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太甲桐宫”：伊尹如何流放太甲，考古取得重大突破

夏朝前期，太康荒淫无度，于是东夷后羿发动政变，史称“后羿代夏”。与之大致相仿的是，商朝建立不久，也发生了一场政变，史称“伊尹放太甲”。

商王太甲，商汤嫡长孙，商朝第四位君主。但继位之后，太甲一味享乐，暴虐百姓，朝政昏乱，不遵商汤法规，伊尹虽然百般规劝，但他都听不进去，伊尹就将君主太甲放逐到商汤墓地附近的桐宫反省，自己摄政当国，这就是商朝第一场宫廷政变。

但对于桐宫所在，古今学者考证不一，分歧极大。因为史载桐宫临近汤冢（桐宫与汤冢音近，两者是不是音假），而汤冢所在古今看法不一，于是桐宫所在也就随之难以说得清楚，由此出现商丘南北亳城说、凤阳亳城说、洛阳偃师说等。总之，考证史书，很难得到真相，各个观点或多或少都有理据，也或多或少存在不足。

过去百年，随之甲骨文研究深入，以及考古不断取得发现，“太甲桐宫”所在逐渐清晰。以迄今为止的证据来看，“太甲桐宫”理应在洛阳偃师商城。

唐太宗时，李承乾为太子，但唐太宗最宠爱的儿子却是李泰。因为宠冠诸王，让李泰对皇位有了想法，可惜才华横溢的文士未必是高明的政治家，李泰在政治上一无所成，却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史遗产，其中最大的一个是他主编的《括地志》。

括地志非常“神奇”：考证指出夏都斟鄩在如今二里头遗址一带，结果考古果然发现二里头遗址；考证指出洛阳偃师“有汤冢，近桐宫”，结果在此考古又巧合的发现了“偃师商城”。

所谓偃师商城，与二里头仅相距六公里，位于偃师洛水之北，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商朝早期城址，其中有两点非常重要：其一，洛阳日报的《夏商文化界标 偃师商城遗址》文章总结指出“这是商代早期城址中年代最早、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座帝都”；其二，现代碳十四测年表明，偃师商城始于约公元前1600年。可见，商人曾在洛阳偃师的洛水之北建造了一座都邑，汉代文献里说商汤革命后“作宫邑于下洛之阳”是准确的。

更为重要的是，在郑州考古发现二里岗遗址，后由二里岗遗址扩展为郑州商城，该遗址中还发现了一块刻有“亳”字的甲骨文。现代碳十四检测发现，二里岗文化的绝对年代晚于偃师商城遗址，属于商人后来修建的都城。

因此，偃师商城应为汤都，郑州商城是随后的商都。商人迁都郑州商城之后，偃师商城成为史书上的“离宫”或陪都，非常符合“放”的要求。

史书记载“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其中的“放”，《伪孔传》中解释为“不知朝政故为放”。唐朝司马贞史记正义还解释为“使之远离国都，往居墓侧，与彼放逐事同，故亦称放也。”偃师商城与郑州商城直线相距大概80公里，以商初交通能力，符合古人对“放”的解释。

综上，伊尹放太甲的桐宫，最有可能位于偃师的汤都——偃师商城，既符合相关文献考证，又符合考古发现。

按照史记记载，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只是为了让太甲反省，三年之后太甲悔过自责，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因此，伊尹犹如周朝的周公，是一个大公无私的政治人物。

竹书纪年记载，伊尹流放太甲之后，篡夺商国，自立为王，直到七年之后，太甲逃出桐宫反杀伊尹，夺回了政权。因此，这一叙事中伊尹是政治野心家，犹如夏朝的后羿。

两种截然相反的叙事，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桐宫所在有关：如果伊尹只是让太甲反省，那么将之安排到偃师商城就很正常，毕竟偃师商城是曾经帝都，拥有反杀伊尹的潜力，伊尹心底无私，自然敢于将太甲放于此；如果伊尹果真篡权为王，基于偃师商城的潜力，伊尹可能就不敢将之放于此。

问题在于，伊尹到底是商朝周公，还是夏朝后羿？对此，甲骨文给出了回答。

甲骨文中，关于伊尹的记载却有130多处，其中卜文充满尊崇之意。以祭祀规格来看，伊尹甚至享受与商王同等的祭祀规格，比如“辛亥不，至伊尹，有一牛（帝王级祭祀规格）”等，此外还有大乙（商汤）、伊尹并祀卜辞等。

总之，通过卜辞不难看到，伊尹在商王的心目中是有功的先臣之首，地位极其尊贵。

但如果伊尹篡权，曾经阴夺商人江山，那么还能获得后世商王如此尊重？因此，甲骨文中对伊尹的卜辞，只能说明伊尹没有篡权，真心辅佐商王太甲，所以得到后人持续尊重，给予高规格的祭祀。

基于这一事实，既然伊尹真心辅佐商朝，那么就不太可能将伊尹放于过远、过偏之地，否则会带来很多不可预测的后果，而将太甲放于偃师商城桐宫让其反省，既符合太甲地位，又可让太甲思考灭夏之不易、或夏朝灭亡之教训，同时还能及时关注到太甲等。

最后，关于本文话题，还有三点值得一提：

首先，关于桐宫所在，还有一个流行的观点是在河南商丘虞城县。河南商丘也被认为商族起源地，商汤亳都。但令人费解的是，商丘并未发现什么先商遗址，也未发现商汤时期的古城，因此桐宫商丘说可能不太可信。

其次，与西方地名变化较少不同，中国各地的地名变化较多，背后反映的是历史变迁较多，这也导致很多历史谜团无法揭开。伊尹放太甲的桐宫究竟在何处，或许只有最可能的答案，却没有确切的真相。

第三，以甲骨文看，伊尹应是真心辅佐商王，但为何竹书纪年等战国文献中却认为伊尹篡权自立？笔者认为，应与田氏代齐、三家分晋等有关，从而认为伊尹不太可能放弃篡权，即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参考资料：《史记》、《括地志》、《竹书纪年》、甲骨文集、《邹衡——偃师商城即为太甲桐宫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