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焦大的凄凉下场，才能明白作者的良苦用心！

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之中，有着许多值得我们细品的小人物，比如拥有高情商的乡下老妪刘姥姥，比如跻身于贾琏、凤姐之间的平儿。在她们身上，我们看到了顽强的生命力，她们虽然处于贫穷或者富贵的环境之中，却拥有着不同的繁难，对于刘姥姥而言，是贫穷；为了拯救女婿一家，为了顺利度过因为天灾而即将到来的严冬，这位年过古稀的乡下老妪，放弃了所谓的尊严，带着孙子板儿两人，前往荣国府打秋风。

想来，无论身处于何种社会之中，“尊严”二字总是具有其不可忽视的分量的，正如刘姥姥面对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凤姐，在踟蹰半天想要说出打秋风的目的时，而流露出来的“未语先红了脸”的囧境一般。

而平儿，这位在刘姥姥眼中，“穿金戴银”体面的如同小姐一般的陪房丫鬟，尽管在荣国府中受到众人的认可，尽管凭借凤姐得利助手的身份风光无限，但是，其“花瓶”一般存在的残酷现实，其仅仅是凤姐出于树立“贤良”之名的存在，却真实的存在着。

平儿的真实处境，在贾琏与鲍二家的厮混那一幕中，体现地淋漓尽致。仅仅因为鲍二家的与贾琏的闲聊之语，平儿便成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出气筒。

或许，对于平儿的处境，宝玉看得最为透彻，正如其感慨她的遭遇一般。

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涂毒，想来此人薄命，似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挥然泪下。

而除了这样的小人物，这样悲剧的让人怜悯的小人物之外，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还有一种人，他们是极其个别的存在，并且，其本身的行为，具有争议性。

而在这为数不多的小人物中，很显然，焦大便是这样的人；或许，读懂了他的悲剧，我们才能体会出作者的良苦用心。

对于焦大的介绍，原文仅仅通过尤氏与凤姐之口，向我们描述了其昔日光辉的功绩。

凤姐道：“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呢！”
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吃，他自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酒，一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事，权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

从尤氏这番简单的言语之中，我们不难看出，对于宁国府而言，焦大俨然是他们的恩人。

宁国府第一代贾演，从军功出身，而焦大，便是紧随他的一位小兵，在残酷的战争之中，贾演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想来，在那一场战争之中，绝不仅仅存活下焦大一人，然而，在这众人之中，唯有他，保持着绝对的忠诚，拼命的呵护主子。

为了让主子喝上一口水，他不惜自己喝马尿，并将主子，从战争之上背了回来。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的一片忠心，才换来宁国府这百年的富贵。

只是，人无完人，在焦大的身上，同样如此，作为一名军人，在其性格之中，常常会具有比之常人更为强烈的正义感。也是因此，当他面对宁国府的主子，一代不如一代的时候，才会痛心疾首。

焦大亦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酒后的焦大，当着荣国府凤姐与宝玉等人的面，如此露骨的揭露宁国府不堪的家丑，固然让尤氏等人难堪。

只是，醉酒之下的焦大，他的一言一行，又是否言过其词呢？

在宁国府中，在以贾珍为当家人的宁国府中，是否正如焦大所说的呢？很显然，是存在的。

秦可卿莫名其妙的去世，在其葬礼之上，贾珍“如丧考妣”的情绪，已然说明了一切。

可为何？说出真相，道出实情的焦大，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在其晚年之时，依然孤身一人，就连赖二这样的管家，也有心排挤他，将夜晚护送秦钟的苦差事派给了他。

如此一幕，让人寒心；如此正直的焦大，如此凄凉的结局，让人寒心。

但是，此起这些，更让人寒心的，莫过于众人对待他的态度。

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尤氏，面对焦大，还多少流露了几分仁慈，还指责着赖二为何大晚上的派他去干这样的差事；但是除了尤氏之外，无论是贾蓉，还是凤姐，又何曾体谅他一丝一毫呢？

在他们眼中，焦大的存在，是有碍于宁国府的体面的；而一切牵扯“体面”二字的存在，都应该消失，正如在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件事事情之上，当凤姐想出，借着张华父子状告贾珍父子、贾琏，逼迫尤二姐离开荣国府的时候，贾珍父子，为了“体面”二字，而不惜威逼利诱赶走张华父子一般。

只是，即便张华父子的离开了，尤二姐又是否能够获得“二房”之位呢？可以说，尤二姐最终选择“吞金而亡”，正是源于贾珍父子对于“体面”二字的过度看重。

而在对待焦大的态度上，凤姐与贾蓉，可谓意义极其的一致，正如凤姐提议，将其打发到庄子上去，让其自生自灭；正如贾蓉所说，将他绑到马棚之中。

只是，如凤姐、贾蓉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派，真的可行吗？

富贵百年的贾府，为何会渐渐衰败至此？在这其中，固然有权力更替不可抗拒的原因。但是，其本质原因，还是贾府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在这《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与贾雨村闲聊贾府之时，便明确提到过。

对于富贵百年的贾府而言，其最大的弊病，是尽管意识到了家族的家风存在问题，却依然我行我素；是如贾珍一般，作为当家人，却亲自打破了宁国府的门风，在他的胡作非为之下，让昔日体面的宁国府，变成了如柳湘莲对贾宝玉所说的：你们宁国府，除了门口一对石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也不干净了，这样的不堪局面。

同样，也如荣国府的当家人王夫人一般，她早已明了下人夜晚聚赌这样的不正之风，却从未想过从根本上去解决，在凤姐因为小产休养期间，她特意请来宝钗管理下人夜晚治安这件事，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做派而已。

试想，在如贾珍、在王夫人这样当家人的带领下，富贵百年的贾府又怎能不灭呢？它的覆灭，也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小结：

在《红楼梦》中，存在着一个与焦大形成鲜明对比的人物：赖嬷嬷。她仅仅是服侍贾政或者贾赦的奶妈罢了，但是，她凭借对主子的阿谀奉承，凭借逢迎着主子的喜好，却活成了如同贾母一般的老封君。

在贾府衰败之时，赖嬷嬷家，却是喜事连连，赖嬷嬷家，不仅有着如同大观园一般的花园，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她的孙子赖尚荣，更是从一出生，便得了主子的开恩，脱离了奴籍，如今，更是在贾府的帮助下，成为了一方父母官。

试想，对于贾府而言，是昔日从战场之上，将贾演背回来，为了让主子喝水自己甘愿喝尿的焦大功劳更大？还是服侍贾政这样主子的奶妈对贾府的功劳更大呢？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在他们二人的晚年之中，所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而我们，从焦大与赖嬷嬷这两位老人的身上，又能体会出什么呢？或许，是在“大家”与“小家”之间，我们究竟该做出如何选择的问题。

焦大，一辈子忠于贾府，却唯独忘了自己，忘了在其辉煌之时，成家立业；为了凭借自己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的功绩，从贾府获取一份属于他的财富，所以他，最终孤苦伶仃，成为了众人唾弃的对象。

而赖嬷嬷，虽然看似和气，面对贾珍、宝玉这样小主子行为上的不检点，也流露出了指责之意，但其更注重的，是逢迎主子，是努力建造自己的“小家”。所以，赖嬷嬷虽然退休了，但她的大儿子赖大，成为了荣国府的大管家；二儿子成了宁国府的大管家；而她的孙子赖尚荣，更是成为了一方父母官。

如此讽刺的一幕，诚然让人感触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