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用4万倍的时间速度生产粮食养活地球500亿人，最后进化出什么怪物？

1999年科幻银河奖作品，《异域》作者何夕，出自科幻小说集《达尔文陷阱》。

我始终认为这次行动是不折不扣的小题大做，从全球范围紧急调集几百名尖端人才，前往西麦农场来完成一个低级任务。

直到我们一行人抵达了基地，我跨进了西麦农场，而后便觉得大脑中嗡嗡的乱想。一通陌生的环境，有种不应该的慌乱掠过我的心头。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蓝月，她似乎没有什么不适的感受。这个名叫蓝月的女孩是教授兰江水之女，兰江水没有出过什么科研成果。

在这次行动前，蓝江水与西麦博士特意来为我们送行。西麦博士是我们时代的传奇人物，正是他从根本上解决了全球的粮食问题。曾经地球人口已经暴涨到500亿，粮食问题引发了全球性的大饥荒，进而导致了多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20年前，西麦博士出现了。他突破性地解决了该问题，创造了西麦农场。正是西麦农场源源不断运出的产品，给予了人类富足的生活。那里几乎已成为了人类心中的圣地。不过现在，西麦农场每10分钟一批的植物输送，却在一天前突然中断了。前往西麦农场管理中心查修设备，就是我们本次行动的目的。

而就在西麦博士讲话的时候，我偶然瞟了蓝江水一眼，发现他眉头紧皱，仿佛十分不安。西麦博士说过，我们本次的任务就是到西麦农场去，消灭那些逃出了圈栏的家畜。而动用全球顶尖的部队去消灭一群家畜，在我看来确实小题大做。甚至到现在，我仍然没看出这树高林茂的地方，哪一点像是农场。

就在我沉思之际，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同伴的求救，他们好像遭到了生物的袭击。当我们赶到现场时，眼前一片狼藉，队员倒在血泊中，他们是被某种动物吃掉的。刹那间，我们警觉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景物是那样陌生而怪异。天哪，这里确实是农场，那些我们以为是树的植物，竟然都是农作物。

蓝月心事重重地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那是她临走前父亲交给她的。纸条上写着：“西麦农场里有古怪，观望小心，如遇强敌速逃，不可抵抗。”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蓝月若有所思地说，基地收不到我们的求救信号，无线电波无法在基地和西麦农场之间穿越。我如堕迷雾，我记得基地和西麦农场，时间好像只隔了一道墙而已。

接着我们抵达了控制中心，大门敞开着，安全系统显然早已失去了作用。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硕大无朋的机器四处堆放着，用途不明。我们进入控制室，蓝月娴熟地操控着键盘，开始进行数据拷贝。她发现部分电脑系统有被改动过的痕迹，改动日期是917402年7月4号。

紧接着我们发现了一台大机器，铭牌上写着“采集者4107型”。它似乎是某种采集庄稼的巨型机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那是一台高耸入云的采集者27999型。按蓝月的分析，它应该是用来捕捉牲畜的机器。可是如果连机器都如此巨大，那么它捕杀的会是什么样的牲畜啊？一时间我的背上冷汗涔涔。

我们决定立即返程。一路上，周围的农作物丛林中不断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声。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农场大门。但蓝月却执意要在离开之前联系其他队员，因为一旦踏出这片区域，我们将彻底与这里失联。

一路上的压抑终于让我歇斯底里，我大声问：“你身为兰江水的女儿，是不是一开始就瞒着我们很多事？难道我们出生入死却无权知道一点点真相吗？”蓝月回答：“我并不是存心要欺骗你们，我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事情的源头要从32年前说起。当时我父亲取得了他毕生最大的研究成果——时间尺度守恒原理。根据这个原理，只要不违背守恒原则，人类可以任意改变某个指定区间内的时间快慢程度。而西麦农场是一块被加快了的时区。”

“你还记得那个917402年的时间吗？对人类来说，西麦农场是在20几年前修建的，但在西麦农场里却已经春播秋收，过去了90多万年。也就是说，西麦农场的时间进度是正常世界的4万多倍，农场里的一年只相当于正常市区里的十来分钟。”

“所以我们以为西麦农场每隔10分钟就能生产出一批植物，而正是西麦农场90多万年的生产，保证了地球上500亿人的生活。但西麦农场的绝妙之处在于，它在时间上与世隔绝，即便使人进入其中很久后返回现实世界，对现实来说只发生在一瞬间。”

随着蓝月的讲述，更多真相浮出了水面。当年兰江水一发现这个原理，便立刻意识到了他在解决人类粮食等问题上的应用前景，但同时也意识到了另一个可怕的问题。试想，人类其实也是从低等生物逐步进化而来的。如果我们把那些暂时比人类低等的生物放进一个比我们快了许多倍的时区，那么后果将无法想象。

为此，蓝江水无奈放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但他没想到，他最得意的学生西麦却背叛了他。西麦在兰江水的研究基础上，秘密创建了与外界隔绝的西麦农场，用聚集的太阳光束作为农场的能源。等到兰江水发现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起初西麦农场的时间只比正常时间快一倍左右，但是人类很快就不满足了，他们不断提出要求，要过更高水平的生活。于是西麦加快了农场的时间，后来甚至成了以需定产的农场计算机，自行安排时间速度，最终使得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那些巨大的机器都是农场计算机根据需要自行设计的，单凭机械的升级换代速度，就能知道农场里的生物进化得有多快。我可以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情景，白天黑夜飞快更替，人造太阳在空中飞快地划出连续不断的亮线，自然景观走马灯时的频繁出现永无终结，所有生物都在以数万倍于人类生长的速度繁殖变异。

良久，谁都没有说话。我也答应了蓝月对此保密。一回到基地，我和蓝月就被分隔开了，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情况汇报。整理出的一切材料都只送到西麦博士本人审阅。我当然不会违背我和蓝月的约定，谁也逃不出我们之间的谈话。

但恐怖的西麦农场与暗藏的秘密不断折磨着我，直到蓝月到来，安排了一次我与兰江水的会面。在得知我救过他女儿后，兰江水对我感恩有加，同时也向我坦白了他的忧虑。西麦农场是一个已经存在20年的错误，根据他的测算，其中的生物已经进化到惊人的地步，一部分已经达到人类的智商水平。

如果失控，那将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而农场里的设备故障很可能是这些生物所为。试想，造物主为何要把他的谜底深深埋藏起来？核聚变为何要在几百万度的高温下才能发生？微观粒子为何要在几10万至几千亿电子伏特的能量撞击下才向人类展现其内部结构？反物质为何要在极其苛刻的条件下才能产生？

如果上述这些反应能在常规条件下发生，那么这个世界可能早就毁灭了。我明白了兰江水话中的意味，时间尺度守恒原理也本该被深深地埋藏着，却被人类过早地展示了出来。而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挽回这一切了。

两天后，我们一行人又来到了西麦农场。正常市区里的两天，在西麦农场大概相当于200年。沧海桑田，这个词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注释。我们这次的目的很简单，修复被某种生物改动的系统，而导致瘫痪的系统，利用西麦农场里的机械来对付那些可怕的物种。

蓝月在中心电脑前开始修复，一切都在顺利进行。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嚎叫，接着大地开始剧烈的颠簸。与此同时，房屋的顶盖被揭掉了，然后我们看见了那种东西，那是一只高达几10米的巨型怪兽，看不出它是由哪种生物进化而来的。我和它对视着，它的目光中有着蔑视的意味，这是唯有智慧生物才具有的眼光。

巨大的震撼之下，我甚至没有一丝拔枪的念头。这时一台采集者4107型冲了过来，它显然不是怪兽的对手，两三个回合就变成了一堆废铁。不过这足以让我和蓝月脱离险境了。我们一路飞奔，四周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接着采集者27999型的轰鸣声响了起来，当它的锯齿间拉出一道红光，一声霹雳震向天空，怪兽的血肉飞溅，我和蓝月暂时脱险，朝大门的方向飞快逃去。

但要彻底终结这一切，唯有直接面对西麦博士。西麦在基地里的官邸守备森严，我和蓝月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潜入进去。而眼前是一汪血泊，兰江水和西麦倒在其中，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手枪，显然他是在射杀了西麦之后自杀的。

临终前，他描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没有了西麦农场，地球上的500亿人会在几个月里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但好在这个世界上，掌握时间尺度守恒原理的两个人都要死了。说罢，兰江水离开了人世。

短短几天时间，兰江水的预言就成了真储备，食物很快告急，恐怖的饥荒开始了。500亿张嘴大张着，就像是无数个黑洞，各国下令退耕还田，但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来不及了。养尊处优的人类在灾难到来时尤其脆弱，大规模的死亡即将发生。

没过多久，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都将堆满人类的尸体。1000年过去了，西麦农场里一片蛮荒，采集者不朽的身躯依然伟岸地耸立在天际，怪兽的残骸都已荡然无存。我和蓝月再一次踏入了西麦农场，这一次我们将不再离去。

我们正在写一封信，将西麦农场的所有事情都做了说明。这封信发出去后，我们将永久性地毁掉这里的出口。怪兽虽然不存在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在一个比人类世界的时间快了4万多倍的时区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按照严肃的进化观点，现在西麦农场里这些无害的动物，甚至植物中，肯定会有一部分进化得比人类更高级。人类将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决定留下来。至少我们现在还是这里最高级的生物，我们将活在这个时区里，从这里所有的生物按同样的节拍进化。

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将继续保持进化上的优势。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这一族将进化成某种和人类大相径庭的物种。但是请相信我们的心永远是和人类一起跳动的，而且我们要把这颗心一代代传给后人，让他们和我们一样，永记自己的根。

林川、蓝月绝比于西麦农场十里，9178653年12月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