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以激情对抗荒诞，我的人生不会完蛋

「“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击中了人们普遍倦怠又无所适从的痛点，本质上是功绩主义元叙事的破除。」

“你有激情吗”

“激情改变人生”

“Passion！（激情）”

（付航的脱口秀表演片段）

备受人们喜爱的的脱口秀节目重新回归大众视野。“激情改变人生”为主题的首秀中，付航贯彻其“疯猴式”的表演风格，一句极具感染力的“ Passion！”迅速火遍全网。

脱口秀，也被叫做单口喜剧，演员通常会结合自身经历，用诙谐的语言来逗乐观众。好的脱口秀表演不仅能带给现场观众“被逗笑”的及时快乐，也能留下一些表面调侃、实则真理的宝藏金句。

（网友做的Passion表情包）

可以说，“人生就是要充满Passion”在网络上的广泛传播，意味着付航的脱口秀表演用充满激情的表演身体力行地向人们传递了激情的力量。

然而回归至文本本身，为什么这句略带癫狂的“Passion”能如此俘获人心？

Passion！
励志的“速溶咖啡”

1

在付航的这场节目首秀中，“Passion”贯穿始终。

小时候在学疯狂英语时，他从老师那里第一次知道了“激情改变人生”；后来因高考失利迷茫痛苦时，他的一句“Passion！”使他成功面试上了保安的工作，儿时的子弹正中眉心。

在他的表演中，“高考失利”带来的困顿与痛苦引发了观众的共情，而结尾那一句充满激情“Passion”则传递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力量。

最近，网络上还流行着一个与“Passion”截然相反的词：命缩力。“命缩力”由“X缩力”这一系列的词演化而来，指的是“形容看起来就没有什么生命力，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死感，不想死，但也没那么想活。”

有网友调侃道：“这个词完美地诠释了我的精神状态。”

（网友对命缩力的解释）

“命缩力”这个词的流行透露出了当下人们的普遍倦怠的状态。哲学家韩炳哲提出了“倦怠社会”这一概念，用来描述现代社会中人们普遍感到的疲惫和倦怠。他认为，这种倦怠感来源于功绩社会下的自我规训与自我剥削。

对于普遍倦怠的人们而言，这一声“Passion”正中眉心。

“激情改变人生”击中了人们普遍倦怠又无所适从的痛点，给了人们恰到好处的情感支撑。这一声“Passion”怒吼，仿佛将生活中的疲惫、无奈与不甘化为了冲破一切困阻的生命力。

于是，在节目播出之后，付航这段表演中的高光部分被许多网友加入了励志高燃视频的素材库，“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成为了各大社交媒体的热词。

（网友的“Passion”二创视频）

和“人生是旷野”“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一样，“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也成为了各大短视频用来打鸡血的励志鸡汤。

有趣的是，在这些二创视频的评论区有这样一条高赞评论：“别跟我说passion这个词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在这儿燃。”

可以说，在互联网的碎片化传播趋势下，文本原本的意思似乎变得并不重要，一击即中的情绪快感占据了高位。

“好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燃”“管他什么意思，燃就完了”，似乎是许多人们看到这些二创视频的第一反应。快准狠的情绪冲击已经足以推动“Passion”成为新的人生宣言。

由此看来，“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似乎成为了人们的情绪“速溶咖啡”，在普遍焦虑且倦怠的信息洪流中，给予了人们即时的情感慰藉。

破除功绩主义元叙事：

“我的人生凭什么完蛋了？”

2

在表演结束后，评委询问付航的表演为什么激情澎湃，他回答说“因为愤怒”。

愤怒究竟从何而来？

在付航自述的经历里，高考失利是他的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只能上大专的高考分数似乎就已经为18岁的他宣判了死刑。

可以说，“高考失利就意味着人生失败”，这本质上是功绩主义下的社会评价体系。功绩主义认为个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报酬应基于其才能、努力和成就，强调个体对优秀和成功的追求。

从小升初、初升高、高考、考研，到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每个选择都成为了人生的关键分水岭。在功绩主义驱使下的人生中，似乎从未有“犯错”的一席之地。

（充满分水岭的一生）

于是，一次失败似乎就意味着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人生已经浪费了，我前面的人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便是功绩主义给予高考254分的付航的判词。

面对高考这一价值评判体系，作为失败者的他只能生发出无力感：“我非常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在这时，父亲却告诉他：“孩子，你才十八岁，你的人生刚刚开始。”

在表演最后，付航以面试保安时与HR 的这段对话结尾：

“我高考二百五十四，但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有激情吗？”

“您说的那是（前摇准备，超大声）Passion！”

（“Passion”表演的结尾）

这最后一声怒吼的“Passion”似乎表达的便是一种愤懑不甘——我的人生凭什么完蛋了？

实际上，“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本质上是功绩主义元叙事的破除。

所谓“元叙事”（Meta-narrative）即描述一种宏大的、全面的叙述，旨在为社会、历史和知识提供一个统一和连贯的意义框架。现代性的标志是元叙事，而后现代则是对这些元叙事的怀疑和不信任。

在付航的这段表演中，“高考失利=人生失败”便是社会功绩主义元叙事的靶子，而“激情改变人生”则正中靶心。

（“人生没有任何意义”VS“人生刚刚开始”）

可以说，“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和“人生刚刚开始”的对冲，意味着对单一评价体系的不合理之处的觉察。而正是对此感到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激发出了愤怒不甘的情绪。

以酒神精神对抗荒诞

3

在逗乐观众之外，付航的这段表演也潜移默化地进行了价值观输出。

赛后采访里，脱口秀演员王建国这样评价付航的表演：“他将狄奥尼索斯的‘酒神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在古希腊神话中，狄奥尼索斯是葡萄酒、狂欢和戏剧的神，是生命力、自然力量和非理性的放纵的象征。

“酒神精神”这一概念出自于尼采的哲学著作《悲剧的诞生》，指的是一种在面对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时，追求自由与狂欢、并透过非理性的放纵体验与宇宙生命本体合一的原始力量。

（酒神狄奥尼索斯）

夸张的表情，丰富的肢体表演，再加上“Passion”的激情怒吼，付航的这场脱口秀表演是对酒神精神的诠释，迷狂而充满激情。

在这场表演里，付航用段子解构了他的人生中的挫折与低谷：“高考失利后感觉人生完蛋了，毕业后做前台做保安”。他将自己的大专学历化为自嘲的笑点，被主流价值体系否定的痛苦和迷茫是他的这一喜剧表演的悲剧内核。

在悲伤失落之外，更有愤怒不甘。付航把这种情绪融入到他的脱口秀表演当中，怒吼的“激情改变人生”是他对失意人生的有力回击。

在表演的结尾，看似是他通过激情找到保安这份工作，但更确切地说，他找到的是生活的斗志：“我的人生不会完蛋，我的激情可以改变一切。”

（付航的脱口秀表演片段）

有网友认为，付航的这场“Passion”表演“沉重而又绚烂” 。这种由内生发出冲破一切困阻的生命力，正是酒神精神的内核。

实际上，酒神精神本质上是对生命力量的肯定，旨在唤起人最纯粹的生命冲动，从而超越人生的荒诞与苦难。

这种对抗荒诞的力量也正和电影《喜剧之王》中的主角尹天仇的精神相契合。他对于表演的纯粹热爱与追求为周围人所不解，这也是该角色的荒诞感的来源。他不愿意迎合工业化生产的审美，这种执着让他在现实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但这也正是这一人物的灵魂所在。

这种以酒神精神对抗荒诞的能量与“人生就要充满Passion”所提倡的精神是一致的：尽管周遭漆黑一片，我仍会努力追赶太阳。

（电影《喜剧之王》的台词）

无论如何失意困顿，庆幸的是，我们还保有愤怒的能力。

那么，请珍惜你的愤怒，由此爆发出的激情足以托举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