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泽文·不敢忘记的往事

文/宾泽文

芸芸众生，大千世界。每个人都要经历很多事情，才能成长、进步。有的经历，事过境迁，时间一长，慢慢就淡忘了，而有些行事为人，虽然细微，但触及灵魂，刻骨铭心了，就永世难忘。

我孩提时代生活在农村，七岁入蒙村小学读书。老师是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老先生，念课文时，他连普通话都读不准，却要求我们一启蒙就写毛笔字（他说是写大字）。要写大字就得要大字笔（毛笔），我便向父亲要钱买笔。父亲说，没余钱买这买那的，这样吧，家里还有一小篓鸡鸭毛，待货郎鼓来，你拿去换支毛笔吧。

过了几天，村里的通道里传来了拨浪鼓的声响，收鸡鸭毛的吉爷爷来了，只听他吆喝着：“收鸡毛鸭毛，换针头线脑、铅笔、毛笔、纸包糖……”

我赶紧提起家里的那篓鸡鸭毛赶过去，说，吉爷爷，我要换支大字笔。吉爷爷用一只手伸进篓子，把鸡鸭毛拢起来，抓成一团，掂了掂，说这还不够量，换不到一支大字笔，下次多攒点鸡鸭毛再来换吧。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凉了，可还是心有不甘，求他道：吉爷爷就换支笔给我吧，老师还等着我们写大字呢！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挑起货郎担便走。我追在他的身后，直想哭。后来，当我转身往回走时，突然听到一声物件落地的音响，定眼一看，嘿嘿，你说巧不巧，吉爷爷的货担上突然掉下了一支带竹套的大毛笔。许是他年老耳背，并没有听到毛笔落地声，只顾摇着货郎鼓走远了……

真是天助我也。当时我想，捡到捡到有如赚到……便弯腰拾起了那支毛笔……

那以后，我有毛笔写大字了，很是高兴了一阵。可渐渐地又心生愧疚，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吉爷爷，自己不该这样做。于是，每次听到那拨浪鼓响，就觉得不自在，看见吉爷爷来就想躲。那段时间，上课也有些分心，写大字时，手总是颤颤巍巍的。晚上睡觉常做梦，常梦见鸡鸭毛，大字笔，吉爷爷……终于，我受不了啦，决定找个机会，将那支笔钱付给他。

正逢那时，我奶奶做大寿，家里请客，杀了好几只鸡鸭，又攒了一大篓鸡鸭毛。于是，待吉爷爷再次来村里时，我便提着两篓鸡鸭毛，对吉爷爷说了那次捡走他毛笔的事情，向他鞠了躬，认了错，并恳求他收下两篓鸡鸭毛，作为那支毛笔的付款。

吉爷爷一听，那双小眼睛睁大了，他定定地看了看我，颤颤地说，孩子啊，你的心思怎么这样重？毛笔是我没放好弄掉的，你捡到了就用吧，就算我送给你的！

听这话，我更惭愧，心想，我真不如一个老货郎会想事啊！于是，不由分说，一手拿过他的一只蛇皮袋，打开袋口，一手将自己带去的鸡鸭毛，一篓一篓地倒进他的蛇皮袋里，一边说：吉爷爷，这些鸡鸭毛换那支大字笔，够了吗？吉爷爷忙说够了够了，这太多了……

这是件小事，且过去几十年了，但始终铭刻在我心中。因为对我而言，这是一件不该忘记，也不敢忘记的悔不该当初的人生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