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小豆豆，一双特别的眼睛 | 张弘

我出生的时候，岩崎千弘女士已经离开人世一年了。但，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是陪伴我长大的一个小伙伴呢？这印象来自我童年大爱的一本书——《窗边的小豆豆》。每个读过它的孩子，都会幻想自己生活在巴学园里，和小豆豆一起趴在窗前观察小鸟，一起品尝"山的味道""海的味道"，甚至一起顽皮，一不小心栽进了臭坑里……

如果有一本书能代表无忧无虑的东方童年，那就是《窗边的小豆豆》了，而想起小豆豆，眼前浮现的必是千弘的画，淡淡的水彩与墨韵，寥寥几笔，纸上的生命就活泼起来。只是，有一事我从第一眼就很好奇：为什么千弘画里的小孩，面部表情都是写意的，特别是一双眼睛，往往就只是两颗乌黑的豆豆呢？

一晃30多年过去了，一个谜未解，又添了一个：千弘画笔下的"小豆豆"，原来并非是为《窗边的小豆豆》配的插画，而是先有画、后有书的！

据此书的编辑介绍，作者黑柳彻子是受岩崎千弘的儿童画启发与感染，而下决心将巴学园的故事写成书的，并一直梦想由岩崎千弘插图。对此，我丝毫不会奇怪，千弘的画就有这样神奇的感染力，如春风一般，沐浴人心、播撒纯美。

但，无论作者黑柳彻子写哪个童年故事，她都能在千弘的画作里找到特别相称的形象与场景，这更神奇得不可思议。

出生于1918年的岩崎千弘，比黑柳彻子年长15岁，当"小豆豆"黑柳彻子还在巴学园时，千弘已经开始了艺术创作。1974年千弘去世时，黑柳彻子还没有开始动笔写《窗边的小豆豆》。黑柳彻子只记得那天正带着千弘的画册要去为朋友庆生，出门时看到报纸上岩崎千弘逝世的消息，"她顿时感到失去了一位关心保护孩子的最重要的人，禁不住泪流满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从未谋面的人过世而流泪"（猿渡静子文）。

在之后创作《窗边的小豆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黑柳彻子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岩崎千弘美术馆，从千弘大量的原画中汲取美的能量，也挑选适合的插图——而且总是那么称心。在《窗边的小豆豆》后记里她写道："千弘女士是儿童画的天才，在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位画家能够如此生动地表现出孩子们的神态来了。无论孩子们是什么样的姿态，千弘女士都能够生动地描绘出来，而且，她还能清楚地表现出六个月的婴儿和九个月的婴儿的不同神态。千弘女士的画作总是孩子们的好伙伴，画中包含着对孩子们能够幸福的祝愿。"

还令人惊叹的是，这些年来，凡我向人推荐千弘的画，对方都会"呀"一声："像我家的孩子""像我小时候的同学"，甚至还有孩子问：这是照着我画的吗？为什么那么像呢？

及至读到一个小读者的点评，才算解开了这个谜。这位同样喜欢小豆豆的孩子说：画里的小豆豆和同学们，其实不是画出来的，是真的小孩，在水彩颜料池里滚了一圈，然后五颜六色地跑出来了。

说得多么到位！孩子天真的"艺评"，把千弘绘本的精髓都点到了：他们披着美好的颜色登场，生动的姿态又泼洒出写意的晕彩。不过，仅有这些技术技法的外表，还远远不够。正因为千弘用全身心的爱去凝视孩子的世界与内心，才能捕捉到天底下所有天真小儿都会有的动人一刻、真实一刻，才会让千万读者为这"真"而惊呼：呀，她见过小时候的我！她画出了童年的我！

千弘不也是画出了她自己吗？历经残酷的战争，她仅55岁的一生，留下了大约7000幅画作（据黑柳彻子，也有资料说9000多幅），绝大多数都是在画孩子与花卉——饱含人类最温暖，也是极脆弱的欢欣。有人批评她画风单一，太过甜美。而黑柳彻子理解她："这也许对千弘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她想告诉大家，孩子是这般年幼、无垢与可爱，所以拜托大家，请一定不要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祈愿天下永世和平。"

岩崎千弘曾说：当我感到疲惫无力时，人心的温暖让我热泪盈眶。我终生的志向不是画雄伟壮观的巨幅油画，而是小小的绘本。希望看了这些绘本的孩子长大后，绘本的温情能留在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当人生遭逢痛苦、绝望时，能回想起这些温柔的感动……

我一直保存着千弘这样一张照片：时年41岁的她，抱着速写本，满含善意地打量着世界。日本诗人东直子评价："这样纯净的表情，只有在没有失去少女情怀的人的脸上才有可能出现。她的画，与她这个人是相通的。到最后，她都是一个在用灵魂绘画的人。"（林静译）

如果把照片上的千弘，与她画中的孩子放在一起，那善良、安静和无邪，神奇地相似。再仔细看，她与他们，同样都是黑亮的眸子！

哦，当我也如此用心地凝视千弘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千弘她为什么要这样画眼睛！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她已经把自己托体为艺术世界里的孩子，孩子的眼睛就是她自己的眼睛；她何须再去反复描摹，因为她早已把感受到的外在的美、内心的善，都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在凝视这样无垢的艺术时，不也借助千弘的眼睛，走进人类的初心，进而借助赤子的目光，打量一个仿佛崭新的世界？

"小豆豆"，我读懂你了吗？

　　作者：张弘

文：张 弘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转载此文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