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是觉得我是外星人。”采访中,陈玉亭说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坐在侧前方的她,身着一件笔挺的制服,头发干净利落地扎成马尾,目视前方,继续说:“外星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性别的,会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干,没有说这些东西是男孩干的,这些东西是女孩干的,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
陈玉亭的气质,在这个夏天,通过《初入职场·机长季》展现在观众面前。作为唯一一名参与竞赛的女飞行员,陈玉亭的出场,引起注意。她的笑容自信,脚步沉稳,手里拎着执飞时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在第一场考核中,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挑战最难模式,力压其他四名男飞行员,取得最高分,资深的机长教员对她直抒敬佩。
陈玉亭是唯一一名参与竞赛的女飞行员
故事如果停留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仅仅是一位强者的高光时刻,但在这个到处贩卖“成功学”“人生赢家”叙事的年代,单薄的强者叙事多少让人厌烦。关于陈玉亭的故事,远不止如此,她的人生,勇敢得独特,她的梦想,实现得有迹可循。
1995年,陈玉亭出生在福建厦门的一个小渔村。每天,都有飞机飞越这片湿润泥泞的滩涂。小时候,陪伴外公捕鱼的陈玉亭在海滩上抬头望着不同的飞机在天空来回穿梭,她很好奇飞机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想象机舱里人们的各色模样。飞机划破的不仅是湛蓝的苍穹,还有渔村女孩对世界的想象:“对飞机的想象,让我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奠定了我一直想要走出来去探索世界的想法。”这并不是一条顺遂的路。节目里,一出场的陈玉亭介绍自己:“我的性别并不是被期望的性别,我就是那个不被看好的孩子,但我不相信命运,我相信自己。”在陈玉亭高中时,只有为数不多的女生能通过招飞,她错失了机会。站在当下全国民航系统已有超过900名女性驾驶员的历史节点回看,陈玉亭当时的遭遇,是一种遗憾,但她没有怨天尤人,“自己什么都能干”的信念一直扎根心中,丰富的阅历是她作为“外星人”对这个世界最强劲的回应。后来,陈玉亭入读西南政法大学刑事科学技术专业,辅修法学,当过实习法医、实习律师、业余咖啡师和兼职模特。观察室嘉宾说,她将一辈子活成了别人的五辈子。采访里,她告诉南风窗:“我觉得我已经重启了好多次人生。”
陈玉亭说“我觉得我已经重启了好多次人生”
面对大众的夸赞,陈玉亭很淡定,就像她的口头禅“保持平常心”,在和南风窗的交流中,她坦言自己是幸运的,能被“看见”,是她的“幸运时刻”。但在镜头之外,她走过的高山低谷,也是大多数人会经历的。“人生的高光时刻很少,大多数时候我们要么是在处理失败,要么在处理迷茫,其实我能做的只是在迷茫中做好自己。”
以下是陈玉亭的自述。
再多做一点点
在一些偏理工科的职业中,女性的形象比较少,就像我从事的飞行员职业。如果我能勇敢站出来,让大家看到,作为一个平凡的女生,能在女性占比不高的行业里很努力地解决一些困难和挫折,对于很多小女孩来说,她们未来的选择会更多。但这条路对于我来说,一开始并不顺利。我是从一条小渔村里走出来的,当地会有一些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我特别感谢我的爸爸,在我上小学时把我带到同安的城里读书。当时我寄住在舅舅家,在城里可以接触到很多图书、影视作品,还有互联网。我特别喜欢看书,会自己去找很多书来看,就这样一点点积累起对世界的好奇心。
高中时,学校里的招飞工作并不对女生开放。这种事情在我成长过程中出现过太多了。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世界就是这样子的,我们没办法要求别人,只能告诉自己,再多做一点点,再坚持久一点点,或许世界就刚好需要我们这个小小的力量。我们也一直在奋斗,在这条路上互相鼓励。
工作中的陈玉亭
考大学时,我报考了西南政法大学,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福建到外省生活。走出去之后我才发现,人生真的有很多可能,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存在,我不愿生活在外界对女性的规训里,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更多地探寻世界。我发现,重庆是一个“女人大过天”的城市。我第一次到火锅店吃饭,旁边有一桌姐姐在打麻将和划拳,我以为她们在吵架,上去劝架,后面才发现她们只是在开玩笑,闹了一个乌龙。在这种见义勇为的性格驱使下,填报志愿时,我选择了法医和刑警专业。对于法医这个职业,我一开始很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当我作为助手,靠师父带着进入法医的工作环境和状态时,我发现了这个职业里专业的一面。法医是一个特别需要力气的工作,要抬起人体,打开胸骨,锯开头颅,这个过程会让我进入沉浸专注的状态。这时候我不是在解剖一具尸体,而是和这个人在对话,在探寻他为什么会死亡,他的人生经历了什么。
从解剖一具肉体,到在公安系统中了解到更多样复杂的案件,理解了人类犯罪心理学的逻辑,在法医这个专业体系里,我看到的是人性和人生的多样性。当我直面生死之后,对生命有了更多思考,我产生了一种心理:允许一切发生,我整个人对于外部世界的变动也变得更豁达。虽然现在我并没有从事法医或刑侦的职业,但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你看到今天的我是由很多过去的经历组成的。刑侦学、法学的知识体系锻炼了我的逻辑思维能力,我的心态和思维也变得更清晰和宽容。
大学时期,法医的解剖室挨着殡仪馆上班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是母亲失去了儿子,或者是妻子失去了丈夫。
我听到之后自己想去做一点什么,然后我考了红十字会急救证,学会了海姆立克急救法。我希望在有人需要帮助时,可以站出来,并且我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去托举他们,这样世界上可能会少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或是少一个哭得出不了声的丈夫或妻子。(花上3块钱,尽情阅读精彩内容,你必将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