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8月21日起,山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厅与大众报业集团(大众日报社)联合开展“我与鲁锦的故事”征文大赛,借助公众力量探索鲁锦产业发展传播新路径。截至目前,大赛组委会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稿作品,这一个个从不同角度所讲述的鲁锦之情、之美,将鲁锦蕴含在一经一纬、一针一线中的别样风情间更深刻细致地展现出来。选取当中的部分作品,又或是某些作品中的动人片段,大赛同步开启了“我与鲁锦的故事”征文大赛音频栏目“听见·鲁锦”。以声音为纽带,静下心来,一起来品味这份跨越岁月洗礼的独特文化吧。
本文作者通过对儿时母亲织锦故事的回忆,详实地描写了民间传统鲁锦工艺。经纬之间,编织着细腻情感,抽象图案里,蕴藏着深厚的地域特色魅力。
慈母手中线 鲁锦身上衣
□张翼
衣橱里,妻放了一包袱鲁北织锦。当初结婚时,岳母为凑十铺十盖的数,将这几匹鲁北织锦叠放在嫁妆里充数,并没有用棉花做成被子或褥子。婚后,妻子将织锦包在包袱里,不成想这一放,就放了三十多年。说鲁北织锦好听,其实就是民间的老粗布。小时候,我就是穿着母亲织的老粗布长大的。
鲁北人管母亲叫娘,管地里的棉花叫“娘花”。或许打理棉花、采摘棉花的活儿,多由母亲们来干;等棉花收回家,又由母亲们纺线,织布,做被缝衣,久而久之,人们才把棉花称作“娘花”了吧?土名儿自有来由,从小听惯了倒也听着顺耳、亲切。母亲说,她小时候地里种的娘花,桃子上开得是“紫花棉”,织出来的布土黄色。棉棵儿小,产量也低,还不容易染别的颜色。母亲所说的“紫花棉”,现在人们叫“彩棉”,由于纯天然,不用工业燃料,织出的棉布,备受市场推崇。有一款品牌内衣叫“朵彩”,就是由天然彩棉织造的,价格不菲,却依然畅销不衰。
小时候,家里土炕上的炕单,就是母亲织得大方格鲁北织锦。如果是做被面,选用的方格就细碎多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染棉线的的染料,须到集市供销社买来。根据方格条格色线多寡,量化被染的线拐数量。一样一样的染色,一样一样的晾晒,诸多工序,繁杂麻烦,可母亲却很耐心,她知道必须的步骤,得一步一步走完,才可以使棉线变成布匹。母亲说,早先没有现成的染料,村里妇女织布,得用国槐的花来染黄色,用商陆的果儿来染胭脂色,用马兰的花来染蓝色,比现在更麻烦。村里人织布,须先将棉花弹成棉絮。那个时候弹棉絮,是不用花钱的,只将棉籽留给弹花人家便罢。棉籽能榨卫生油,棉籽壳可以做饲料肥料,是个互惠两合算的事儿。白白的棉絮弹好了,蓬蓬松松像白云,就可以用来纺线了。纺线,须借助高粱葶杆,将棉絮赶成中空的“布基”。纺线时右手摇动纺车,左手轻捏布基,又细又匀的棉线绕在锭杆轴上,就渐渐地绕成了纺锤形,鲁北人将它叫做线穂儿。
母亲白天要下地干活,纺线多靠晚上的时间。每晚纺成一个线穂儿,是母亲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嗡嗡响的纺线声,如同催眠曲催我入眠,常常一觉醒来,母亲还在不紧不慢的摇着纺车。间或打一个哈欠,等线穂儿纺足了个儿,方匆匆收拾起纺车,和衣睡下。不纺线的时候,纺车扎撒着纺轮占地方,多数人家便将它挂在墙上。家乡民间有个关于纺车的故事:说一个人太迷信,家里大事小情总要找算卦的给算一算。占卦者多说些麽棱两可的话,它却深信不疑。一次他请人算一算自己如何死法,算卦的如此掐算一番,告诉他将来会死于轮下。此人吃了一吓,原本爱赶集上店的他,一下子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事没事躲在家里睡觉。心里话,我不出门,总能躲过这一劫吧。没成想邢台地震,挂在墙上的纺车掉落下来,砸在他头上,不治身亡。纺车轮也算得车轮,算卦者的话果然应验了。人们笑说,此人如果不迷信,或许还真的死不了。
纺够了线,就该筹划织布了。母亲先要将线穂绕成线拐子,这样便于浆洗和染色。然后,再很据选定的花型和布幅长宽,整理经线,尔后穿扣、穿缯,上织布机。母亲织布,手脚并用,眼观木梭,富有节奏。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曾经上织布机偷着扔梭,三下两下就让梭尖戳断了线。母亲见了线头,就知道是我捣的乱,一阵疾风暴雨式的训斥,就在所难免了。读过三字经:“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孟子因为逃学,孟母气的将织布机上的线都剪断了。从母亲因为几根断线发火,我因此懂得孟母剪断织线,该是怎样的暴怒。织布用的木梭,是枣木芯做的,紫红油亮,两头尖,中间宽,像个小小的木船。纬线就藏在这微型船的肚子里。绕纬线须用芦苇管,村里人把饶了纬线的芦苇管叫做“浮葶”。四片缯上下交错,可以织出条格纹,方格纹,枣花纹,水波纹,合斗纹,鹅眼纹,猫提纹等织锦花样。
鲁北织锦中的提花、打花、挑花虽是手工织粗布,穿在身上可以和机织布媲美。唐代诗人鲍溶在《织妇词》中说:“百日织彩丝,一朝停杼机。机中有双凤,化作天边衣”。所织出的绸缎,化作了彩霞。这诗意,想象真美丽。鲁北织锦,交彩错色,艳虹成匹,轻薄柔软,亦如绮罗万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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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织出来的布,除了给家里添置被褥,给我们姐弟几个做衣服,剩余的,还可以拿到集市去出售。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商品大多由供销社包销,村里人织的鲁北织锦,是不允许在集市销售的。卖棉花卖鲁锦的地方,往往在离集市较远的胡同里,比较隐蔽,被当时的人称作“黑市”。母亲买布所得零金碎银,一部分打了油盐酱醋,一部分给我们姐弟买了学习用品。母亲织完布,因为机头布有长长地缨络,用途只可以做洗脸的手巾。白布染成青色、黑色,给我们做棉袄棉裤,做夹袄夹裤。夹袄,得用双层布来做,是村里人秋风凉时穿的衣服。记得弟弟下地干活,不知怎么丢了夹袄,竟然吓得不敢回家。那年月过穷日子,一件粗布衣裳,也看得很金贵。粗布不经磨,棉袄的胳膊肘处,常常会磨得露出棉絮。鞋子的大拇指处,也容易被脚趾头拱破。走路时,脚拇指就探头探脑的露出来。母亲嫌我们一双新鞋上脚,不足一个月就穿坏了,就骂我们的脚趾头会吃鞋。下地砍草的时候,我和同伴常常玩“打鞋排”。就是将鞋子立摆在几十米开外,用另一只去投,击中者为赢家。这种玩法,其实源于古老的击壤游戏。汉代《艺经》里有记载:“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四尺,阔三寸,其形如履。将戏,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中者为上”。原来所谓的壤,原本就是鞋子形状。这种投掷活动,与远古狩猎有关,古人用木棒击打野兽,为了准确击中,平时须时常练习,等到发明了弓弩,这一项活动才变作游戏,延续了下来。一转眼,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不知道家乡的孩童,是否还在玩这种“打鞋排”游戏?
男耕女织,在农村延续了几千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在鲁北再也听不到家家纺线,户户织布声了。鼎盛了数百年的鲁北织锦,已经珍贵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鲁北织锦,粗狂中见精细,深厚中见艳丽,抽象的图案里,有着特有的韵律与节奏,有着丰饶的地域特色和魅力,是一朵曾经开在鲁北平原上的艺术奇葩。儿时鲁锦身上衣,经经纬纬棉线里,密密实实针脚里,隐藏着母亲绵绵长长地爱。回忆起来,心中依然感觉暖意融融。
策划 付玉婷 陈冠男 史歌
记者 付玉婷 史歌
主播 陈冠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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