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机觉”陈老老

故事新编：

“机觉”陈老老

文/周纪合

在我们古同州乡下，把爷爷的父亲称老老（姥姥）。上世界六十年代，我们村有个陈老老，因先知先觉、能通鬼神，人们称之为“机觉。”

陈老老70多岁了，岁月的风霜染白了他的须发，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高高的个子，挺直的腰板，走路一阵风，说话赛洪钟，从精神头上，很难将他的年龄估摸到70岁以上。陈老老叫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一天到晚都是扛着镢头垦荒、挑着粪笼拾粪，村子周围的沟沟岔岔都有老人家开垦的小块地，小块地里的糜谷长得非常丰茂。

陈老老很早死了老婆，一个人拉扯三子一女，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次给人帮工锄地，一个人吃了人家五个人的饭菜；还有一次收麦子时给人装车，一顿吃了一篦子蒸馍（20多个馍），人们才知道陈老老时常饿肚子。一年冬天，陈老老清早去拾粪，发现老爷庙门台上倒卧着一位冻僵的癞头道人，陈老老将道人扶回家，热汤热饭将养数日。道人走后，陈老老就常常自言自语，说话办事许多地方异于常人，成了“机觉”——能通鬼神了。于是，村子里就有人请陈老老驱邪、安祭屋子。陈老老不图人银钱，没有架子，人缘很好。

那是1935年，陈老老在东安地里种了几亩西瓜。西瓜快开园了，陈老老就吃住在瓜地，白天防止小孩子糟践，夜晚防止獾狐偷食。那是一个月明如昼的夜晚，陈老老坐在瓜棚前，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警惕瞭望着四周，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午夜的寂静。忽然，一阵女人的哭声传进陈老老的耳内。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两个女子坐在路边侃侃而谈。月光下，两女子脸色惨白，长发披肩，原来她们是多年前村子里屈死的两个年轻媳妇。白衣女子告诉青衣女子，她的替身已经找到，十年孽缘已满，明日正当午时，村子里“庆娃”的媳妇做饭时，不小心打破面盆，婆婆咒骂后“庆娃”媳妇将会跳涝池而亡。有了庆娃媳妇作“替死鬼”，自己就会重新托生做人，不用再受地下阴冷之苦了。青衣女子和白衣女子在阴间相互作伴，情同姐妹，今白衣女子要脱离苦海投胎做人，青衣女子投胎无望，因而啼哭不止。白衣女子百般劝解，耐心安慰，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时雄鸡高唱，东方发白，两位女子倏忽不见了。陈老老听得毛发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衣女子说的“庆娃”，大名叫吉庆，家住村中间涝池岸边。庆娃很早死了父亲，和母亲张氏相依为命。张氏因为寡妇婆娘抓娃，事事要她出头，因此养成了强悍的性格。日子艰难，怕儿子将来娶不到媳妇，就早早给庆娃寻了个没妈的女子做童养媳。张氏对小媳妇轻则骂，重则打，从没给过好脸色。“打下的媳妇揉下的面”。小媳妇虽然熬到了结婚圆房，但对张氏的“家法”还是十分的害怕，张氏大声一呵斥，小媳妇就打颤。

陈老老听到了白衣女鬼的话，知道庆娃媳妇要出事，念起穷苦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就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张氏，并告诫：今天如论如何要忍事，过了午时就好了。

这天太阳分外的红，没有一丝风，热得黄狗在树下吐着舌头，公鸡在北墙根耷拉着翅膀，就连老牛也停止了反刍，知了的叫声聒的让人分外焦躁。正午时分，庆娃媳妇进灶房擀面。她刚把面粉倒进面盆，好端端的面盆破成了几瓣，面粉洒了一地。想起婆婆平日里恶狠狠的样子，她不知道今天又会怎样家法处治，耳边响起了“羞死了！羞死了！”的声音，于是不顾一切向大门外冲去。陈老老此时就坐在庆娃家的大门墩上，看到小媳妇披头散发从灶房冲出来，就知道大事不好，一把抓住小媳妇的胳膊，大声喊叫“恶鬼哪里走！”东邻西舍的人也都闻声赶了过来，在大家的劝说下，庆娃媳妇哭了一阵，午时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为了感谢救命之恩，庆娃媳妇把陈老老就认作“干爹，”时时节节带着孩子去看望。

庆娃媳妇没事了，陈老老却摊上大事了。晚上，陈老老的瓜园被人踏了，一料庄稼就这样没了，望着被糟践得不成样子的西瓜，陈老老欲哭无泪。

在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运动中，两女古城的造反派乘着夜色，呼啸着砸石狮、搬脊兽、破花墙，古城周围的文物遭到了空前的洗劫。

1967年，赵财东家被挖地三尺，搜出了不少的金银细软和古字画。赵家老坟在十八坎上，坟前有石羊、石马、石献桌，还有一棵百年古桑树。“树大为神。”据老人讲，这棵桑树上住有神仙，每年桑葚成熟时任其落一地也没有人前去采食。那年麦收季节，生产队要用桑树皮缠扫帚，雷姓造反派头头就带人去赵家老坟剥桑树皮。人们劝他“人老几辈都没有人糟践古桑树，你也不要冒天下大不为！”雷头脖子一列：“我就不信这个邪，活人还怕他死人！”到了赵家老坟，雷头先对着桑树“砰、砰、砰”开了三枪，然后带头上树锯枝条、剥树皮。一顿饭功夫，老桑树伤痕累累，树下一片狼藉。

就在当天晚上，雷头的弟弟正在酣睡，朦胧中有人进了小房子，他睁开眼时，有两个黑衣人站在炕沿下，连声喊：“错了，错了，是那个房子的人！”说话之间逸出门去。雷头的弟弟急忙扯开嗓子叫哥哥和父亲。第二天正午，雷头和几个剥桑树皮的人不是跌坏了胳膊就是跌坏了腿。这几个家伙知道自己作孽了，心虚的厉害，晚上寻到陈老老家，求陈老老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拉他们一把。陈老老鄙视他们的为人，借口年老力衰，树神正在气头上，且“破四旧”的风头正盛，自己实在是不敢也无能为力。无奈，雷头搬来了他父亲，雷父求陈老老发发善心，求树神千万不要祸及家人。看在老人还算通情达理的份上，陈老老做法安祭了树神，才算保得了几个人的平安。

平日里，乡亲们对陈老老都很尊重，儿女也很孝顺，大家说陈老老年轻时拉扯孩子受了恓惶，老了积福行善，好人有好报。1972年，陈老老无疾而终，附近村的人都来送葬，人们一致评论陈老老为人忠厚，广结善缘，是难得的好人。

作者简介

周纪合，大荔县两宜镇人，生于1955年正月。自幼热爱写作，虽身世坎坷而奋斗不止。从政近40年，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老来以舞文弄墨为乐，有百余篇报告文学、散文、小说在中、省、地报刊杂志刊出。愿做一丛路边小草，与世界增添一抹绿意。

周纪合｜镰山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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