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鱼：中秋再访512震区——连性生活都快没了

前不久在参加地震灾区回访时，我又去了北川，这是512四川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2008年地震时，我主要去北川采访，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堆废墟，楼房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政府当时就决定重新选址建新北川，让老城就这么横在那里，作为地震遗址公园。所以，一直保留到现在。只是，现在已经是尘埃落定的景点，没有了16年前，空气里都带着咸腥味的无奈和悲伤。

我在16年前，刚去北川时，救援队还在救援，已有不少人在废墟里寻找他们的亲人，或曾经家里的物件。电视里把救援过程拍的撕心裂肺，也把寻亲等人物刻画得感人至深，再配上慢镜头和音乐，催人泪下。但到现场，一切似乎波澜不惊，闷热的天气和平常没有两样。寻找亲人和自家物件的人们，也许来不及悲伤，也许生活太过具体，周围很安静，空气中的尸臭味逐渐习惯，也没有太多泪水。天灾偶尔能听到一些惨叫声，其他的失去住所的灾民被统一安置在某大型体育场。生活更为具体，每天找地方刷牙，排队上厕所，排队打饭，晚上通常会有大爱无疆之类的主题晚会可以看看。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很多灾民的时间还不知道用什么来填满。

时间久了，平淡中就有了戏剧冲突。27岁的阿华阿娟夫妇是之前我采访的对象，他们的女儿在地震中死去，五岁。和地震中失子的其他家庭住在一起，能减缓悲痛。而迟迟领不到救济金的他们很快把怒火对准了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当时，人群中都在猜疑自己应得的赔偿款是不是被经手人中饱私囊。当时垮塌的校舍，让人怀疑是豆腐渣工程，这些校舍里就有他们的孩子，但这在当时是讳莫如深的话题，不能曝，也不能公开说。但怒火总会找到出口，赔偿款就成了出口外面的火药桶。为这事，阿华阿娟吵了很多次，这事闹到了2008年底，后来多多少少又拿到一点。2009年，他们就离开北川，去阿克苏打工了。

这次在北川，我又遇见他们。他们说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现在阿克苏开了间小饭馆，今年43岁的他们有了不多不少的经济收入。我问他们这次回来后，还回去吗？

当然还回去，这次回来是给孩子上坟。

说是上坟，其实也没有坟地。地震中死去的人太多，没有公共墓地，很多寻亲的人，就在当年地震的路边点一炷香。

我问他们，还去阿克苏吗？

都定居在阿克苏了，十多年钱贷款买了套小房子。孩子也在那里上学。这里很少有熟人了，年轻人都往外面跑了，只剩跑不动的老人了。

我才意识到，现在北川县里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很小的孩子。

我去看了北川的几个老茶馆，里面全是人，门口熙熙攘攘的几桌茶座，茶座后面才是主角——几十桌麻将，和牌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叶子烟的味道。

我扫眼一看，几乎全是60岁以上的大爷大妈们。

这样的茶铺在北川还有好几家。

在街上逛时，也能看到农贸市场的叫卖声。农贸市场里什么都有，除了肉和菜，还有卖衣服和玩具的，脑袋灵光的商家，会竖起大喇叭宣传自己的商品。

县里开通了新县城到老县城灾区遗址的直通车。这是北川最热门的线路，灾区遗址旁建立起来规模宏大，设计精致的博物馆，里面讲述着中央政府和全国人民为救灾和灾后重建所做的努力，恩情和爱是博物馆的主题。因此很多外地游客，政府官员，学校师生等，都会来此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这个博物馆建立在整齐的草坪上，外形新颖别致，和老人们打麻将的茶馆似乎是两个世界。然而，那些打麻将的老人，其实都是地震的亲历者。

都说中国的县城只剩打麻将和性生活。但这里随着年轻人的出走，性生活估计也所剩无几了。60岁以上还能过性生活？

不过，这里也有自己的特色，我在附近的一处小镇上，看到了很多算命的人。他们就在路边摆个摊，有的用抽签分方法算，有的看八字，还有的打出了八卦旗帜。

我问来算命的人，他们算得准不准？有的说准，有的说不知道，不管准不准，算算看。有的只是在旁边观望。

我问那位打出八卦旗帜的算命先生，您这阴阳五行的算命，是道教吧？

他很严肃的说，不管什么教，都要在共产党领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