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析明朝和女真的朝贡贸易：到底是谁在朝贡贸易中获得了利益

明朝和女真族的战争，还得从朝贡贸易讲起。明朝虽然在东北女真族地区“设置”了大量的卫所，但这些卫所基本都是名义上的册封，没有进行实际上的管辖，是一种羁縻卫所。羁縻卫所的长官就是部落的首领，他们被册封为都督、都指挥、指挥、千百户、镇抚等称号，但没有俸禄，依然是“俾仍旧俗，各统其部”“各自雄长，不相归一”。这种关系实质上就是一种宗藩关系。

中国古代的王朝自认为是“天朝上国”，四周都是蛮夷。根据《尚书》记载的传统，周边的蛮夷需要向天子朝贡，以此来作为是蛮夷臣服的象征。但周边民族若不是在军事的强大威慑下是不会主动朝贡的，为了吸引各部来朝贡，古代的王朝往往采取了“薄来厚往”的政策，也就是给朝贡者提供大量的经济赏赐。除此之外，历朝历代的朝廷和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天子，也往往将一些平等的贸易或者使节访问称为“朝贡”，这就出现了一种“天下来朝”的盛世错觉。

明朝建立后，自然也继承传统，要将周边各国各部各族纳入其封贡的体系之中。明成祖上台后，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统地位，制造“万国来朝”的盛世局面，于是大规模对周边各国进行册封，于是有了奴儿干都司建立、郑和下西洋等事件。与此同时，为了对付强大的蒙古部落，明朝也必须要加强和女真的联系，以达到“以夷制夷”的效果。

在明朝的大力推动下，女真各部和明朝的朝贡贸易发展了起来。接受明朝册封的部落首领不仅仅得到了各种官职的称号，还被授予了印信敕书。按照规定，只有拥有印信和敕书的部落才能够和明朝进行朝贡。印信敕书的颁布一方面可以彰显明朝的权威，另一方面可以辨别朝贡者的真伪。

女真族向明朝进贡的产品主要是东北的土特产，例如貂皮、猞猁孙皮、海东宥，兔鹘，黄鹰、阿胶、海象牙等，而马匹是最重要的，也是明朝最需要的产品。中原王朝一般都是缺少马匹的，所以中原王朝往往让周边部落进贡马匹。根据《明实录》的记载，从永乐元年到宣德十年，女真各部和朵颜三部一共到北京朝贡了345次，其中进贡马匹的就有194次。

辽东边墙

女真部落进贡时，先要在开原一带入关。入关时，相关的官员会查验使团的印信文书、敕书，检验贡品质量，一切正常才能够允许上京。进贡特产后，明朝就会对来朝贡的使团进行大规模的赏赐。赏赐分为三种，一种是抚赏，也称正赏，是根据册封的官职大小进行不同的赏赐；第二种是回赐，是对不同价值的贡品进行赏赐；第三种是加赏，使团部落取得过战功、给朝廷提供情报等都会得到加赏。

各部落入关后，其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获得赏赐，还有可能是来贸易。许多女真部落首领都会带领一个很大的团队，团队中有许多是商人。他们入关后，会在进贡的路线上进行商业买卖。按照明朝的海禁政策，这种民间贸易是不允许的。但为了鼓励周边各族来朝贡，明朝还是允许朝贡的队伍在北京等地进行贸易。

建州女真南迁

来朝的部落可以将产品卖给明朝官方，官方“照依官例具奏，关给钞锭，酬其价值”。如果不愿和明朝官方交易，那也可以在民间自由买卖。

在永乐年间，国家强盛，财政收入可观，因而没有限制来朝的团队规模和数量。不仅如此，明朝还要给朝贡的使团提供免费的食宿供应，使得女真人来明朝朝贡的规模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有的女真人直接长期驻扎在京城进行贸易，他们的产品就是以朝贡为名拉到北京的。

这种情况，就导致明朝的赏赐规模、招待成本不断上升。而民间贸易的兴起，又威胁到了明朝的国防。女真原本是渔猎民族，但也是农耕民族。随着社会不断发展，女真族对铁器、农具、耕牛的需求越来越大，而历朝历代对这些产品的输出都是严加禁止的。在贸易中，就有大量的铁器和农具卖到东北，这对于女真地区的经济发展是非常有利的。但这些产品对于明朝来说也是战略性的资源，如果大规模输入周边地区，不仅会导致本国农业生产受到影响，反而会加速周边民族的崛起，这是明朝所不允许的。

满族的村寨

综上所述的原因，明朝在明成祖去世后就不断下令限制女真部落的朝贡规模和时间。正统年间规定，“今外夷来朝者，止许二、三人或四五人，非有印信公文，则毋令入境。”1464年，又规定“建州、毛怜等卫，卫许百人，海西兀者等卫，卫许三五人，不得重复置名，审验然后入关”。当然，这样的约束没有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许多女真部落还是以朝贡的名义大量涌入明朝境内，在成化年间每年来明朝朝贡的建州部落人数超过了800人，海西女真更是多达1800人。女真各部甚至涂改敕书的名字、职位或者反复使用，以获得更多的赏赐。

在贸易的时间上，明朝也进行了限制。1439年，明朝因为“女直野人诸卫，多指进贡为名，往往赴京营私”，于是下令各部在朝贡完毕后，只能在北京买卖5天。关于铁器的限制，明朝限定女真人5人或10人买一口铁锅，三年买一次铁犁。铁制的兵器则严禁买卖。

1500年，明朝又规定，来朝贡的女真使团不准参与民间贸易，只能和官方进行贸易。这条规定是非常符合明朝海禁的政策的，这对于辽东和女真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政策，但明朝为了方便管理，往往就采取一些“以禁代管”的政策。

这个政策并不能受到很好的效果，反而加剧了东北民间走私贸易的兴起。而女真人对这种政策的限制也是非常不满，往往通过入边抢掠来进行报复。在1449年，蒙古的瓦剌部落对明朝限制朝贡规模的政策不满，于是对明朝长城一线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明英宗带领大军亲征，结果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虏，史称“土木堡之变”。此后，女真人也仿照瓦剌，对明朝发动了侵扰战争。

可见，女真各部各部对明朝的“朝贡”并非真实的臣服。女真各部来明朝“朝贡”，目的就是为了获得丰厚的赏赐，以及借机进行贸易。明朝在前期为了彰显“万国来朝”的盛世局面，对朝贡是鼓励的；明朝中期，由于国库空虚，已经无力支持大规模的赏赐了，只能进行限制。但限制朝贡贸易又引发了新的民族矛盾，这又进一步加剧了明朝的边疆危机。

当然，朝贡贸易也有一些正面的影响。从长远的历史来看，朝贡贸易是有利于东亚大陆形成一个向心力的。有了赏赐作为吸引，周边的民族会积极和中原进行互动。例如为了方便进行朝贡贸易，一些女真族从黑龙江流域内迁到辽河一带，甚至迁徙到驿道周边。通过朝贡贸易，中原的文化也会影响到周边各族，对推动中原文化的传播是由一定贡献的。在明末，建立后金的努尔哈赤能够阅读《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书籍，证明他受到汉文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朝贡贸易让更多的民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中原，一旦中原内乱，这些民族就会趁虚而入，最终融入汉族之中，这也是向心力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