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
办公大楼前的公交车站,一个女人瘫倒在长椅上。
警察上前询问,她开始大吵大闹,乱扔东西;
办公室里,因为同事忘了交代文件的复印数,女人直接把一沓文件扔在地上: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吗?你对我有意见是吗?!
吓得同事差点跪地求饶;
正上瑜伽课,有说有笑呢,听到旁人在讨论要不要回复生日祝福的话题,女人突然变脸:干脆都别回复,我真是受够这种无意义了!
猛地抬头,女人意识到不妥,向大家道歉后,匆忙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女人叫藤泽,她的确有病,不过并非精神分裂,而是患有严重的经前综合征。
根据数据显示,有95%的妇女,都患有轻微的经前综合征症状,但其中症状严重得需要进行干预,仅占5%。
藤泽,就是那倒霉的5%。
不发病时,藤泽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对人彬彬有礼、对工作认真负责、腼腆客套、小心翼翼。
但发病时,歇斯底里、口出恶言,和平时判若两人。
连领导看到她发飙,都会诧异:这和我认识的你,不一样啊…
从高中开始,藤泽就饱受经前综合征困扰,每一次发病,就会让她当众出糗;
但清醒过来,就感到无比羞愧和懊悔…
因为程度过于严重,药物的治疗作用不大,目前的解决方法,也只有等到月经退去。
她曾经试过不顾药物强烈的副作用,猛灌下去,但结果却是沉沉昏睡,耽误了工作,只好引咎辞职。
也因此,多年来,藤泽不敢结交朋友,不敢展开亲密关系,除了对她不离不弃的妈妈,生活中只有孤身一人。
鉴于自身情况,她选择了一家小公司,能够谋生,也能最大限度保证健康。
山添,患有强烈的惊恐障碍,俗称惊恐症。
两年前的某天,山添正在吃拉面,却突然感觉,面的味道和以往不太一样。
站在每天都搭乘的地铁,熙攘嘈杂的人群,幻视洪水猛兽,巨大的恐慌感,向他袭来…
医院诊断:惊恐障碍,建议静养。
原本大公司的工作,是断不能继续了…休养了一年,山添在一家小公司里找到了工作。
这是一家以承办移动天文馆为主要项目的科学公司,工作内容和人员简单,压力相对较小。
就这样,山添和藤泽,成为了同事。
一天,发病的藤泽突然向山添怒吼:请你不要再在公司喝汽水了,气泡翻滚的声音,非常刺耳!
周围人赶忙过来解释…但患有惊恐症的山添,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打算向藤泽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做个病搭子吧!
今年二月,根据濑尾麻衣子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黎明的一切》在日本上映,豆瓣7.8,分,由上白石萌音和松村北斗主演,在北影节上获得提名和奖项。
有网友评论:日常的流动里总藏着隐患,隐患边上有他人的底噪…我们像生活在夜晚的动物害怕太阳,从荒川到星河,从城市到宇宙,在满天繁星中,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光。
导演三宅唱,乌鸦之前曾经推荐过他的《惠子,凝视》,讲述了一位患有听力障碍的拳击手,借由拳击听见世界找到自己的故事。
曾有电影评论家称赞他:擅长捕捉“平凡人生命停滞时刻的挣扎”,对所处时代,拥有敏锐的观察力。
导演三宅唱
在他镜头下的主角,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存在一定缺陷。
在《惠子,凝视》中,是听障人士,在《黎明的一切》中,是患有罕见心理疾病的年轻人。
但三宅唱却无意消费他们的缺陷,几乎放弃了最能引起注视的“痛楚”部分,除了客观展现发病时的样子,甚至省略了他们的病因和经历;
《惠子,凝视》
在导演刻意的留白之下,他们的痛苦,并不依靠具体的画面传递,甚至没有主角经历的说明和闪回;
而是选择在日常的对话和行为中,看到端倪。
比如,在办公室大闹后,径自去了鲷鱼烧店,买了甜品给同事吃。
同事说:你不用总是破费给大家买吃的…
甜品店是熟悉的,同事吃甜品的次数,多得已经感到不好意思,足以证明,藤泽的自责、对同事的歉意和感激,从未停止。
尽管看上去若无其事,但不发病时的藤泽,礼貌、勤恳又实诚,也正因此,在惊醒的一瞬间,她心中的羞耻感和无力感,肯定是强烈而巨大的…
比如,男主提及自己的病情时,说到病因不明时,语气里明显有迟疑。
女主轻声打断:我明白了。
也许,提及病因,就免不了需要分析具体的生活,寻觅存在过却被无视的难过和失意…
同为病友的藤泽,不愿让对方回忆。
比如,互相拿对方的病开玩笑:你的病有个好处,把平时不敢发的火,都发出来。
女的反驳:你的惊恐症也一样啊,以此为借口,逃脱社交。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被疾病连累的困扰和压抑太久,好不容易见到同类,在玩笑中消解长久以来的沉重,是另类又难得的安慰。
发生在冬日的故事,却因为周围人的温柔,让整部电影沉浸在一种,磨砂画质的温暖之中。
在藤泽发病时,山添把车开出来:劳动可以舒缓一定的不安,每当你觉得情绪开始不妥时,就出来洗车,就算独自一人,也有事干;
藤泽会帮山添剪头发,两人对着剪坏的发型,哈哈大笑。
互相都会上门为对方送文件和生活用品,让对方安心休息: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要着急;
同事看到两人发作,马上帮忙找药,耐心安抚,过后也若无其事,绝口不提,在心照不宣之中,保全了病人的自尊和体面;
平日里友善温和的前辈,原来失去了深爱的亲人,对亲人的思念,化作对两位年轻人的关爱和宽容;
前上司得悉山添的情况,仍然会不时来探望他,告诉他情况稍好一点,还可以回来上班。
上司知道,当一个人的价值被认可,自尊感就会上升,对于病情有正面作用。
有些创伤形成的血痂,会反复渗血和剥落,直到身体与创口共存。
但总会有一个角落,有一些人,替伤口准备好创可贴和消炎药,尽管无法根治,却是对抗病菌的来源之一。
天文馆里的工作,为身处泥潭的他们,创造了脱身和喘息的机会。
沉默而缓慢的夜晚,让恐慌的山添感到宁静和安全;
繁密和明亮的星空,让焦躁的藤泽在包围之中,也可以抛却不安。
在电影的最后,藤泽回到了老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她和山添的关系,仍然是单纯的病友…
生活还在继续,虽然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分享过同一片宇宙的眼睛,起码可以直视黑暗。
乌鸦十分喜欢,电影里的这段话,在文章的最后,送给大家。
如果没有早晨,许多生命形式将不会诞生…
但如果没有夜晚,我们将永远不会注意到,地球以外的世界。
感谢夜晚,我们能够想象黑暗之外的无限广阔。
夜晚和早晨,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
只要它还在绕太阳公转,那我们就永远不会拥有同一个早晨和夜晚…
一天充满欢乐,一天淹没悲伤,只要地球继续运动,它就会结束,然后,新的黎明,就会到来…
希望大家留神脚下,继续仰望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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