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一二）西宁之夜

这一夜，是农历十五之夜，中元节。西宁，我们是带着茶卡的盐粒而来，带着塔 尔寺的诵经声而来。青海湖用辽阔与蔚蓝，洗净我们的身心。西宁，我们从海东平安驿驱车而来，在住宿花园酒店之后，像此行的归宿，寻找真诚的朋友而来！

志刚兄开始为我们写作书法作品，他要第一时间，用早已写好的书法，以他对每一个来宾的准确判断，用他的方式，迎接这些专赴西宁，而寻访朋友的我们！我们一行，西宁是最后一站，完成甘青大环线之旅之后，在西宁，与志刚兄一众，会合。会合的地点在青海大学的旁边，尕藏部落。

热情的寒暄之后，分别介绍今夜的来宾。西宁的朋友中，几乎全是青二代。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的父辈在祖国号召下，从内地来到边地，在荒凉的青海开始事业与人生。“献了青春献一生，献了一生献子孙。”这些眼前的朋友，早已把山东、湖南、陕西等地当作故乡。当夜喝的是五粮液，丰富菜品上完以后，居然是烤全羊。举杯之后，共庆祖国好！这一代人！这一桌人！

西宁之夜的前奏

夜色已慢慢浸染，是紫红色的夜空。西宁城夏天里不用空调，凉风从打开的窗徐徐吹入，夹杂着青稞的甘甜与杂草的清香。附近的清真寺响起了晚钟，沉静中多了些悠扬。我们的谈话居然从黄河而入，内中有一个黄河源造型的设计专家！是牦牛角的灵感，是生命气息的肃穆，是黄河源头的专注与恢宏。是，青海是黄河的源头之地，黄河文明是中华文明的源头！

在青藏铁路的老总给我们说起铁路之于青藏高原的划时代进步。他说，他们珍惜氧气，我们在高原无人区买到的一桶氧气，时价80元，而在他们生意经营里只卖7元。他说，越是无人区氧气越显得珍贵。而开发大西北，将是一代一代西北人用生命的贡献。老总说到他们的事业，说到西部文化与中原文化的碰撞，说到如今大家西北游的热潮带来的疫后商机，说到我们每个人对西部的独有的情怀。而一旁的摄影家朋友很乐观，他说他能拍摄到青海最美的风景，也能拍摄到青海日新月异的变化。青海的富裕将是一个国家的腾飞。

我的文学版图中，青海是属于诗人昌耀先生的。昌耀姓王，湖南人，少年时代参军，少年时代就写诗，因诗获罪，以“右派”身份下放青海，度过许多年劳改生涯，吃尽人间苦难，新时期以降，他被安置在青海省文联，一生写下大量诗作，在诗作里诚恳表达着西部之雄。

她从娘家来，替我捎回了祖传的古玩：

一只铜马坠儿，和一只从老阿娅的妆奁

偷偷摘取的“乾隆通宝”。

说我们远在雪线那边放牧的棚户已经

坍塌，唯有筑在崖畔的猪舍还完好如初。

说泥墙上仍旧嵌满了我的手掌模印儿，

像一排排受难的贝壳

浸透了苔丝

说我的那古贝壳使她如此

难过

——昌耀《雪。土伯特女人和她的男人及三个孩子之歌》

昌耀诗歌的诵读，引起在座女画家涓涓的强烈兴趣，她说这是第一次听到外来西宁的人对昌耀的盛赞！涓涓的父亲也是一名画家，在国内很知名，他从年轻时代随军到青海，与昌耀是一对艺术上的知音。涓涓毕业于青海师大，在一所学校从事美术教育，她用很长一段假期时间，到达昌耀当年下放的湟源市，在苍天黄土间，在丹噶尔古城，循着当年昌耀的足迹，画这一地区遗留的古街古屋，她在其间找到自己的创作富矿，从而也对诗人昌耀越来越有深厚的理解与共鸣。我们一同说起昌耀，说起昌耀至目前存在的各种误读与争议，说起命运对一个诗人的重大打击，当然也说起当下“成功诗人”的各种用心。

丹噶尔的土门楼系列（作者：涓涓）

涓涓讲昌耀，很深情。昌耀一辈子在青海，在青海最偏僻的地方，他娶了一位当地藏族女子，他们生了三个孩子。昌耀的诗是苦难的记录，是青海天地最真诚的赞美，是人于天地间最纯粹的生活。

西宁之夜，我们的话题转到乡愁，转到内地与边地的种种情结，因为内中有外交官的原因，我们一度也谈起丝绸之路，谈起中西方的交流与融合。

阑珊灯火，意气昂扬，酒兴夜深，情义绵绵。第二天是一场旅行收获的汇报与交流，保将在天亮时分领着我们登南山以赏西宁全城，战将带我们到西宁音乐厅品玛吉阿米的奶茶，我也想抓紧机会，再往西宁城里逛逛，感受它独有的民族风情。我们道别，相约天亮再见。

志刚兄赠我们每人字画，他的书法作品。他用的是枯墨，专为我书写：山高无碍白云飞。他说，青海的天空是阔大的，每一个来到青海的人，心胸会更加开阔，希望我能成为真诚的朋友，因为青海，因为有他在西宁，而令人生更加自由与狂放！

赠送书法作品

西宁之夜，十五的月亮，皎洁地挂在天空。深蓝天空由月亮映出几朵白云。湟水河从容流淌，千万年的平静与诉说。这一次的西部游将要结束了，而西部情才刚刚培育。黄河的源头，黄河文明的源头，令我们不能割舍！我想在夜里的西宁街头，唱一首花儿，尽管不可能，尽管凌晨的植物露珠打湿我的裤腿，但这辽阔的夜啊，西宁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