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台湾生活,于李显斌来说仿佛一场梦。
梦醒那刻,只剩下彷徨、迷茫,以及悔恨。26年前,他以“反共义士”的身份叛逃至台湾,一时风光无二,娶娇妻、获嘉奖;26年后,他因“投递叛变罪”在青岛被捕,自此无人问津,坐监牢、无自由。
26年风风雨雨,让李显斌备受煎熬。当初从深山小村走出来的“金凤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一条大道走到无路可走。
而这一切根源,也正源于飞上枝头那刻。
一、小村走出来的“金凤凰”
1955年,李显斌应征入伍。
年满18的少年迈步军营,一应充满好奇、憧憬,“保家卫国”是最崇高的理想,可他忽视了军绿装上常染着污泥、脸上淌着的汗水。
自小生活在父母娇生惯养下的少年,摔破了双臂、晒黑了脸庞,心中不免有些怨气。不过一应不满都因“进入空军某航空学校学习飞行”而烟消云散,从普通士兵到“准飞行员”,还真是“乌鸦变凤凰”。
这一消息轰动十里八乡,都为银高乡出了个“金凤凰”而骄傲。李显斌自然壮志满怀、春风得意,准备在学校一展宏图。
可他骨子里少了几分吃苦耐劳、多了几分贪图享受,本就文化底子薄的他,飞行技术也落后同批学员一大截。
最后勉勉强强毕业,获授准尉军衔。
即便同批次学员多是少尉,他也不觉得落后一步,反倒因“飞行员”的身份、准尉军衔,自感身价百倍。
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飞行员”确实都比较稀少,但更多飞行员是将责任、义务放在心上,可不像李显斌,刚成为飞行员没多久,就和妻子离婚,即便妻子是家里人在他11岁就定下的“娃娃亲”,女方大他五岁。
离婚不久,他就和本乡一青年女教师结婚。
一离一结,不过几个月的事,可想这位“飞行员”并未想过苦练飞行本事,心思具都花在弯弯绕绕上。
新婚莞尔,少不了绵绵长长。奈何空军飞行任务多、任务重,“家属随军”一事始终没有着落,李显斌开始埋怨领导、抱怨政策。满腹牢骚,训练也就更加松懈。
在这位飞上枝头的“金凤凰”来说,自身宝贵的紧,结果部队连“家属随军”一事都一拖再拖,岂不是欺负老实人?一旦心底生了嫌隙,横竖都看不对眼。
新婚妻子随军后,又埋怨部队换防;部队要求常住部队家属参加早操,便觉得领导搞故意针对(当时部队战士很少有家属常住)。
欲望无穷无尽,偏偏李显斌不懂得克制,一再索取、强要,只要部队不满足,就开始抱怨,甚至用绝食等方式抗议。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部队领导尽可能给予他一定照顾,并安排党支部委员和他谈心。
部队的帮助并未让自小受尽宠爱的李显斌有所收敛,内心反倒更加抗拒,特别是部队不让他参加夜航训练(部队考虑到他因住院缺席过组织的夜航训练),让他自觉受到轻视,遂用绝食要挟领导。
为参加夜航训练,李显斌又哭又闹。
过去这招屡试不爽,此次却碰了壁。部队领导始终不松口,又安排人和他谈心,希望其能苦练飞行技术,和下一批飞行员参加夜航训练。
明明部队是为他安全考虑,在他眼里又成了“针对”、“轻视”。过往一切不满的情绪彻底爆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驾机叛逃。
二、架机叛逃,“反共义士”
自1962刘承司架机叛逃以来,偶有发生架机叛逃之事,参与架机叛逃的飞行员无一不是思想不坚定、贪图台湾当局许下的高官厚禄之辈。
“架机叛逃”的想法一旦形成,在李显斌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特别是部队找他一次次谈心,又要日复一日的训练,贪图享受的因子不安的跳动,他开始在人后偷听敌台广播。
敌台广播当然是不断贬低共产党,拔高国民党,广播中吹得天花乱坠,将台湾比作人间天堂,对每一位“弃暗投明”的“反共义士”都将优待。当时台湾当局还明确表示架机“弃暗投明”者奖励千两黄金。
本就对部队领导不满的李显斌越听敌台广播越觉得广播说得对,若说引起“思想共鸣”其实也有几分假,不过是埋怨训练环境艰苦、部队领导“不近人情”,以及拿到手上的津贴少了些。
而台湾当局许下的“千两黄金”、“高官爵位”,让他怦然心动,弃暗投明是假,贪图享受是真。
当一个人被欲望裹挟,终将被欲望摧毁。
1965年下半年,李显斌仿佛变了个人。训练变得积极,也愿意和同志们一起探讨飞行技术,也不再为不能参加夜航训练大哭大闹。
部队领导、战友都当他经过数次谈心,思想有所觉悟,殊不知这位“浪子回头”的“金不换”正在酝酿“架机叛逃”这样的大事。
批判李显斌的叛逃行为的同时,不可忽略的是他确实心思缜密。从大陆到台湾,需要的可不单单是过硬的飞行技术,心理素质还必须过硬。历经多次叛逃事件后,大陆方面也做了不少预防措施。
除油耗方面有所限制,飞行员也不再单飞。以李显斌架机叛逃为例,除驾驶员之外,还配有一名通信射击员、领航员。
因此驾驶员想要架机叛逃,就不得不搞定通信射击员、领航员,尤其是领航员与驾驶员只隔着一个机舱,且领航员配有手枪,一旦发现驾驶员有叛逃行为,就会开枪阻拦。哪怕解决一切主观因素,客观存在的天气、油耗、航线等问题,都将影响叛逃结果。
为让叛逃成行,李显斌事先通过各种渠道详细了解驾驶战机油耗参数,之后又用一场“意外操作”事先演练叛逃路线。
经过反复论证,他认为架机叛逃能成,便不再犹豫,只等一个机会——1965年11月11日,他等到机会!
飞机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进行单机低空光学轰炸训练。起飞、升空,前期进展异常顺利,待李显斌驾驶轰炸机飞过训练区域,朝台湾桃园机场飞去时,领航员李才旺发现端倪,试图阻止无果后,打算用强!
铁了心要架机叛逃的李显斌早有应对,原来起飞之前,他便在李才旺所配手枪做了手脚,以至于本想阻止李显斌叛逃的李才旺反被李显斌用手枪击伤,前舱动静引起通信射击员廉保生注意,可此时李显斌驾驶轰炸机距离台湾越来越近,最终回天乏术。
轰炸机顺利降落,李显斌大摇大摆走下机舱。
台湾当局对其架机叛逃一事颇为兴奋,利用媒体大肆宣传,将李显斌、廉保生、李才旺封为“反共义士”。
大陆得到消息后,不免痛心疾首,却不知所谓的三名“反共义士”中唯有李显斌一人背叛了人民,廉保生举枪自杀,李才旺受伤后被台湾当局羁押。不过大陆对这一切都不知情,只知道李显斌等人在台湾风光无二。
架机叛逃初到台湾的李显斌,还真算得上风光无二,娶娇妻、加入台湾空军,台湾当局还奖励了他280万台币。
三、不为人知的台湾生活
外人看来,李显斌必定平步青云,或不如架机叛逃第一人刘承司,起码在台湾空军将有一席之地。
唯有李显斌清楚,叛逃之后的生活可谓一言难尽。
看似台湾当局很重视他,无非在意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叛逃”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好以此宣扬“国民政府正统地位”,将其架机叛逃渲染成弃暗投明。因此李显斌本人的利用价值,也仅局限于配合台湾政治宣传。
至于重用?台湾当局心里可不待见这群“反共义士”。自从李显斌来到台湾后,好几个月都受到当局监视。
平时访客会友有专人记录,就连出门买菜都有人跟着。当他提出要继续飞行,军方直截了当表示:“不可靠,再飞回去怎么办?”
在当局监视下,李显斌根本不敢多说话、多做事,每日就只能仰天长叹,感慨“里外不是人”。后面和张美云结婚,外人都说他娶了位娇妻,生活美满。实际上张美云不过慑于当局要求,才不得以和他结婚。
两人从意识形态、生活习惯等方方面面都不合适,日常大吵不断、小吵不停,甚至妻子还是台湾当局的眼线。
婚姻不顺、生活不顺,好歹手里还捏着280万台币,结果这笔钱被张美云拿去投资,落得个血本无归,一怒之下他将妻子告上法庭,结果就是钱没了、人没了,只有儿子与之相依为命,逢年过节家里都没有半点人烟气。
就在这时,李显斌遇到了他人生中的“光”——大陆女子潘烈华。
潘烈华不仅人生的漂亮,文化程度还高,关键是来自大陆,让他倍感亲切,关键是潘烈华在生活上还很照顾他。一来二去,两人结了婚。表面来看,这段婚姻是幸福美满的,实际暗藏汹涌。
潘烈华以知性女性的身份接近李显斌,声称32岁、未婚,实际她不仅年龄造假,已38岁,是两个孩子的妈之外,还与大陆丈夫从未离婚。两人没在一起那段时间,她往往都在大陆陪伴丈夫、子女。
而这一切,李显斌并不知情。
想象中的“幸福”生活并未实现,台湾26年的“被监视”生活让他愈发苦闷,从台湾空军退役之后,他决心移居加拿大生活,自然是和潘烈华一起。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听说在大陆的老母亲病重,决心回去看一看。
几十载离家不回,他自觉于大陆的家人是有愧的。事实上,他确实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太多苦难。
自从他架机叛逃后,家人就被打上“叛徒”的标签,教师妻子改嫁,女儿精神失常,独留下老母亲孤苦伶仃,常年卧榻病床,苦苦守着这个家,希望有一天儿子能回来,哪怕是再看一眼也好。
李显斌给家里寄过钱,也托人盖了房子,老母亲没要钱,也没搬进新房子,常年就在破旧的土屋守着。
家里的一切,让他更受煎熬。
他想要回去看一眼,或是为了弥补,又或是让良心稍安一些——看过这一眼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1991年12月16日,李显斌携潘烈华回到山东老家。走过山山水水、看着家乡一草一木,内心百感交集。
年少时走出小村,本以为能有所作为,却不曾想让家里人遭此磨难,自己还背上了“叛徒”的名号。
愧疚、胆怯,让他在家乡多留了几日。
不过李显斌并不敢住在家里,而是在百余里外的济南开了房,每日长途跋涉,当真是“有家难进”、“无家可归”。
他带着一丝侥幸、一丝期许,完成了多年来的心愿。当再次看了看家乡花草树木,凝望着早已头发斑白的母亲,他很想留下来。过去在台湾的无数个岁月,他就曾多次幻想过重新回到家乡。
可他害怕,害怕一切惩罚。
李显斌清楚:是时候走了。告别母亲、告别亲人,远离家乡,踏上去加拿大的旅程,这一去或再难回来。
在机场伤感的他,迎面站着几名公安干警。当看到警察那刻,他没有想象中的慌乱,甚至有一丝解脱。
没有抵抗,交代了当初叛逃的一切细节。几十载风风雨雨,这件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当说出这些事后,他反倒轻松了。不止是他,当初被他拐到台湾的廉保生总算正名,近三十年的叛徒罪名被取消,被追认为烈士。
“砰!”
一锤定音,李显斌得到了应有审判——15年有期徒刑。至此,整件事告一段落,亡者在天之灵得以慰藉,罪人带着悔恨度过余生。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