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一个春日的下午|席慕蓉
以前在书店里常常可以看见有所谓《读书秘诀》、《作文秘诀》之类的小册子,内容毫无价值,目的只是骗人。
但是,有些读者贪图省力,不肯下苦工夫,一见有这些秘诀,满心欢喜,结果就不免上当。
现在这类秘诀大概已经无人问津了吧!然而,我觉得还有人仍然抱着找秘诀的心情,而不肯立志用功。
因此,向他们敲一下警钟还是必要的。
历来真正做学问有成就的学者,都不懂得什么秘诀,你即便问他,他实在也说不出。
明代的学者吴梦祥自己定了一份学规,上面写道:“古人读书,皆须专心致志,不出门户。
如此痛下工夫,庶可立些根本,可以向上。或作或辍,一暴十寒,则虽读书百年,吾未见其可也。”
看来这个学规中,除了“不出门户”的关门读书的态度不值得提倡以外,一般都是很好的见解。
事实的确是这样。不管你学习和研究什么东西,只要专心致志,痛下工夫,坚持不断地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
最怕的是不能坚持学习和研究,抓一阵子又放松了,这就是“或作或辍,一暴十寒”的状态,必须注意克服。
吴梦祥的这个学规对我们今天仍然有一些用处。
这种学规早在宋代就十分流行,特别是朱熹等理学家总喜欢搞这一套。但是其中也有的不是学规,而是一些经验谈。
如陈善的《扪虱新话》一书写道:“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
见得亲切,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
盖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惟知出知入,得尽读书之法也。”
用现在的眼光读这一段文字,也许觉得他的见解很平常。
然而,我们要知道,陈善是南宋淳熙年间,即公元十二世纪后半期的人。
在那个时候他就能够提出这样鲜明的主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他主张要读活书而不要读死书,就是说要知入知出;要体会古人著作的精神和实质而不要死背一些字句,就是说要体会古人用心处而不可死在言下。
不但这样,他还反对为读书而读书的倾向。他主张读书要求实际运用,并且要用得灵活,即所谓“透脱”。
你看他的这些主张,难道不是一种反教条主义的主张吗?
他的这个主张,过去很少有人注意,因为他的声名远不如朱熹等人,但是他根据自己读书的经验而提出了这种主张,
我想这还是值得推荐的。
宋儒理学的代表人物中,如陆九渊的读书经验也有可取之处。
《陆象山语录》有一则写道:“如今读书且平平读,未晓处且放过,不必太滞。”
接着,他又举出下面的一首诗:“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不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
这就是所谓“读书不求甚解”的意思。
本来说不求甚解也并非真的不要求把书读懂,而是主张对于难懂的地方先放它过去,不要死扣住不放。
也许看完上下文之后,对于难懂的部分也就懂得了;如果仍然不懂,只好等日后再求解释。
这个意思对于我们现在的青年读者似乎特别有用。
至于我们现在提倡读书要用批判的眼光,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个主张古代的读书人却没有胆量提出。
古代只有一个没有机会读书的木匠,曾经有过类似这种思想的萌芽。这个人就是齐国的轮扁。
据《庄子》《天道篇》记载:“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何言耶?
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接着,轮扁还介绍了他自己进行生产劳动的经验。他的话虽然不免有很大的片面性,他不该把一切所谓“圣人”之言全部否定了;但是,他反对读古人的糟粕,强调要从生产劳动中去体会,这一点却有独到的见地。
我们现在读书的态度和方法,从根本上说,也不过如此。而这些又算得是什么秘诀呢?!如果一定要说秘诀,那末,不要秘诀也就是秘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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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故事,不要忘记写个阅读笔记哦,养成阅读的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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