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商所董事总经理兼首席经济学家埃里克·诺兰德：关注美国经济衰退风险

经济观察网 李晓丹/文

经济观察网 记者 李晓丹 美国经济将再次面临衰退？芝商所（CME Group）董事总经理兼首席经济学家埃里克·诺兰德（Erik Norland）认为，利率是观察美国经济的一个重要指标，而目前的收益率曲线倒挂，是上世纪70年代以来最陡峭的一次。

埃里克·诺兰德进一步解释，1989年、1991年、2006年和2007年都出现了收益率曲线倒挂，当时的经济都是在增长的，而经济的下行要等到两年之后才会出现。

全球的央行已经针对经济的疲软做出反应，尤其是欧洲。在欧洲，英格兰银行、瑞士央行、瑞典央行、欧洲央行都已降息。

“美国经济增速比刚刚提到的经济体中大部分的增速要快，一部分原因是美国经济刺激方案规模更大，这些央行之所以纷纷采取降息措施，就是要应对经济陷入停滞的局面。进行降息的经济体的经济增长曲线近乎平坦，甚至有些经济体出现了小幅的下行趋势。”埃里克·诺兰德表示，市场预期，美联储在今年9月、11月、12月的三次议息会议中，将对利率进行调整，可能有325个基点的幅度。

目前，日本情况非常不同，日本现在利率已经接近于零的水平，所以进一步降息非常困难。因此，市场上出现了日本央行会缓慢加息的预期。

埃里克·诺兰德指出，目前全球所处的通胀水平还是比疫情之前的水平要高，这是各国央行面临的最大风险，在未来几年可能由于降息幅度过大，导致通胀周期再一次被引发。

以下为对话实录：

经济观察网：美国7月的失业率上升到了4.3%，触发了萨姆规则的衰退条件，8月就业数据仍旧大幅低于预期，市场对经济衰退的担忧升温，如何看待就业数据所释放的信号？

埃里克·诺兰德：我觉得这个信号令人担忧，在2023年4月，美国失业率触底达到了3.4%，现在升至4.3%。美国目前失业率的走势和经济衰退之前的走势是吻合的。观察美国失业率长期走势就会发现，在出现经济衰退之前，美国的失业率一般会缓慢下跌，接着持平，然后上升，之后就会出现经济衰退。比如，金融危机爆发之前，美国的失业率在2007年4月探底，2007年12月份出现美国官方统计部门定义的技术性衰退。技术性衰退之前，失业率已经出现了7个月的上升。所以，美国失业率在过去的15个月里不断上升，我觉得这是令人担忧的迹象。

经济观察网：如果美国经济进入衰退期，会持续多久？

埃里克·诺兰德：美国的衰退一般情况持续1—2年时间，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特别长的衰退，哪怕是在大萧条时期。在进入大萧条之前，美国的经济下行持续了大概4年。当然了，经济衰退后续的恢复期可能会比较慢。

经济观察网：近期全球股票市场的波动是否意味着金融稳定性承受的压力比较大？

埃里克·诺兰德：这次股票市场的大调整并不是毫无预期的，在股票市场波动之前，多项指标已经低于正常水平。美国股市比较有意思，大的股指，比如标普500、纳斯达克，整体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但是小的股指，比如罗素2000指数，下行得比较明显。小的股指的表现可能更贴近经济基本情况。相比来说，市值达数万亿美元的少数大型科技股的表现，和经济基本情况之间是有一些脱节的。

就全球股票市场的估值来说，大部分的市场包括中国、韩国、日本、欧洲的股票估值还是处于合理的水平。一个比较大的风险是美股市场，因为美股市场的估值是处于过高的水平。

经济观察网：如果美联储继续降息，全球资金流动会不会流向中国？这会给全球经济体带来哪些影响？

埃里克·诺兰德：如果美联储放松利率政策，会对美国股市上的小型企业股价起到提振作用，对其他国家的股市可能也会起到提振作用，就可能会让中国的资产变得更有吸引力，帮助中国降低一些资本外流的压力。

美联储降息对经济增长的提振作用，一般要两年时间才会展现出来。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经济体更多是对国内货币政策进行响应。美国经济体量比较庞大，如果进入经济衰退，对其他国家的出口肯定会造成负面影响，同时，违约率可能会上升，通过金融风险的传导，也会对其他国家造成影响，这也导致金融机构整体在借贷方面避险情绪上升。

如果美联储在今年9月降息，正面的效应要等两年的时间才能看得出来。真正要对其他国家增加出口，可能要到2026—2027年左右才能看到政策的效果。

经济观察网：美国的赤字率会持续保持较高水平吗？

埃里克·诺兰德：如果美国经济进入衰退，美国的财政赤字很有可能会进一步上升。在过去美国经济衰退的历史中，财政赤字水平占GDP的比例至少上升了2.5%。在金融危机期间，美国的财政赤字占GDP上升了9%。如果出现衰退，赤字率还有可能继续上升。

说到美国大选，很多时候我们讨论的都是两位总统候选人之间的不同之处。我想谈一下两位总统候选人竞选纲领之间有哪些相同之处。过去几周里，两位都提出了一系列的政府开支主张。特朗普提出要每年为每名儿童税收减免5000美元，哈里斯提出要在第一年为每一个儿童税收减免6000美元。这些对于有儿童的家庭来说是好消息，可以获得政府的支持。另一方面，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估计，这相当于在未来十年，美国的债务要增长3万亿美元。如果把它换成预算赤字，按GDP的比例计算，每年要增加1.2%。

还有一点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两位候选人都提出要加税，但侧重的领域不同。比如像特朗普就提出，要为美国所有的进口商品征10%的关税。我们来算一下，美国的进口占到GDP的15%，如果给进口增加10%的关税，按GDP的比例计算，相当于政府的收入增加不到1.5%。哈里斯提出，要增加美国的企业所得税，从21%加到28%，并且给高收入人群加税。目前看，双方都没有就缩小美国预算赤字公布任何计划。

经济观察网：近期人民币的双向波动增强，比如7月24日创了年内新低，8月5日汇率出现了提升，包括最近一周汇率也在不断上升。怎么看待目前人民币汇率的双向波动，对未来人民币的走势是怎么判断的？

埃里克·诺兰德：人民币汇率之所以出现反弹，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日元有了非常快速且大幅的升值。相对美元来说，日元可能升值幅度超过了13%，而且速度非常快。日元在大幅升值有利于中国对日本的贸易，这就有可能导致人民币相对于美元来说出现了反弹。

整体来看，中国目前的通胀率略低于预期水平。在美国通胀率要比目标值高一些，核心通胀率大概是3.2%，比目标通胀率高1%。如果按照市场逻辑去运作的话，市场现在需要在短期让美元升值，让人民币贬值，这样可以帮助中国的通胀率稍微提升，帮助美国进一步控制通胀率，但不确定会不会是这样。

经济观察网：近期日本央行的副行长有一个表态，要维持目前货币政策的宽松水平。您对日本经济以及日本未来的货币政策怎么看？

埃里克·诺兰德：日本央行将国内的利率水平从负升到了正，但是加息幅度并不大，这是积极的做法。但是日本央行在7月进行了第二轮加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日本央行要这么做，似乎对日本经济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迹象。因为日元大幅升值对日本经济的发展并没有好处，而且现在日本国内的通胀率已经是2%，在目标值左右了，现在不能再让通胀降下来，这对经济不利。

目前日本面临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日本国内的债务水平和其他国家相比是远远高于其他国家的。日本的政府债务水平达到了GDP的200%，如果算上私营部门的债务，超过了GDP的400%，远高于其他国家的债务水平。

第二个问题，日本的人口老龄化非常快速，目前日本50—80岁的人口比重是最大的，日本的适龄劳动力人口占的相对较小，所以就不得不考虑的是，未来日本的老龄化人口退休养老金从何而来，以及日本的债务水平，偿债付息的资金从何而来。

经济观察网：美国的扩表是否带来全球的通胀风险？

埃里克·诺兰德：美联储确实在疫情期间进行了大规模的量化宽松，总共扩表规模达到了4.9万亿美元。我个人认为，美联储的扩表，助长了美国国内的通胀水平，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购买了美国国债，而美国政府财政赤字大幅增加。另外，美联储扩表，也导致美国的资产价格膨胀。

经济观察网：目前欧洲通胀的情况怎么样，欧元是否会快速宣布降息？

埃里克·诺兰德：好消息是欧洲通胀率已经有了大幅的下跌，但是目前整个欧洲的通胀水平还是高于疫情之前的水平，而且也高于欧洲央行设定的目标值。目前，欧洲央行希望能够朝着目标值进一步努力。欧洲央行已经进行了一次降息，目前的市场预期是，欧洲央行未来几个月还会再次进行降息，可能会把利息降到2.5%的水平，当然市场的预期会不断发生调整。

经济观察网：芝商所数据显示，近期，氢氧化锂期货和碳酸锂期货合约持仓数量创下新纪录，这两种期货都是电池元件重要的生产要素，从金融交易来讲，是否存在一些风险？

埃里克·诺兰德：市场交易活跃，说明了投资者对于避险的需求。主要原因是，在过去几年里，锂和钴的价格都出现了大幅的下跌，市场一下子意识到，对卖方和买方来说，都是存在价格风险的。

不仅是中国，对于世界各地的电池厂商来说，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我们看一下市场的价格就会发现：第一，市场价格处于特别低的水平；第二，从期货的表现来看，市场并不预计钴和锂在未来价格会发生反弹。一般来说，电池制造厂商可以通过期货合约建仓的方式，提前几个月锁定低价格，来进一步降低自己的原材料输入成本。

为什么这两种金属的价位这么低？很大的原因是这两种金属的供给在全球范围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换句话说，虽然对电池的需求是不断增长的，但增速并不能比得上两种金属供给的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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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丹经济观察报部门主任

宏观经济研究院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