玉忙朝着瑞王行礼,瑞王没有言语,那二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瑞王微微一抬手,搀扶着我下马车。
我俩快进门时,他才说“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我回自己院子里歇息,瑞王在前厅,与我父兄和大伯叙话。
歇息片刻,我又想到那羊脂玉印章,计划绣一对荷包,一个给瑞王,一个留给自己,用来装印章。
我为瑞王选了金色的绸缎,而我的则是紫色,金色荷包绣紫色麒麟,紫色荷包用金线绣一朵姚黄。
我亲自剪裁,描样,让婢女配好绣线,一切就绪,我立即飞针走线,有望在明早之前完工。
偏偏有人事多,刘青玉跑来找我,我让婢女收起绣活,歪躺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婢女为我打扇。
她走进来,见我在躺着,停下了脚步,笑说:“我会不会打扰到表妹歇息?”
“不碍事,表姐,随便坐吧。”
刘青玉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绞着帕子:“今日表妹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王爷带我去宫里,见了他的家人。”
“什么?你进宫了?”
刘青玉特别讶异,我反倒有些不解,皇宫,我每年都要进几次,京中大臣家的嫡女,均有机会被邀请参加太后和皇后的一些宴会。
“是啊。”
刘青玉立即问:“宫里好玩吗?”
“不错,去的多了,也无什么新鲜的了。今后你做了成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有机会被邀请进宫。”
我提到成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刘青玉又恢复了正常:“说的也是,我总有机会进宫去看看的。表妹,明日有空吗?”
“没空,王爷和我要外出游玩。”
“……我还说找你教我骑马,看来是我冒昧了。”
我笑笑:“众所周知,成国公马背上起家,陈家子弟,不分男女,皆会骑马,世子又是个中翘楚。世子是你的未婚夫,让他教你骑马,比任何人都合适。”
刘青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不再接茬骑马的事,又问了我一些宫里的趣事,便匆忙走了。
我思及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绕开未婚夫,让我教骑马,八成是她骗了陈韬,吹自己会骑马,而陈韬约她一起骑马,她慌了,只得找我教她,临时抱佛脚。
今非昔比,从我在花园外面,听到她和陈韬的话,那一刻起,我不会再帮她丝毫。
十一、
刘青玉离开后,我继续绣荷包,一直绣到晚饭时,去跟父母兄长一起用饭。
祖母为了身体康健,担心吃了晚饭,难以克化,上了年纪后,她过午不食。
刘青玉也跟祖母学,从不吃晚饭,可我听说她在自己院子里开小灶,深夜偷偷吃饭。
我向家人讲了明日跟瑞王外出游玩,还说了今日入宫,收到的礼物。
兄长说,太后可真舍得,我这对羊脂玉镯子,可是贡品,顶级的料子,共四只。皇上送给太后两只,皇后两只,她竟然全送给我了。
母亲笑说两个儿媳妇,避免婆媳矛盾,自然一碗水端平。
父亲则说,幸亏只有俩儿子,多一个,就麻烦了。
家人说说笑笑,却也知道,太后对我这个未来儿媳妇非常满意。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院里,梳洗后,继续绣荷包,直到两只绣完了,才去就寝。
十二、
我把荷包拿出来送给瑞王时,他很惊讶,继而又乐的合不拢嘴,看起来有些傻,全靠脸好看,遮住了傻气。
“何时绣的?”
瑞王翻着荷包,用手轻轻抚摸上面的紫麒麟。
“昨日自宫里回来,我便绣了两只……”
他猛地看向我:“那么短的时间,你绣了两只荷包,岂不是夜间在灯下刺绣?”
“嗯……”
“下次不许熬夜点灯刺绣了,那么小的针脚,太费眼睛,千万别伤了眼睛。”
“好。”
“你的荷包,给我看看。”
我把自己的拿出来,放他手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笑的快看不见眼睛了。
我的荷包已经放了印章,他还了我的荷包,便从怀里取了荷包,拿出印章,放进我送的荷包里,挂在腰上。
“你这个荷包谁绣的?”
莫不是哪个红颜知己送他的?
“宫里的绣工,每回跟我衣服鞋袜一起送过来,我有几十上百个呢,多数打赏给下人了。”
原是我多想了。
我们到了湖边,上了最豪华的画舫,我讶异每个人都认识他。
独处时,我问了出来,他笑说,因为这是他的画舫。
原来如此,我不由地想起一件往事。
有次,我们的画舫上,全是各家的千金小姐,在甲板吹风。入京进贡的陈王世子,带着他的人,朝我们说一些调戏的话。
这时,湖里最豪华的画舫靠近他们,从上面下了一队人,将陈王世子和几个领头的带走了。
再回来时,个个垂头丧气,陈王世子的画舫,不声不响地划远了。
他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趁着太阳未高升,我俩坐在甲板的凳子上钓鱼,他说,从前他在宫里受了气,最喜欢跑出来钓鱼。
从前,先皇在世,他们母子不受宠,先皇宠汤贵妃,欲废后废太子,立贵妃之子为太子。
最后,贵妃之子在汤家玩耍,吃了家里的菱角,不慎呛住了,处理不当,最终菱角浸入肺里,皇子没了。
先皇将汤家满门抄斩,汤贵妃在他面前哭闹求情数回,他终是烦了,一剑刺死了他曾最爱的女人。
“再也不会有人给你气受了,如果有,我可以帮你揍他。”
他微愣之后,笑了,许久他又委屈巴巴地说:“那次,陈韬先惹我的,惹了我,他又打不过我,被我打哭了。”
我浑身一凛,果然绕不开这个事情,但当年我哪里管得了别的,只管护着陈韬,帮他打架了。
“我打你了,你没想过报仇吗?”
“明着打一顿,哭过了,也就算了,记什么仇啊。比那些背后使绊子的人,光明磊落太多了。”
他的话,臊的我脸发烫,不敢看他,我记着仇呢,他说我“丑丫头”。
午饭,我们就吃到了上午钓的鱼,画舫上的厨子,厨艺精湛,不比御厨差了。
瑞王的画舫,平日里,租给别人,他来游湖,会提前讲,当日不出租。
午饭后,最热的时刻,我们去第三层。
这里有四个房间,卧房、书房、浴房和恭房,不对外出租,只供他歇息。
我在卧房歇息,他去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便爬起来,准备找他拿本书。
十三、
我站在门外,听到他喊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紫玉”……
我诧异,某不是他能隔墙视物,我站在门外,他竟然知晓了?
我轻轻敲了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说我想拿一本书看。
片刻后,我听到他说“进来吧”。
我推门而入,见他躺在榻上,支起一条腿,一手放在支起的膝盖上,一手臂曲起,放在头侧,我看不到他的脸。
“你这什么睡姿?能睡得着吗?”
“睡不着,你自己看拿什么书,临走时,帮我把门关上。”
我走近了,见他的脸和脖子都很红,便俯身笑说:“午饭喝了几杯酒,竟上脸了?”
他吓了一跳,捂着脸,不让我看他。
“夫君,你害羞了?”
他猛地伸手过来,揽住我的腰,把我放倒在榻上,侧脸看着我:“我怎么会害羞?”
“夫君,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硌到我的侧腰了。”
他凑近了,亲了下我的额头,笑说:“傻/子,你想知道吗?”
“想。”
“好,可不许害羞反悔,”他拉着我一只手,放在硌人的东西上:“你知道了吗?”
“赵元琇!”
我用衣袖遮住脸,他在旁边咯咯笑:“为夫在的,挤不挤,回房睡吧?”
“明知故问。”
赵元琇起身,穿上鞋子,把我横抱着带回卧房。
“我都躲到书房了,你偏要去,自己又害羞。”
赵元琇躺我旁边:“抱歉,紫玉,我一想到你新绣的这对荷包,太过欣喜。”
“你想要,我可以多给你绣几只。”
“不一样,这是你给我绣的第一只荷包,而且跟你的一样。两只荷包配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十分喜爱。”
“你会不会很难受?”
“……还好,紫玉,睡了。”
我们心照不宣没提这个事,晚饭前,赵元琇送我回家,跟我家人一起用了晚饭。
第二天,我父兄从宫里回来,钦天监已经选好了日子,最近的吉日是八月二十。
太后的意思就选这个了。
我还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
十四、
刘青玉又来了,原是我的婚期定下了,已经传遍了全府,她来向我道喜。
我问她婚期是哪日?
她说成国公夫人让大师批的日子,明年十月初六。
说这话时,她满目忧愁,也是哦,她为人不诚实,拖得越久,她被揭穿的风险越大,有可能她做不成世子夫人。
我向她道喜,她只是淡淡地笑了,满腹心思。
她又问我今日去哪里玩了?
我说游湖。
她眉开眼笑,说:“表妹干嘛跟我学?”
“你没来时,我也常游湖啊,这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常有的项目罢了。”
“仅有你俩?”
“自然不是啊,侍卫婢女几十人呢。”
“也是,王爷和丞相千金,出行必然是前呼后拥。”
我笑笑,又问她道喜之后,有何事?
“你能帮我求求丰年哥哥,教我骑马吗?”
兄长林丰,字丰年,新科探花郎,比刘青玉年长两岁,已定下婚事,明年二月成亲。
“抱歉,阿兄有公务在身,休沐日,要陪伴婉儿姐姐。再说了,阿兄于你,属于外男,他教你骑马,多有不便,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怎么就不便了?我是他表妹……”
“你该找你的未婚夫,表姐,你二人之间怎样,合情合理,没人传闲话。”
刘青玉生气极了:“为什么你总提我的未婚夫?该不会你对我的未婚夫有想法吧?可他选了我这个寡妇,都不肯选你这个黄花大闺女,他对你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住嘴!你瞎咧咧什么?你不过是寄住在我们府上,还编排起我们小姐了?”梅竹昂着下巴,继续说:“我们姑爷可是瑞王爷,小姐才看不上你未婚夫呢。莫不是你见不得我们小姐有个好夫婿,嫉妒她,想要诋毁她的名声?你真是个善妒无理的女子,世间少有,若你再敢瞎咧咧,我立即呈报给夫人,你别想再住在丞相府了!”
梅竹最懂我,她知道我要说什么,碍于身份,不便说出口,她替我说。
我立即怒斥她:“该死的丫头,你怎么跟表小姐说话?反了你了,罚你两个月例钱,还不退下?”
梅竹连忙退下了,刘青玉气的不轻,她愤恨地说:“贱/婢瞎说的,表妹,我从不是善妒之人,为人处世向来以理服人,我怎么会嫉妒你呢?你有瑞王爷,可我也有成国公世子啊。”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那么,麻烦表姐今后讲话注意分寸,若惹出麻烦,后果自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青玉只得道歉,她没脸再待下去,很快就离开了。
我给梅竹一个红封,奖赏她半年的月例。
十五、
半个月后,坐着马车出去的刘青玉,躺在马车里被人拉回来了。
她学骑马,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哭的撕心裂肺,府医给她接好骨头,给她打了夹板,固定好,让休养三四个月。
刘青玉听了,直接崩溃了,三四个月,她对陈韬不放心啊。
后来,陈韬来找她,她让随身丫鬟告知刘青玉身体不便,暂不外出。
陈韬每回来,每回见不到她。
一次,他又来了,这回他不找刘青玉,而是找上了林紫玉。
我让人回话没空,而他得寸进尺,竟让人传话,是不是我在捣鬼,阻拦刘青玉见他?
我让人把他打了出去,刘青玉求我们不能把她骑马摔断腿的消息说出去,这倒好,陈韬竟然怪到我头上。
八月二十,我和赵元琇成亲的日子,这天,陈韬终于见到了刘青玉。
刘青玉的骨头愈合了,但伤腿不能用力,大夫让拄拐,她不想让陈韬知情,坚持丢了拐。
我忙于成亲,梳妆后,坐在房里,看着众人走来走去,最后一遍核对嫁妆单子。
母亲偷偷给我塞小册子,让我在洞房花烛夜前,务必看了。
我也不知什么小册子,催那么急,在她面前就打开了,她赶紧捂住了,让我私下里翻看。
我只好把小册子放在箱子里,这个箱子装了好多玩意儿,全都是我从小到大攒着玩的。
皇上来我家了,只不过旁人不知,他在我父亲书房里。
赵元琇来接亲,听绿竹说“姑爷一身红衣,身姿挺拔,美貌绝伦,骑在高头大马上,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我头顶盖头,看不到,打算坐在花轿上,掀开一点盖头和轿帘,偷偷看他。
阿兄背我上花轿,十六人抬的大轿子,整个相府喜气洋洋。
赵元琇邀请父亲、伯父和兄长们,稍后去王府喝喜酒。
有人说,岳家怎么能去?
赵元琇反驳,怎么不能了?他说能就能。
瑞王府亦是一片喜气洋洋,花轿还在门口时,就听到人群里的欢呼道贺声。
花轿直接抬进王府大门,在前厅外停下,我们要在前厅拜堂。
赵元琇准备牵我下轿,有人喊着踢轿门,他没踢,直接打起帘子,将牵红的另一端递给我。
从拜堂到送入洞房,每完成一个步骤,都有人欢呼,吵得紧,人很多,幸好蒙着盖头。
他将我送入洞房,挑了盖头,摆手让下人们退去。
他看着我笑:“我终于娶到你了,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是现实。”
他凑近了,抱着我吻了一下:“我想陪着你,可我接下来要去招待宾客。紫玉,你且等着,我让人给你先送些吃的。”
“不要喝醉了。”
“好。”
十六、
好不容易送给了所有人,太后等人,带着小太子来了,让小太子给我们滚床,边滚边念念有词。
亏得他三岁能记这么多,还不忘恭喜我和他皇叔成亲,嘴巴很甜。
赵元琇的左臂上有一圈牙印,问他谁咬的?
他坏笑说:“小狗咬的。”
“我不信。”
他笑起来,承认一个女孩咬的。
我追问他是哪个女孩,不依不饶。
“我六岁时,一次宫宴,我跑出来玩,几个兄弟也出来了,他们沆瀣一气,欺负我。然后,有个小女孩看到了,她跑过来帮我,明明年纪比我小,个子也小,却抓着人就打,或者咬。她打红眼了,大概是我们穿的衣服差不多,她连我也咬了,我喊着咬错了,她才松口,但我胳膊的血都渗出衣服了。”
“谁啊?她这么厉害?”
“我也觉得她很厉害,但,”他俯下身,脸埋在我发间:“她让我很生气,两个月后,再见面,我向他道谢,她不认识我了,还说我脸上有伤,没看清我长相。
“后来,她竟然为一个先惹我的世子,打了我一顿,我一下都没还手,她把我打哭了,才停下来……”
“等等,我咬了你?”
我忘记了……
“不然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帮我打架,又帮别人打我的事。”
“可你不也言语羞辱我了吗?”
“我哪有……”
我据理力争:“你跟皇上说,我是‘丑丫头’,你什么眼神,居然说我长得丑?哼,长得丑,你也得受着,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绝对记错了,我怎么可能说你丑呢?你是最美的姑娘……”
“已经不是了。”
“一直都是……”
“已经不是姑娘了……”
“林紫玉,你别一本正经地逗我笑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那天,你跟皇上告状,说‘那个丑丫头她疯了,下手好重’。”
“啊?有没有可能我说的是‘臭丫头’?”
难道我真的弄错了??
“……那谁知道?”
嘴硬,我还是可以的。
“我说的绝对是‘臭丫头’,应该是哭着说,没说清楚……”
“哭包……”
“你说的是方才的自己吗?”
“赵元琇……”
“呵呵……”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的花,也经历一晚上雨水的洗礼。
十七、
我们进宫给太后敬茶,又跟她和帝后小太子吃了饭。从宫里出来,我就开始犯困了,靠在赵元琇怀里补觉。
“一会儿回家了,睡一个下午。”
第三日回门,得知刘青玉又卧床了,原是我成亲之日,她丢了拐杖,打肿脸充胖子。
昨天,她又跟陈韬出去玩,走太多路了,把腿伤了。
哎,我不懂她。
赵元琇头回来我的闺房,他四处看看,我问他看什么,他说,我们家也可以这样摆设。
后来有一天,我听娘家传来消息,成国公府退婚了。
我问为何?来人说,世子说刘青玉德行有亏,为人不诚。
其实,这是早晚的事情,即使不退婚,将来成亲了,也有可能和离,因为陈韬十分受宠,在家说一不二。
我没料到陪赵元琇去马场,竟然遇到了陈韬。
赵元琇亲自给我选了一匹马,又去选他的马。
我牵着马,在树下等他,陈韬走过来行礼。
“王妃,好久不见了。”
“的确有些日子了。”
“你和王爷过得好吗?”
“当然很好。”
“……我很不好。”
“不是吧?你主动退婚,怎么会不好?我表姐才过得不好吧?”
陈韬面露悲切:“她骗了我,什么温柔小意,全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谎话连篇又善妒无理的妇人。她不会骑马,骗我说会骑马,摔断了腿,每次拒绝见我的理由,也全是她编造的。我发现后,让人查了她,原来她前任丈夫,是被她打伤死掉的。她家有权,又靠着你家,婆家不敢拿她怎样。
“因为她撒谎,我偏听偏信,误会了我原本要相伴一生的姑娘。如今我知道了真相,可我所爱之人,已嫁作他人妇,我这一生都没机会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那姑娘真是万幸没跟你在一起。毕竟相处多年的人,你不信,却信相识两月的人,说她善妒无理。你还耍她,说三日后,去她家提亲,却求娶刘青玉,害她空欢喜一场。事后,你还炫耀出来。你求娶的人还嘲笑她说,你宁愿选择寡妇,也不愿选择那姑娘……陈世子,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要怪别人头上。多谢你没有求娶,否则,那位姑娘错过了如今优秀又有趣的夫君,也太倒霉了。”
陈韬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没想到我全知道了。
“你和刘青玉坐在花园里嘲笑我,从天而降的尘土,正是我撒的。”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真后悔,当年为了护你,打了我夫君一顿,而后来才知道你先无理取闹惹了他,又打不过他。”
赵元琇骑着马过来了:“娘子,上马,趁着凉快跑一趟。”
“好!”
赵元琇仿佛没看见陈韬,我上马后,跟他并肩而行。
明日,我回娘家一趟,二姑一家借着我家,为刘青玉遮罪。我必须告诉父亲,不能让刘家人坏了我家的名声,给我家引来灾难。
“夫君,明日,你陪我回娘家一趟。”
“好,你夫君只是个闲散王爷,空闲最多了。”
我父亲是丞相,赵元琇有兵权。
父亲说,我夫君与皇上,虽是亲兄弟,但皇上当久了,难免疑心变重。太后百年后,我夫君手握兵权不是好事,尤其将来小太子长大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夫君上交了所有兵权,只做个闲散王爷,他打算过些日子,带我外出游玩,走遍我朝的壮丽河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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